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委托

老太太佝偻着腰,一趟又一趟地往面包车里塞行李。她依旧穿着那件暗红色的旧衬衣,袖口磨出的线头随着她搬箱子的动作一颤一颤。

而她的丈夫嘴里叼着半截烟,右颧骨上顶着一块像霉斑的淤青,非但不帮忙,还要嫌她动作慢。“磨蹭什么!”老头忽然猛地踹了一脚轮胎,冲妻子吼道。烟灰混着唾沫溅在老太太脸上,吓得她双肩一抖。

缪苡沫路过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她脚步未停,和老太太短暂对视后双双撇开脸,一个继续往前,一个低下头继续干活。

缪苡沫从两人零碎的对话中得知他们这是要搬去乡下的房子住。这个消息来得十分意外,明明前几天还跋扈得很,怎么忽然就要搬走了?难道是......

“这是我答应你的。”电话那头传来KIM断断续续的喘息声,背景里还能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是在跑步,“我也没做什么,就是警告了他们而已。”

“只是警告?”缪苡沫半信半疑,“那两个人可不像是被警告几句就会乖乖听话的类型。”

“哦。”KIM笑了一声,“我是用拳头警告的。”

缪苡沫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你打他们了?”

KIM:“不是,我砸了他们的房子。”

缪苡沫:“......”

“你不用管我怎么做到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他的声音像冰刀划过玻璃,每个字都裹着寒意,“接下来轮到你帮我办事了,那个视频你看了吧?”

他指的是那张SD卡。缪苡沫今天一早就赶去公司打开来看了,里面的内容只能用令人发指来形容。但眼下她还在A组,手上待完成的工作有不少,把SD卡交给B组其他同事的话又觉得不太甘心。“不行!”KIM忽然提高音量,“你已经见死不救过一次,现在还要再来一次吗?”

听到这话,缪苡沫握着手机的手一僵。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像一记闷棍,砸得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只因对方字里行间浸透的痛楚实在太过真实且浓烈,像一把钝刀抵在胸口,让她连呼吸都变得迟疑。

手机屏幕幽幽亮着,洇出颤抖的睫毛。缪苡沫甚至开始在记忆里搜索,自己是否曾无意中用某句话某个眼神做出过伤害他人的事。

“大约半年前,在长白山,当时你看见一个人被一群人殴打。你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做?”KIM声音里的怨气和怒气仿佛长出了手脚,顺着信号从电话另一头爬了过来,紧紧掐住她的脖子。长白山,殴打。倒抽的凉气卡在喉咙间,缪苡沫像雕塑般凝固在原地,只有瞳孔在微微震颤:“你是......”

“是我。”KIM的嘴角扬起一个近乎邪恶的弧度,嗜血的光芒从眼中一闪而过,“我是金旭贤选手。”

原来是这样,缪苡沫把碎片化的信息逐一拼合。所以,在日本瞥见的黑影并非错觉,还有特地寄给她的SD卡,以及昨天及时的出手相助。但为什么非得是她?

即便金旭贤执意认为她欠他的,可那段视频拍摄于一年前,他为什么不直接报警或是匿名寄给媒体?为什么现在才找上门来,而且舍近求远求助一个外国记者?

缪苡沫还没来得及问出心中的疑惑,电话那头的KIM却像是失去理智般,近乎偏执地追问着,“告诉我!你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做?告诉我!”那语气不像询问,倒像某种歇斯底里的审判,“你是记者吧?这不是你的职责吗?”

缪苡沫:“我当时还只是个学生,而且没有带任何拍摄设备,但我从没忘记过那天的事。听说你签了聚光,我有计划去找你的,只是......”

“不要找借口!”暴怒的嘶吼像刀锋劈开空气,震得缪苡沫耳膜生疼。随后,电话那头陷入死寂,只有电流的沙沙声在沉默中蔓延。KIM的呼吸粗重而压抑,仿佛每一次吸气都在强行按捺即将爆发的怒火。而电话这头的缪苡沫因自责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漫长的三分钟后,KIM再度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冷静得可怕,却比先前暴怒的时候更令人毛骨悚然:“为金旭贤报仇,让权道勋和彩炮队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否则,”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冰锥刺入耳膜,“你的灵魂坠入永恒的黑暗时,心脏的重量一定重于真理羽毛。”

*

纪柏宇的腿伤恢复得不错,拆完石膏后适应了几天,下周起就可以慢慢恢复训练了。下肢休息了一个多月影响不小,徐冬冬输了游戏不服气,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幸灾乐祸地表示会等着看纪柏宇怎么被张坤折磨。提到训练,纪柏宇随口问了句金旭贤的情况。听到这个名字,缪苡沫的反应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身体条件反射地怔了一下。

“挺怪的反正。”徐冬冬郁闷地用手柄敲敲脑袋??,“聚光会签他也是看重他的实力,现场比赛和视频,他们研究了不少。只是这人......给我的感觉就只是个资质还不错的新人,挡球的时候手忙脚乱的,实力打了个七八折都不止,把几个教练都看懵了。”

纪柏宇诧异地皱了皱眉:“可能是水土不服吧,也许是还没习惯这边的生活和训练方式。”

徐冬冬不认同地摇头:“时差就一个小时,吃的还比他们那边强多了。要我说,大概率是被前队友打伤了。你是没看到张坤的脸有多难看,那小子估计心里也清楚,所以特别用功。”

既然聊到这事,缪苡沫便把通话内容和SD卡的事情对两人说了。纪柏宇听得瞳孔一震,立马拿起遥控板按下暂停键。屏幕上的游戏小人被定格在半空,一只脚不偏不倚踹在对面角色的脸上。滑稽又屈辱的画面令徐冬冬十分不满,挨打就算了,偏偏停在这个画面?是不是太过分了!

视频拍摄于某个会所的豪华包厢。画面中央,一名年轻女子被彩炮队的几个男人死死按在冰冷的酒桌上。她起初还在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直到沙发深处看戏的权道勋耐心耗尽,他屈起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子上敲了两下。

这细微的声响如同指令,立刻有人掐住女子的下颌,粗暴地撬开她的嘴,将一杯浑浊的烈酒猛灌下去。挣扎瞬间停滞,她像被抽掉脊骨般瘫软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镜头最后定格在她无力垂落的手臂,而屏幕外,包厢里的哄笑和解皮带的金属碰撞声已经预示了接下来地狱般的景象。

徐冬冬:“他们那个地方确实非常看重长幼次序,可以说是到了病态的程度。金旭贤在队里年纪最小,受欺负是肯定的,他们的教练也是在这种环境里出来的,不会去管这种事。”

“权道勋的背后是财阀,无论被爆出多大的丑闻,他都能被保下来。”纪柏宇接过徐冬冬的话,语气沉了几分,“所以他找外国媒体的思路其实是正确的,金旭贤现在人在这边,霸凌再加上这个视频,说不定真的会在体育圈掀起一场风暴。”

说着,他的指腹轻轻蹭过女友的脸颊,声音放得又低又柔,“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拒绝他。他要是敢威胁你或者有任何过激的行为,你就告诉我,我会去找他算账的。嗯?”

“你好恶心!纪柏宇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徐冬冬一口水从嘴巴进去,又从鼻子里狼狈地出来,“害我差点把昨天的早餐都吐出来了。你们要补偿我,我今晚睡你们这里,明天中午请我吃火锅。”

“不行!”纪柏宇和缪苡沫异口同声道。

“为什么不行!”徐冬冬又气又委屈,想想当初在天野山自己鞍前马后地给他们创造独处机会,现在倒好……好一个过河拆桥!“好!我走!”徐先生泪眼婆娑,还夸张地吸了吸鼻子,带着满腹委屈收拾好东西后像条毛毛虫一样一点点往门口挪。

纪柏宇懒得搭理这戏精,最后还是缪苡沫温声细语地把人劝回来,还特意洗了盘水果安慰他受伤的心灵。“去纪柏宇家吃饭?”徐冬冬往嘴里扔了颗葡萄,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两人,“这就见家长了?你们会不会太快了点?”

*

第二天早上,徐冬冬因为贪睡错过了出发时间。缪苡沫心里记挂着第一次去纪柏宇家吃饭,生怕迟到给长辈留下不好的印象,便和纪柏宇准备了午餐放进冰箱,还特意在微波炉上贴了一张便利贴。

纪柏宇的家藏在弄堂深处。房子外墙已见岁月痕迹,但里面却打理得一丝不苟。简约的木质家具泛着温润的光泽,每件物品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室内窗明几净,纤尘不染。

刚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三个人五个菜,外加一份水果。纪年春原本是不会做饭的,离婚后才简单学了几道菜,相比之下反而是纪柏宇的厨艺更好。纪年春对菜的味道没太大要求,不难吃就可以。但这次是儿子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他坚持亲自下厨,拿着菜谱研究了好几天。

好在缪苡沫果然如儿子所说一点都不挑食,吃得眉眼弯弯。一顿饭下来大家都很开心,除了睡成鸡窝头,只能吃预制菜的徐冬冬。

纪柏宇后天归队训练,缪苡沫工作也忙,两人商量后决定把小猫托付给纪年春照看。纪年春本身也是喜欢小动物的,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令人意外的是,敏感的小家伙到了新环境,见到陌生人,非但没躲闪,反倒主动凑上前,把小脸贴在纪年春的腿上亲昵地蹭着,讨要抚摸。纪年春心中盘踞已久的寂寥瞬间被这团温热柔软的毛球熨得平平整整。

午餐后,缪苡沫主动提出要洗碗,纪柏宇也跟着进了厨房。纪年春则沏了一壶清茶,抱起三角舒舒服服地窝进沙发里,享受午后片刻的闲适。

*

手指在水流下缠绕厮磨,清凉的水波裹挟着滑腻的泡沫,在彼此紧密交叠的指缝间穿梭流淌。偶尔打滑分开,下一秒又会迫不及待地去寻找对方。

纪柏宇:“什么时候带我回你家?”

缪苡沫戳戳他的手心:“这就想见我爸妈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当然,”纪柏宇的唇轻轻印在她发顶,声音低沉而笃定,“在我送你项链的那一刻就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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