门锁一响院子里的小白就叫起来。
江别把狗的栓绳给解开,得了自由的土狗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圈。
白望青半蹲下来,想给土狗捋个顺毛,但他一蹲下小白就伸长脖子凑到他胳膊旁嗅了嗅,然后突然凶悍地叫了起来,把白望青给叫懵了。
江别喊了声“小白”,音调低冷,带着点斥责的意思,小白委屈地哼了两声后溜到一边去了。
“小白对血腥味比较敏感。”江别解释了一句。
血迹早就干涸,也就狗鼻子才能闻得到。
江别家的院子比白望青家大了一倍,看起来空荡荡的。很小的时候,因为隔壁一直没人住,小孩子一起玩的时候会把隔壁院子当基地,在里头打滚,大一点之后就不再做这种事了。
有时候把蔬菜放到墙上晒时,白望青会盯着小楼看一会,好奇这家为什么一直没人,是去哪儿了。小楼窗户紧闭,窗帘卷在两旁,从外头看的时候好像个神秘地带,今天他终于进来了。
其实一点也不神秘,房子跟院子一样宽敞,摆放着新旧不一的家具,新的大概就是江别搬过来那天才买的。
正屋里一入目的是台浅灰色的沙发,说是沙发,其实快有小床那么大,跟白望青家里的木质沙发不同,看起来温暖柔软。
沙发对面的柜子上放着台大屏彩电,黑色的外壳流淌着崭新的光泽,白望青对着彩电差点流口水。
一直到小学毕业他家里还是黑白电视机,能清晰收看的频道就一个宣宁电视台,其他频道糊得跟锅底一样,上初中后不知道白茉莉从哪里淘了个二手彩电,又安装了卫星电视,能收的频道多了起来,就是信号很差,画面质量根据信号发挥得很随便,所以他有时去劳睿家蹭电视看,并且十分羡慕劳睿家的大彩电。
白望青蹲在彩电旁边摸来摸去,身后传来江别的声音,“要看电视的话就开。”
“好哎!”白望青应着,找着了电源。当然并不是真要看电视剧,就是想试试功能,欣赏欣赏。
没过一会,江别站在楼梯拐角喊他,“你上来下。”
二楼好几个房间,江别把他领到其中一个卧室,“先把衣服换了。”
这间卧室好像并不住人,一点也没有生活气息,床上只铺着张棉麻的床单,上面放着件白色衬衫。
白望青这才想起来江别说的“收拾一下”,连忙摆手道:“衣服我回家换我自己的就行。”他就是进来看看,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要收拾的。
“你的校服不能穿了。”江别看着他身上的外套。
白望青顺着江别的视线拽了拽校服袖子,手肘稍微往上的地方撕裂了一块,裸露着又短又碎的线头,“缝一缝就行了。”因为不是从接线处坏的,缝起来会留下痕迹,但因为在胳膊背面,平常不会太明显,不至于不能穿。
江别对他的话好像不太理解,说道:“我给你一件新的。”
“新的?”虽说清水中学春秋校服有两套,但给他一套之后江别自己就没得穿了,白望青立马拒绝,“不用不用,缝缝就好了,我自己就会缝。”
好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江别说道:“我有很多。”
很多什么?很多校服?白望青张了张嘴,不能相信自己听到和理解的。
钝钝的木头相撞声后,衣柜门被拉开,飘出来一丝淡淡的樟脑丸的味道。一排水蓝色的运动校服整齐地挂着,大概有七八套。
白望青目瞪口呆。到底哪来的那么多?学校的校服可以买这么多吗?
“好哦,那给我一件吧。”他讷讷点头。
江别的脸色似乎舒展了些,“你先换衣服,可以自己换吧?”
“当然可以了。”白望青说道,他这只是刺伤不是残废。
衣服外套袖孔宽松,不怎么用到胳膊就脱了,里头的短袖稍微有点贴身,白望青习惯性从下面往上掀,手一伸远就因为猝然的疼哼了下,见旁边的江别望过来,他默默咬紧牙,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自然。
果然江别很在意他这个伤口,估计觉得是自己的原因,白望青呼了口气,有点儿惆怅。
他并不想江别有负担,就像他说的,真的就是意外,当时他的胳膊要是再低点或者高点,小刀就会扑空,受伤绝不是江别的问题。
江别给的衬衫一摸上去感觉就不太一样,白望青脑子闪过一道光,疑心起这件衬衫的价格,他抱着自己的短袖犹豫了下,“我还是穿我自己的衣服吧。”
他一本正经,江别没有强求,“跟我来下。”
“去哪儿?”嘴上问着脚下已经跟着人走了,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的浴室,浴室朝东的墙上开着一面窗,挂着淡青色的防水布窗帘。
窗帘开了一半,背面隐隐约约透着熟悉的绿意,白望青走过去把窗帘往上推了推,伸出头去往右一看,果然,他卧室的窗户挂了半截在墙外面,能看见雨点灰尘留下的痕迹。
“过来。”
身后传来江别的声音,白望青回头,江别手里拧着条洁白的毛巾,像是新的,他好奇地走过去。
难不成是要给他洗脸?他被自己的想法给弄笑了。江别没理会他,抓了他的胳膊,没用什么力,然后胳膊上传来热水的温暖感,在贴了纱布的伤口周围。
擦拭的手很轻,很容易觉得是怕扯痛了伤口,这样周到的温柔让白望青整颗心慢慢沉静下来。
江别站在他身边,稍微一侧头就能看见他低垂的脸与小心的动作。手与毛巾是不同颜色的白,仔细地擦着黏在胳膊上的干涸血痕,神色跟看书时一样认真。
白望青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抛了起来,荡悠悠的,脑子不太能思考,呼吸一下比一下清晰。
终于,江别抬头,“好了。”非常浅淡的微笑从唇角绽开,注视着他的眼睛里似乎洒进了阳光,粼粼如水。
白望青抱紧了怀里的衣服,有点结巴,“哦,谢、谢谢。”
“医生说了不能沾水,洗澡的时候要小心。”
“嗯嗯。”
“你明天几点出门?”
“什么?”
“上学。”
“哦哦,六点半差不多吧。”
“好。”江别点了点头。
白望青疑惑,这是约他一起去学校的意思?但好像又没约。他披上校服外套,抱着一身新校服回家,把沾了血的衣服塞进了洗衣机。
由于他出色的掩饰能力,白茉莉没有发现他受伤的事。
第二天一早,白望青照常拿了两个包子后推着自行车出门,还没来得及坐上去就有人喊他,“你做什么?”
他回头望见一身校服的江别,开心地笑道:“去学校啊,要我带你吗?”甚至拍了拍后座。
“……”
“……怎么了?”白望青不明所以地问道。虽然平常江别就不怎么爱说话,他却感觉到这时候沉默的原因跟平时不同,而且眉毛明显拧了拧。
“你还能骑车?”不冷不热的语气。
“为什么不能骑车?”
江别没说话,直接把车手把抓过去,然后把车推了回去。
“?”
“医生说了不能运动。”
骑自行车算什么运动?白望青张张嘴,决定不反驳,“现在走去学校的话肯定会迟到。哦,还可以坐公交。”
清水巷到清水中学虽然不远,但没有公交直达,得绕一圈到附近的公园下车,而且公交时间有时候不太准,容易迟到,白望青觉得一大早搞这么复杂的路线会让心情不好,宁愿直接走个三四十分钟也不愿意坐公交,关键是公交还要收费。
江别回得简洁:“打车。”
走到劳睿家门口时,跟出门的劳睿撞个正着,劳睿望望两人,又往白望青身后看,“自行车呢?”
“在家。”
“周一早班会不能迟到啊。”劳睿瞪大眼,“干嘛不骑车?我等着你带我呢。”
“……”
下出租时劳睿神清气爽,“这比你的硬车座舒服多了。”
白望青踹了下他脚后跟,“爱坐不坐。”
“一会薛老师肯定要讲运动会的事,你要参加什么?跑步可以吧?你中考体育不是跑得挺快?”
白望青点头,他确实从小跑得就挺快。
“那什么东西?”劳睿突然说道。
平常这个点校门口都是匆匆忙忙往里走的学生,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伸缩门前站了一堆人,纷纷仰头看着什么。
视线往上是清水中学四个刻字,再上头拉着个火红的横幅。
白望青眼一眯,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恭喜我校江别同学在与一中学习交流考试中获得第一名。
横幅下面的校园提醒牌也换了新内容,详细写了班级以及考试分数,最下面还附带着一张照片,像是用学籍卡印刷的,五官都不怎么清晰,却能看出冷清的气质。
劳睿叉腰:“太夸张了吧?这是终于在一中面前扬眉吐气啊。”
白望青也没想到学校竟然会搞这些,但他觉得还不错,考得那么好夸张一点怎么了?
显而易见江别也没见过这种操作,扫过去的目光蓦地顿住,然后一眼都不再看,径直走了。
教室里人已经来得差不多,比平常还要闹哄哄,三个人一进教室,几十双眼睛激光一样照过来,激动得像是看外星人。
好在江别转来没几天,又一直是高冷形象,不然白望青确信这群人肯定会扑上来。
不止是学校,他们这些学生见着一中学生都会有种自然而然的敬畏,就像劳睿说的,这一回还真的是有扬眉吐气的意思。
梁年满面红光,跟考第一的是他似的,江别刚一走近就问道:“真的假的?”目光紧跟着江别,获得的依然是无视。
白望青伸手把他的肩膀往前一拨正,“老师来了。”
梁年拍了他胳膊一巴掌,不肯放弃,冲着江别连声问:“到底真的假的啊?拉那么大一个横幅,但我还是不相信。”
随手拍的一巴掌力道不小,胳膊直接撞到了桌子上,正好压到了纱布包着的地方,干涩的疼骤然从刀口往大脑攀爬,白望青哼唧了声,眉毛纠在一起。
梁年没注意到他,还是一脸激动地望着江别,很快脸上的表情滑落下来成了疑惑,“怎么了?”接着变成了尴尬,他不由往后靠了靠,“怎么了啊?”
他也没做什么吧?江别的脸色怎么忽然那么冷?怪让人心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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