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方向晚在一场暴雪中完成了手术，目前看来术后各项指标都预计还要好。

至此，堵在方趁意心上近十年的淤泥终于被暴雪彻底冲开。他和方向晚梦寐以求的自由似乎已经不远。

那一周许迁葳似乎很忙，方趁意也因陪护方向晚没怎么回过公寓，两人几乎没什么联系。

方趁意却有些坐不住。虽然许迁葳早就许诺会帮他解决方向晚的病，但当方向晚即将拥有健康的这一事实真正来临，方趁意心绪万千，有太多想要宣之于口的话语，需要一个郑重的场合尽数吐露。

第三周，方向晚的情况趋于稳定，方趁意走到楼梯间，思索再三，翻开通讯录，拨号。

没多久，那边接起，听筒传来李助的声音：“您好方先生，许总正在开会，您有什么事吗？”

这是常态。这段时间以来，方趁意从营销部同僚那里收集了大量有关许迁葳的情报。很多事当面时难以启齿，但只要私下留心，总能获取想要的情报。

比如他知道了工作时间内打许迁葳的电话往往会是他的二助接，最忙的时候甚至需要由二助转到一助，再转达给许迁葳。

于是他猜测许迁葳现在大概脱不开身，便回答：“不是什么要紧事，我晚点再打来。”

李助却没有挂断的意思，礼貌提醒：“如果是比较私人的事情，方先生可以直接跟许总打语音，这样沟通效率会高很多。”

李助作为生活助理，不是什么会都跟着许迁葳开。但少数几次跟着进去开会时，见过许迁葳为一个语音电话暂停会议。他坐得近，下意识往那边瞥了眼，看见语音来电备注是“限定合法伴侣”。

唉，还能是谁。

方趁意原本是想打语音来着，但今天情况特殊，他想尽量显得庄重，于是抠了些没用的细节，郑重其事地拨打电话。

他还特意请了明天一整天的假，在铭城订了一家以他目前经济水平能肉痛几个月的餐厅，还在之前许迁葳带他去买戒指的奢侈品店——隔壁的商超一楼珠宝柜台，买了一条铂金纳福手链。

虽然贵，但自从见识过真正的的贵货，忽然觉得这些珠宝柜台还挺亲民的哈。

哦对，他还定了一小推车的花，会在他们吃得差不多时被服务员推出来。

......搞得好像要求婚一样。

只不过那一小推车花由向日葵、康乃馨和百合组成，方趁意上网搜了，这三种在‘感谢人送什么花好’排行榜上位列前三，而方趁意要谢的事情太多，感觉一种不够，干脆不做选择，一齐上阵了。

非常纯洁灿烂积极向上的一车花，希望到时候能让许迁葳高兴。

但这些目前都是惊喜。他最近上网的频率高了很多，除了查怎么表达感谢，还经常查怎么跟人做朋友。

其中印象最深的一条，也是他没有直接打语音的原因之一：朋友之间要有适当的边界感，比如不要随时随地给朋友打视频或语音，一些不太熟的朋友可能会因此反感。

不太熟...他和许迁葳算熟吗？

名字才刚叫了几次，像刚结识。但同床共枕已经几十天，在铭意是上下属，在外是协议夫妻，恩爱甜蜜。

呃...好复杂，好难理清的关系。

应该还是不太熟吧。

李助再三劝诱方趁意直接打语音无果后，长长叹息一声，便主动交代许迁葳的日程：“许总的会议大概一小时后结束，之后下午两点要去袁氏总部洽谈合作，建议您在十二点至一点半之间联系他。”

十分贴心的提醒，方趁意谢过，回病房又陪了会儿方向晚，快到午饭点，他给方向晚打好恢复餐，便前往铭意总部。

他不确定许迁葳今天中午是否打算在公司食堂吃饭，不过也是顺便，因为营销部也有一些工作等着他处理。

他在李助说的“建议十二点”到来前的十一点五十九分准时出现在总裁办门口，，刚好撞上从隔壁出来泡咖啡的李助。

李助看见他，脚步后撤一半，抬手看表，没拿杯子的那只手无奈扶额，“您还真是准时啊。”

方趁意点亮手机屏幕，如实回答：“不准时，我早了一分钟。”

“...”李助苦笑，这都什么怪人啊，许迁葳更是神经到没边。

还真是般配啊。

李助端着空杯子走了。

十二点整，真正准时的许迁葳从会议室出来，回到顶层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方趁意坐在远离办公桌的茶几旁，他顿了下，走上前。

“你怎么来了？”

方趁意读出他眼神的意思，举着脖子上的工牌解释道：“李助让我进来的，我没有擅闯总裁办的胆子，许总见谅。”

“怎么又成许总了？”许迁葳觉得好笑。

“在铭意，你当然是许总。”

但是理应有一个先决条件：“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明明早就说过，两人独处的时候，要叫名字，只是方趁意之前从未遵守。

“那行，”方趁意佯装自然道：“许迁葳我能不能坐你位置上去，这沙发有点硬。”

这也是他递出示意交好藤蔓的试探。很多帖子里都说，对朋友既不能一味索取也不能一味付出，既要有边界感也不能太小心翼翼，要适当提出合理要求。

于是尽量表现得洒脱自然，因为他始终觉得，一些扭捏胆怯的情态出现在自己身上会很奇怪。

但他的确很紧张，人在做任何没有经验的事情时都会紧张。

而他这句随口的话似乎给许迁葳带来了震颤。刚结束会议的许总脑细胞不够用，但很想说点有意思的来接住这句居然是从方趁意嘴里说出来的话。

于是两秒后他说：“随便你坐哪，坐我腿上都行。”

看，紧张的不止一个人。

这话猛一听，方趁意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暗想他和许迁葳的关系是否到了能坐大腿的程度，全然不知身边的许迁葳脸已经烧了起来。

自己点的火又兀自烧灼，许迁葳快速呼吸了几下，努力忘记自己说的蠢话，低头，见方趁意神色如常，似在思索。

这让他缓和了点，推搡着方趁意坐上自己的总裁椅，像个保镖似的站在一旁，问：“所以来找我干嘛？”

方趁意小幅度转动着设计考究的人体工学椅，转头定在面对许迁葳的方向，“来找你吃午饭。”

交朋友必备技巧TOP1：和朋友一起结伴做某些事，比如吃饭上厕所逛街。

“顺便想跟你约一下明天的晚饭。”

他前几天问过许迁葳，确定许迁葳周六没有任何行程安排后，才做了后面的计划。

许迁葳神色又开始不自然，听了前半句，他想说吃饭有什么好陪的，又不是小学生。听了后半句，他就有点哑火，撇嘴，“没事约我吃饭干嘛。”

“因为有事。”

方趁意的逻辑永远自洽。

“...什么事不能现在说？”

“现在也很想说，但明天吃饭的时候说更合适。”

毕竟那样的环境下，佳肴灯光鲜花和首饰都是增加勇气和氛围的道具。方趁意头一次花这么多心思在赚钱以外的事情上，自然不会提前透露半点。

许迁葳哦了声，眼珠一转，发难：“你要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饭？是想和我在公司公开关系的意思？”

嘶...就说和关系太复杂的人交朋友真的很麻烦吧。

怎么回答呢？我们一前一后分开去食堂？那还叫什么一起吃饭。

方趁意觉得自己脾气真的好了很多，“那你想吃什么，我打两份带上来吃？”

“不要。”许总少爷毛病犯了，“在办公室吃味道大，影响我下午工作心情。”

“哦。”方趁意自知提了个坏主意，碰壁后迅速回缩，“那就当我没说，我们分开去？”他站起身，“你先去？”

许迁葳又莫名不爽了，“我不饿。”

“哦，那我先去。食堂见。”

许迁葳彻底明白了，方趁意的性格里除了骂人板块，其他板块都过于一板一眼，十分擅于提取会话中的关键字，活脱是个人机。

“等下！”许迁葳拉住他，“谁说一起吃饭就是公开关系了？你不工作的时候脑子都不转的吗？”

方趁意不懂他的怒气从何而来，于是说出自己的考量：“我以为你是不想给员工留下可以传播绯闻的证据。”

“什么绯闻？”许迁葳眉头一挑。

“只要有人和你同时出现，公司里就会传出你谈恋爱或者结婚的...嗯，不是谣言。”

“就按正常的上下属关系来说，我一个总裁和你一个我特招进来的、十分看重的员工坐一起吃饭有什么问题？况且不是谣言，我们本来就结婚了，坐一起吃饭不是很正常？横竖都有理。”

好一套诡辩思路，方趁意受教了。

“你最有理。”方趁意比了个请的手势，“走吧许大小姐，再磨蹭食堂都没好菜了。”

下午忙完，许迁葳刚拥有私人空闲时间的第一秒，打开手机，给许佳玺发消息。

【洗钱喂】：你在家里唯一的名讳也被我占了。

【玺玺玺】：？谁允许的？谁敢忤逆本大小姐！

【洗钱喂】：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