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失手

如书中发展的那般,被嫡妹险些害了性命,魏姹已不愿再忍。

不过当时魏七惊惶失态误推了一把,事后哭哭啼啼一番便轻易揭过;如今多了池帘这个变数,待她醒来,便有大夫人宋氏唤她过去问话。

松直话中几分提点:“少爷嘱咐过,不用顾忌,实话实说便是。”

池帘颔首。怎么看她都如此无辜,谁能想得到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呢?

“奴婢虽清楚瞧见七姑娘推了六姑娘一把,可是不是故意为之,那就不清楚了。”

“是这奴婢污蔑我,想要害我……是她心思歹毒!六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魏七瞧着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魏姹神情冷淡:“聆玉是二哥身边的人,她怎会无故害你。”

三夫人刘氏还想给自己的嫡女说话,宋氏抵着额头疲倦道:“六姐儿说的是,聆玉,你先退下吧。”

当日她忙着操心自己女儿的亲事,没想到竟会出现动乱,姑娘们之间还捅出这么大的娄子。

对主子的处置自然不能当着下人们的面,池帘后来得知,魏七被罚跪在祠堂给她姐姐抄经祈福,她向来受宠,这样的处罚都哭闹了一通。

魏姹为了给她二哥道谢,特意绣了香囊亲自送过去,顺便看望池帘送了些补气血的药和银子。

她不由一笑,女主还真是实诚的性子。

陈姨娘也过来看她,说是瞧瞧她病好全没,切莫过了病气给主子。

池帘眨眨眼:“姨娘不怕我染着你了?”

陈姨娘被噎着了似的,顿了下才道:“我那是担心少爷!”

池帘含笑道是。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陈姨娘冷哼一声,却被她喊住。

“对了,姨娘的父亲可还安好?”

她怔了一下才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我父亲自然好好的。”

“只是因为那时姨娘说你父亲也在,”池帘不露声色地打量她,“我便有些担心,是不是也在那船上。”

陈姨娘只道:“我父亲福大命大,只是和我一样受了点惊吓罢了,倒是你,似乎格外倒霉。”

池帘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后来刺客查出来的确是与死去的那位大人有仇的,就这么结案了。

这段日子很是平静,魏七收敛了心思不再作妖。而魏姹见了阿宁一回就喜欢上了,不好过来打扰,便喊她捎上鸟儿去院子里说些话,向来脾气不好的二少爷却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晃绿槐高柳,孟夏渐热。正巧应了天气,阿宁这几日得意地勾在悬架上,对来来往往的人唱:

“鸟雀呼晴,鸟雀呼晴!”

魏应舟觉着好笑,让它念:“侵晓窥檐语。”

它不念,似乎知道“鸟雀呼晴”是说的自己,又“呼晴”起来。

池帘唤道:“阿宁,侵晓、窥檐语。”

鸟喙一张一合字正腔圆:“侵晓窥檐语。”

男人睨她一眼:“它可真听你话。”

池帘眨眨眼:“那是自然。对了少爷,几个姑娘要出府逛逛,想让我同去。”

在这人多眼杂的国公府,她能和魏姹交好也是好事。

魏应舟用手逗阿宁:“你去吧,我来陪它玩。”

鸟儿眼睛骨碌一转,突然重复道:“你去吧,我来陪他玩!”

因为字正腔圆,听着好像有些生气似的。

池帘扑哧笑了。

魏应舟轻弹了下鸟儿羽毛,没好气地斥它:“不要什么都学。”

走之前松直还送来个荷包,里头装了数额不少的银票和一些银子。

他不由心想,少爷待聆玉姑娘这么好,却迟迟不给名分,难道打算是把她当妹妹养着么?

由于分神,递过去时差点将荷包弄掉了,他眼疾手快从半空中捞起来,却见身前袅袅婷婷的女子手掩着唇看着他,笑眼弯弯。

他红了耳尖,转身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逛了会儿金楼、成衣铺子,魏五姑娘提议去陈园的宝岳楼玩。这陈园不是普通院子,是前朝某个王爷的私宅,后来对外开放,建了座楼,供附庸风雅的士族们消遣娱乐,文人墨客也在此聚会游玩,名门贵女来赏花游园也不是稀奇事。

陈园不是每日都开,今日是个双数,正巧赶上了。

“怕是以后就没有这样的闲适了。”魏五姑娘叹了口气道,“母亲说,我的女红还得好好学。”

她已定下亲事,要绣婚服,还得学许多东西。

魏姹笑着安慰道:“到时让嬷嬷绣好,最后添上几针便是。”

正说着远远瞧见个眼熟的人,魏五指着问:“咦,那不是四哥哥的小厮吗?”

那人一看是自家府上的小姐,赶紧迎了上来,苦着个脸看向魏姹:“小姐身上可带了银子?我家少爷输了好些钱,正催着我回府里拿,可我、我也不知怎么跟夫人说啊!”

魏四是魏姹一母同胞的弟弟,只不过养在主母那儿养歪了,与她不算亲。

她冷声问:“欠了多少?”

小厮支支吾吾:“五……五百两。”

“当真只有五百两?”

“是、是一千两!”

这数目对国公府来说自然不多,但对二房一个庶出的少爷来说,就太多了。何况二房本就过得紧巴,魏二爷又没什么本事,若听了这事肯定要把魏四打得下不来床。

众人都吓了一跳,“这酒楼为何会欠这么多……”

进了宝岳楼这才知道,此处说是酒楼,实则是个风雅的赌坊。三层小楼飞檐翘角,珠帘绣额,繁华亦处处透露着雅致;大堂正中摆着绿釉陶投壶,以精美的屏风相隔,香几之上的博山炉正散着袅袅白烟。

原是投壶下注,文人雅士的玩乐。

一清秀的少年郎面色灰败地站在二楼,焦急地往门口望着。

这位魏四少爷平日里贪玩不爱念书,偏爱这些消遣玩乐,以往就输了好些钱在这上面。

魏姹心中气极,但也于事无补。今日来的姑娘们身上最多带个两百两,凑一起也不够,魏七平日里荷包最鼓,可瞧她这幸灾乐祸的模样便知不可能拿出来。

几人要了个二楼的雅间,魏姹透着隔扇窗冷静地观察别人投壶的步骤。

“六妹妹,你知不知道,这投不中可是要倒贴钱的……”

“你想回去被父亲打断腿就直说。”

魏姹淡淡一句,拿着他的木牌下去了。

虽说女子亦可投壶,但一般的大家小姐是不屑于做这些沾铜臭的事的,就是做了也不如他们这些常玩的公子们厉害,看是个带帷帽的小姑娘,许多人都抱着看笑话的姿态抚掌。

池帘却知晓,女主手稳眼快,不过看了几局便参透了投壶的技巧,片刻后她就会技惊四座,把输的钱全赢回来。

她亦跟着去了,手里端着茶盏静候。

——候着某个人。

随着司射一声开始,乐工奏乐,各雅间开始下注。第一场,十矢全中,魏姹胜了对方的七矢;第二场稍微难些,她以“有初”胜出。

魏四终于晓得自己妹妹的厉害,瞠目结舌的发不出一个字来。

“第三场——”

叶谌才回来,身旁的公子便拉住他道:“哎清知,你快替我下去吧,我突然腹痛,怕是比不了了。”

他瞥他一眼有些好笑:“你就不怕我输了?”

“你怎么可能输呢!”公子瞪大眼,又捂着肚子道,“哎哟我真不行了,你快去吧,弃权可得赔五百两呢!”

叶谌摇头微叹,捏着木牌大步下去了。

“天字九号入场——”

“这不是那位探花郎么?”

“我记得去年他一人连胜十轮,真真是厉害!”

“这姑娘刚赢的钱,估计又要全收回去了!”

方才不在楼中,叶谌这时才发觉与他比试的是个姑娘家,戴着帷帽看不真切。

任何人都不可随意轻视。

他拱了拱手,唇畔带了些浅笑,神情却淡淡肃然。

魏姹也听说过那位探花郎,生得俊朗逸然,又才华横溢,此时不免有些紧张的捏紧了手中柘木矢。

这回比的是投壶方式,二人隔着屏风,并不能看清对方的壶。

“连中贯耳——”

一身柳青杭绸直缀的少年郎背身立在那里,修长的手指捏着箭矢,眸光未曾有一丝波动。他面色温和平静,却因为投得太迅疾又准确,便给人一种气定神闲、漫不经心的轻易之感。

到后面,那位戴帷帽的姑娘显然动作慢了下来。

买她输的人纷纷叫好,魏姹捏着木矢的手中都有些湿润,这场因为那位叶家郎君出场,下注的人格外的多,若输了怕是之前赢的那些都不够赔。

池帘将一切收于眼中,悄悄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只一步,目光明锐的叶谌就从屏风的间隙瞧见了站在那位姑娘不远处、着一身藕荷色轻纱裙的清丽女子。

她似乎很是担心,轻轻蹙眉,眼波流转,朝这边看来。

那清滢明亮的眼睛捎着一丝祈盼,又因与他对视有些慌乱,便如溪水潺潺、倏然之间把他心弦冲断。

投壶如拉弓射箭,弓弦颤了,便失之毫厘,差以千里。

手腕细微地动了下,叶谌便知这支不中,身后果然传来箭矢落地的声响。

满堂哗然。

“全壶没了!”

“哎呀——这么好的准头,怎么忽然失手了呢!”

“莫不是看那是个姑娘家故意放水?”

“不可能,叶大人向来明镜高悬、不染一尘,才不会做出这种坏规矩的事!”

魏姹回头望了眼自己落地的那支箭矢,若不是那位探花郎比她投的快,如今输的就是她了。

三场比完,她不仅赢回来了一千两,还多出了五百两。

天字九号的那位公子回来看到这一幕不可置信,几乎要蹦起来:“清知你怎么可能输呢!”

他目光在那正欲离开的带帷帽的姑娘身上转了转,附耳道:“你告诉我,是不是你看她是个姑娘家,让着她才输的?”

“是我心境不稳,技不如人。”叶谌含笑朗声道,“输的记我账上。”

那公子还是一幅见了鬼的模样:“那可是一千两,一千两啊!你输了为何如此高兴?你当真糊涂了?”

又扶额一叹,兴味道:“罢了,平日里清高如谪仙的叶家郎君,也有以千金博美人一笑的时刻……”

叶谌觉着好笑,刚想让他止住话头,便瞧见堂中那翩然的背影似有所感,回头望来,对他轻轻一笑。

美人一笑千两金……他忽然就明白了这句向来不以为然的话。

一瞬间心口涌动,他想他不止是失了手。

卡文TT谢谢宝宝们的收藏和营养液,如果可以给个评论或者建议就更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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