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没有香就用香烟代替

真不怪何中华会这么想,我之所以会认识看起来有点儿像□□老大的何中华,全都是托了苏妍心的福。

如果世界是一本书,那苏妍心绝对是言情小说里的小白花女主,只是她的情夫赵怀民不是霸道总裁男主。

事情发生在我十五岁那年夏天,正是三伏天最热的时候,苏妍心拿着我换来的布票说要到镇上扯两块最时兴的小碎花棉布做裙子。

这裙子自然不是给我做的,两块布做两条裙子,一条苏妍心穿,一条苏妍心的女儿苏绵绵穿,苏妍心的儿子苏扬几天前已经做好了好几身新衣服。

那时的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我身边其他家庭的顶梁柱也是为了一家人的吃穿任劳任怨,我也就不觉得让苏妍心他们娘仨儿吃好喝好有什么不对,况且除了没有好看的新衣服,我在吃的方面很得他们的照顾。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别说是农村,就是城市里,像我这种身高的女性都不多,而长高跟不饿肚子有很大的关系。

当然了,我也不是白吃他们的,毕竟家里吃的喝的都是我用劳动换来的,苏妍心不吝啬的喂我吃喝,除了赵怀民的命令外,还有需要我干活挣钱养活他们娘仨儿的考虑。

扯远了,说正事,那天苏妍心一早就领着苏绵绵和苏扬去了镇上,我在村子里下地挣工分,临近中午的时候,大队长那个在镇上供销社里上班的小女儿急匆匆回来,说苏妍心被抓进了派出所。

那个时候的老百姓对派出所有着天然的畏惧,大队长一听这件事腿都软了,我怕他再吓出个好歹,就表示我自己可以处理这件事。

按道理来说,让十五岁的我独自去处理这种事并不合适,但大家都不想沾上麻烦和晦气,况且我们本来就是外来户,大家平时能帮就帮已经是仁至义尽,现在不知道苏妍心做了什么竟然跟派出所扯上关系,没人想帮我们也是情理之中。

我明白大家的顾虑,我也没有做出让他们为难的事,我跟大队长请了假就往镇上走。

大队长家的姐姐想陪着我,被大队长沉着脸拦着不让她胡闹。

走到镇上派出所,刚好他们也上了班,我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找知情的警察打听情况。

接待我的年轻女警给我倒了杯水,然后简单讲了事情的经过。

苏妍心买完布后又买了三瓶汽水,苏扬跟苏绵绵边喝汽水边打闹,结果一不小心把半瓶汽水泼到了别人身上。

这种事情真的算不上什么大事,你诚心诚意给人家赔个礼道个歉,再不行给人家把衣服洗干净,态度好点儿,这事情很容易就过去了。

但这种事情让苏妍心母子三人遇到就过不去了,一身傲骨的苏扬梗着脖子不肯道歉,跟母亲一样柔弱的苏绵绵只是委屈巴巴的小声抽泣,苏妍心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脆弱模样。

不仅如此,她还故意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那意思好像是受害人故意刁难他们孤儿寡母。

苏妍心这一招用在一般人身上或许管用,但对方根本不吃他们这一套,原本赔礼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对方却说他不要道歉,他只要赔偿,他的白衬衣不贵,也就一百五,他也不斤斤计较了,赔他一百块就行了。

当我听说那人的一件白衬衣要一百五的时候,我差点儿没忍住问对面的女警,这种资本家做派为什么还没被抓起来。

我想什么不重要,反正人家手里有发票,那白衬衣是外国货,还是什么高定,总结下来就一句话:人家的衣服就值这个数。

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的我实在没忍住,我小声问女警,外国的屎是不是都比咱们的贵?

女警憋着笑没有回答我,我也不指望她回答,等她不笑了,我才问苏妍心为什么被抓进了派出所。

无他,苏妍心不肯出钱赔偿,还质疑人家是资本主义做派,强烈建议有关部门好好查查。

人家也不惯着她,直接报警说她破坏人家的贵重财物,还强烈要求警察严惩。

一百五一件的白衬衣,呵,确实是贵重财物,本来赔礼道歉洗衣服就能解决的问题,苏妍心非要犟,还是死犟,还不想给人家赔钱,还态度不好。

这下好了,她跟她两个孩子都被带回了派出所。

我知道我再抱怨苏妍心他们也没用,我能做的只有问女警,我该怎么办。

她说赔钱求原谅,对方要的不多,只要一百块。

一百块,把我当猪卖了都凑不够一百块,他竟然还说要的不多,他怎么就没看上苏妍心,这样就可以用彩礼的名义把这笔钱抵消了。

再说什么都没用了,我要了那人的地址,我要亲自登门给人家道歉,顺便问问,看能不能把赔偿金再降一降,要不然打欠条也行,谁让我们家真的没那么多钱。

按照纸上写的地址找过去,敲开紧闭的院门,我被一个五大三粗长着络腮胡的男人领进屋,一抬眼就看到了瘫在皮沙发上的俊小伙。

俊小伙就是何中华,也是被苏扬和苏绵绵泼了半瓶汽水的人,那时的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有些长有些卷,穿着白衬衣黑裤子,脚上那双黑皮鞋锃亮。

当时他正半合着眼,双臂张开搭在沙发靠背上,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一左一右枕着他的肩,涂着鲜红指甲的细白手指拨弄着莹白如玉的小纽扣。

那白衬衣是真白,我虽然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但我就是觉得这衬衣一定很贵,搞不好又是一件一百五。

片刻后我的注意力就被女人的红指甲完全吸引住,那片片艳红实在太抓眼球,我不禁想起女鬼挖心的故事,一时间竟忘了来这里的目的,只顾着盯着人家的手指出神。

何中华突然坐起身将两个姑娘大力推开,左边那位脑袋都撞到墙上了,咚的一声,我看着都觉得头疼。

听到屋里的动静,领我进来的壮汉进了屋,他不理会姑娘的哭泣求饶,一手一个将人拎了出去。

何中华也不说话,就是面无表情的盯着我看。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鼓足勇气说了自己来找他的目的。

我根据听完我的话后何中华的表情分析,他很讨厌苏妍心母子三人,这导致他看我的眼神也很不善。

当时我无比庆幸,万幸刚才没说把苏妍心赔给他的话,不然我也得进派出所。

我直言我们不会赖他的赔偿,只是我们家确实没有钱,所以我只能给他写欠条,保证在十年内还上这笔钱。

何中华表情不屑的说他不缺钱,他又指着茶几上的三瓶白酒说只要我把它们喝完,赔偿就免了。

我以前没有喝过酒,但为了省下百元巨债,我只能硬着头皮拧开瓶盖喝。

一连喝了三瓶白酒的我并没有醉,那时的我只以为是自己酒量好,后来才知道,喝不醉是因为我身体里的鬼气。

何中华被我的豪举震惊了,他说话算话,不再索要那笔赔偿,他还让他身边那个壮汉跟我去派出所说明情况,很快苏妍心母子就被放了出来。

自那件事之后我没有再见过何中华,我今天来找他帮忙纯属是心血来潮。

“我结婚了。”

我从提包里拿出卷成卷的结婚证,展开给何中华看。

他看了一眼结婚证,又看我,手抬起来比划了两下,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手也放回到扶手上,他转头对身边的胖男人说:“去拿工具给她剪头发。”

胖男人直起腰要走,我叫住了他,他一副了然的模样看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我要剃头。”

胖男人被我的要求噎到,他骂骂咧咧的走了,直到院门被他没轻没重的摔上,何中华才问我:“为什么要剃头?”

我边卷着结婚证,边回答:“新的人生,当然要从头开始。”

然后我们两个人就开始沉默,说起来我们只是认识,确实也没什么好聊的。

不多时胖男人提着一个皮包回来了,我以为他会直接动手,没想到他理都没理我,放下皮包转身进了厨房开始烧火。

我没有多嘴打听,就坐在那里安静等着。

胖男人那边还在烧火,进屋里画灶神像的年轻男人拿着一张纸出来了,何中华接过他手里的纸看了一眼,随后把纸递给了我。

我没有接,但我看清楚了上面画的东西,确实是以前老百姓家里贴的那种灶神像。

还没有破四旧的时候,每年年末请神贴神的时候,苏妍心都不许我碰画着神像的纸,她说我是女孩子,碰它们是对神的不敬。

等苏绵绵大些了,就开始流行破四旧,大家都不兴请神贴神像了,所以我以为苏妍心的说法是对的,而她之所以能碰,是因为她已经结婚生子。

后来我死后做了鬼,跟同事聊天的时候无意中提到这件事,他们告诉我,身缠鬼气的活人碰神画像会惹恼神,最起码那位神不会再保佑那家人。

我现在既是活人又有鬼气,为了不坏人家的好事,我谨遵这个规矩。

“贴在灶台旁边,”我指了指位置,“再找个不用的杯子装些草木灰当香炉。”

男人往厨房的方向走了两步,想到了什么,停下来回头对我说:“我们家没有香怎么办?”

这个时代不拜神,哪儿来的香,熏香也没有,怕被人举报是资本主义做派。

“没有香就点三根香烟。”

男人不加掩饰的怀疑全写在脸上,“你这么敷衍,真的好吗?”

“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我指了指何中华的脖子,“那个生魂最多三天就消散了,等她散了,他的身体就能恢复如常。”

男人刚张嘴,何中华先说话了,“何维民,按她说的做。”

“爸!”

呦吼,他俩还真是父子。

何中华抬手朝何维民挥了挥,“按她说的做。”

小何同志气鼓鼓的去贴灶神像,坐在灶堂前烧火的胖男人跟他一阵嘀咕,然后两个人回头看了我一眼,转回头又继续嘀咕。

他们两个在骂我,不过不算当着我的面骂,所以不用理会。

“他是我儿子。”

我转头看何中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他看向厨房方向,表情有些落寞,“他是我亲儿子,他妈妈五年前来这里找我,结果失踪了,我找了她五年,没有任何线索。”

我懂了,他觉得贴在他背后的生魂是他的妻子,所以他才按我说的做。

“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生魂和亡魂有些情况不一样,亡魂会主动找想找的活人,生魂做不到这一点。”

何中华看向我,“生魂会贸然跟着一个陌生人吗?”

我点头又摇头,何中华因为我自相矛盾的答案而皱起了眉,他似有不耐,但他忍住了。

见他这么好脾气,我也好脾气的给他解释:“一般的生魂离体后一个月就会消散,生魂离体后无法自主行动,她之所以跟着你,是因为这一个月内你去过她身体所在的地方。至于她为什么选你,有两种可能,在她所处的环境里你是她的熟人,或者在她所处的环境里你让她觉得安全。”

何中华听完我的话,神情哀伤的看向厨房方向,我猜他应该是看他儿子,以此追思他失踪的妻子。

我俩又开始沉默,我偏头看不远处的石榴树,我在王杨村的苏家也种了一棵石榴树,宽敞的院子里还有两株葡萄,一东一西,搭了两个葡萄架。

石榴树种在东侧厨房窗外,西厢房左右两侧各种了一棵枣树一棵桃树,桃树在南,枣树在北,院墙外还种了两棵杏树。

我原本还在东院墙外种了两棵柿子树,我还特意跟村里的婶子学过做柿饼。

我知道苏妍心不喜欢吃柿子,所以我种柿子树之前特意询问过她的意见,她当时什么都没说,可我的柿子树养活之后被她一壶开水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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