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白苏赶回冷宫中,母亲和杪夏已收拾完毕。
杪夏询问:“王上寻你何事?”
白苏看向母亲,拿出兵符:“王上立我为储,赐我兵符,欲我复国。母亲,我该如何?”
沈木樨的手轻搭在白苏的肩上:“你欲如何?”
“我不想为储,这兵符还是另予他人。”白苏欲摘掉项间的兵符。
沈木樨思虑片刻,拦住了他:“人无法预料未来之事,或许也决断不了未来之事。”
就在这时,冷宫外的宫人慌张喊到:“虺族快要攻进宫了,虺族快要攻进宫了!”
“夫人,我们还是赶快离开王宫吧!”杪夏紧张道。
沈木樨平静说到:“你带白苏离开。”
白苏闻此,疑惑道:“母亲不走?”
沈木樨望向阁外的流苏树:“我不走。”
白苏不懂母亲为何在这危机时刻突然决定留下。
“白苏,你的路还很长,可母亲的路已经到了尽头。今后我不能陪在你身边,杪夏会带你离开。”
杪夏摇头道:“宁王命我保护夫人,我不能丢下您。”
沈木樨目光坚决:“宁王当初命你听从于我,我意已决,你不必为我打算。”
听夫人此言,杪夏不知如何劝说。
沈木樨抚摸着白苏的脸庞,不舍道:“待你们出宫隐匿于世,或许还能安稳度过余生……”
沈木樨吩咐她带白苏离开,杪夏只能领命。
白苏放不下母亲,泪水随即涌了出来。他拉着母亲的手,想将她带出冷宫。可下一秒白苏眼前一黑,沈木樨扶着他跌倒的身体,将他交给了杪夏。
见夫人意已决,杪夏含泪叩首,带着白苏离开了冷宫……
杪夏白苏已然离开,沈木樨走出冷宫,无视周围的慌乱,向玉明宫走去。
玉明宫宫门大敞,侍女宦人早已逃之夭夭,只剩一人袭红衣呆坐在地,旁边暗处的尸体是被抹颈的王上。
沈木樨走进宫门,反手将门阖上:“外面喧嚷,王后怕会心烦。”
“外面狼豺入室,你怎么还不出逃?”裴阑夕闻声回神,一动不动。
“王上未弃宫出逃,妾身身为宫嫔,怎敢……”沈木樨回答地过分流利。
裴阑夕打断:“沈夫人这副贤妃的作派,不知晋平的宁王听后会作何感想。”
沈木樨目凉:“裴阑夕,我来是劝你一句,趁虺族还未进宫,还是离开王宫为好。”
“离开?”
“人各有命格,顺应天命,耘生福泽,方为入世之道,你何必逆行天意,执意而为。”
“你懂什么……”裴阑夕声音激愤。
“有何难解,不过一个痴字罢了。”沈木樨淡淡道出此言。
裴阑夕拾剑而起,回身向沈木樨刺去。
沈夫人并未闪躲,剑身已穿过她的心胸,她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
裴阑夕瞠目看着她,沈木樨退身一步,剑身露出,她的身体完好无损。
“你……是妖?”裴阑夕暗惊,不明对方意图:“你想怎样。”
沈木樨浅笑:“国之将灭,我能怎样?”
“宁王没派人接应?”
沈木樨流露出无奈:“我妖力不足,已无法踏出后宫。”
“你委身于他,就是这个原因?”裴阑夕冷目看向那具尸体。
“只有在后宫有立足之地,我才能活下去。”沈木樨顿了顿,她抬目接言到:“我的结局已定的,倒是王后,为何不走。”
裴阑夕恍惚道:“走?”
她已无路可走,出生将家,父训报国,而她弑君;长兄凉薄,亲情已让她寒然;而所念之人,她已是愧疚至极。
裴阑夕背过身去,看着剑身映出悲愤忧伤的面容。
她扔下剑,走向案前,端起酒觞。一瞬的迟疑,她仍抬首决绝地将浊酒一饮而尽。
少顷,一队禁军忽然闯了进来。裴长嬴踹开宫门,看见阑夕无事,心中稍安。
他紧步上前:“夕儿,宫城失守,快跟我离开。”裴长嬴拉过阑夕,欲带她走。
裴阑夕用力挣脱,她向后退了几步,泪水涌出:“太商已破,你带上我还有何用!”
裴长嬴心中凉痛:“你我是兄妹,我带你离开还谈何用!”
虺族随时会闯入,裴长嬴不敢耽搁,他命令道:“带上清晏,跟我走!”
“你要清晏做什么!”裴阑夕悲绪汹涌,她一时激怆,险些没有站稳。
沈木樨出言点破:“灭国便是亡家,新朝难容旧臣,裴氏难以东山再起,统领恐怕心有不甘,想以公子清晏为名,起兵复国。”
“沈木樨,你怎么在这!”裴长嬴面冷如冰。
裴阑夕上前,拉着他的手臂,声泪俱下地劝道:“哥哥,放手吧,晏儿已被我送出宫,你找不到他,还是率军归隐……”
裴长嬴看向阑夕:“笑话!国亡矣,新朝怎会放过陈兵旧将,如不复国,何来安生!”
看着阑夕凄然泪下的样子,裴长嬴神情倏然软和了下来:“夕儿,离宫后你如何嘲讽、埋怨都好,不要在这关节和我怄气。”
裴长嬴哄劝她道:“快跟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不走!”阑夕使尽力气挣开了他的手,她泪水坠地,步步后退,攥拳喊到。
裴长嬴冷着面孔,无可奈何地看向她:“你别逼我!今日就是绑也要把你带走!”
“来人!”裴长嬴命令到。
两位禁军上前。
阑夕挣脱禁军的束缚,她瘫坐在地,泪眼婆娑地看向对方,轻轻道:“我已服毒酒……无用了!”
她低首跪着身子,噎噎不语,泪流不止。
裴氏祖母有训:家不离心,命不自裁,道无尽必至明途。违者死后不得入宗祠!如今阑夕自裁性命,便是背弃了他,背弃了裴族!
在旁的禁军寒噤若蝉。
裴长嬴怔住,他闭目握剑,抑制着内心的悲愤:“你……为何总是不肯听话!”
“哥,放下吧。”裴阑夕泪如雨下,她够住兄长的衣襟。
裴长嬴挣目看着泪水不止的阑夕,声音冰冷:“这是你自己选的。”
裴长嬴抽开裴阑夕手中的衣襟,头也不回地带领禁军离开……
裴阑夕斜靠在床沿边,毒酒已经开始发作……。
沈木樨身上忽现火焰,她看向王后:“虺军已经闯进冷宫,流苏树着火,我怕是陪不了你了……”
沈木樨说完,消失在一片火光之中。
裴阑夕忽感腹部绞痛难忍,她的身体渐渐向下滑去……
.
玉明宫内。
裴阑夕朦胧中听到敌军入宫烧杀抢掠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熟悉的声音唤醒。季则铭见她醒来,焦急的面容露出一丝欣慰:“阑夕,坚持一下,我带你出去。”
二人周围已是火焰一片,木梁嘣咧作响,寝宫即将塌陷,裴阑夕留意到他身上的剑伤,拦住道:“不必了。”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季则铭身子一颤,轻轻抱住了她。
她轻声道:“我饮了毒酒。”
季则铭心怔,他痛心责道:“你何必如此!”
裴阑夕气息微弱,她尚未开口,季则铭便接言哄劝:“我已经知道言玉身在何处,等出去我就带你寻他。毒酒也定有医师可解,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季则铭欲起身带她离开。
“我下的毒,无药可医。”阑夕声音虽轻,却硬生生按住了他的动作。
季则铭身体停顿,仿佛停滞在这一刻。
“我知道。”阑夕声音微弱道:“当年你交给我的字条是从言玉的信上撕下来的。”
阑夕疲累,她闭上眼睛接着说:“则铭哥,多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关照。我无以为报,已将你的家室迁至城外……”
她感觉四肢渐渐麻木,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用尽力气低声道:“那张小诗……是我蠢,一直没觉察……”
季则铭一怔,片刻后,身体如卸下盔甲,倏忽放松,他话语涌上心头:“我……”
裴阑夕止住他的话语,她疼痛地攥着他的衣襟:“我负了很多人……让你难受,让言玉难受……则铭哥不要像我一样负了别人,让卫姐姐难受……”
季则铭声音颤抖:“阑夕……”
他还欲说什么,可怀中人已流下最后一滴泪,香消玉损……季则铭心中若有所失,他的指尖轻颤,紧紧抱住阑夕,泪水无声从眼角滑落……四周火势愈生愈大,在冷秋里似有当年阳春一般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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