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默愣怔了一秒钟，便很淡定地收回了手，语气很平淡地说：“他们说你昨天睡了十六七个小时，我看你还在睡，以为你是病了。”
顾元贺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哦，我没病，就是看小说呢，那个小说挺催眠的，就睡着了。”
谭默看得出来顾元贺对着他挺不自在的，他心里头抽了一下，若无其事站了起来，转过身向外走去：“下去吃饭吧。”
“哦，好的，我马上来。”顾元贺揉了揉脸，愣愣地看着谭默笔挺的背影出神。
直到走廊上的脚步声远了，顾元贺才慢慢回过神来，脑子里一时乱七八糟的，怎么说呢，从认识到现在，谭默给他的印象一直是冷冰冰不苟言笑的，周身自带一种压迫感，但是刚才吧，顾元贺睁开眼的时候，居然破天荒地从谭默身上看到了一种柔和的感觉，还有谭默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一般，至少在那一秒里，刚睡醒脑子还不太清醒的时候，顾元贺觉得自己有点陷进他的眼神里面去了。
珍贵的东西？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顾元贺抬手在额头上不轻不重拍了两下：瞎想什么呢！
等到彻底停下胡思乱想，顾元贺再次揉了揉脸，又想，谭默刚才不是也说了嘛，因为他睡得太多，以为他生病了，所以摸摸他额头看是否在发烧，这也很正常。虽然只是形婚吧，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己如果真在他家里病倒了，也说不过去，所以这也算是基本的礼貌吧。至于那个眼神，人嘛，对生病的人总是会流露出点关怀吧。当初赵麟病得七晕八素的时候，自己对他不也挺纵容的吗，跑老远去给他买鸡汤米线。
顾元贺想到这里就慢慢释然了，长长吐出一口气，找到鞋子穿上，向楼下走去。
·
餐厅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晚饭，谭默坐着没动筷，看样子是在等他，顾元贺快走了两步，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刚才下来的时候，顾元贺一直在琢磨跟谭默聊点什么，毕竟什么也不说，坐着干吃饭也挺尴尬的，现在嘛，就问起他刚才想好的问题：“你外面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谭默说：“差不多了。”
顾元贺本来以为谭默会问他昨天的事情，但谭默没什么也没问，给他舀了一碗汤，便开始吃饭了。
看着谭默专心吃饭，顾元贺觉得可能在谭默那里，压根没有尴尬两个字，他也就不觉得闷不吭声尴尬了，也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吃上面，谭默他们家的厨师做饭水准特别高，既保证了营养，又很适合宿醉的人的胃口，顾元贺觉得每道菜都挺好吃的。
两个人默默吃完东西，谭默起身说：“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你要找我，去书房里。”
“哦，好的。”顾元贺虽然这样答，但心里想，你其实不用这么客气的，我真没事找你。
谭默转身欲走的时候，又回过头交代他一句：“三楼有一间放映厅，你要是无聊，可以去看看电影。”
“哦，好的。”顾元贺又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谭默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顾元贺盯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谭默说话一直很温和，既不厉言厉色，也不会为了凸显气势刻意沉声，猛一看上去，似乎跟他家里其他的NPC没什么区别，但很奇怪，他的周身就是会透出一种冷肃的气质，那大概是处于上位太久了的缘故。
直到家政进来收拾碗筷，顾元贺才回过神，起身往楼上走去，早晨起的晚，下午又迷瞪着了，现在回去卧室着实挺无聊，他站在楼梯口迟疑了一下，转身去了三楼。
三楼也有好些房间，顾元贺不知道哪一间是放映厅，别人家里，他又不想挨个去找，正踌躇着要不就回卧室算了，忽然瞥见谭默从楼梯上走了上来。
“你左手边第二间就是，”谭默站在楼梯口，静静说，“旁边那间，就是门口有花瓶的，那个是健身房，你没事做可以练练，如果想看书，就去二楼的书房，我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在书房。”
顾元贺觉得自己再说‘好的’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便说了句恭维的话：“你家里实在是太大了，行，我知道了，你赶紧去忙吧，我找个电影看看。”
谭默盯着他看了两秒钟，才点了下头，又下楼去了，来去都安安静静的。顾元贺扭着头看着他下楼的身影，不知怎么，竟然觉得有点孤零零的。不过很快，谭默的背影就隐没了，他也收回了视线，朝放映室走去。
谭默家放映室的影片种类着实丰富，有些是顾元贺听说过的，有些是他压根就没听说的，最后他找了个听赵麟提过的战争片看了起来。
电影的时长有两个多小时，顾元贺看完后，看看时间已经将近十点钟了，就想着下楼去休息，虽然不困吧，但这么晚了，还是去卧室里待着吧。
他走到二楼的时候，靠着走廊的栏杆朝一楼看了一眼，下面只有几盏微弱的小灯亮着，家里那些人已经一个也看不到了，看来忙了一天，都去休息了。再往前走，就是卧室，他刚要推开门进去，不知怎么，又停了下来，朝一侧的书房望了一眼，走廊里光线不太亮，所以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到从书房门缝里漏出来的那一线光。
难不成谭默还在工作？
顾元贺又朝那边看了一眼，这资本家也挺不容易的，出差几天回来，还要接着奋战工作到深夜，想想他自己平日里经营网店的态度，虽然没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是得过且过，禁不住默默感慨，难怪人家能有钱呢！
这么瞎想了一会儿，顾元贺推开房门进了卧室，洗完澡，又坐在了床上，窗外的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洒在床上，大概是房子的隔音太好，周围环境又幽静，偌大的别墅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感觉空荡荡的。
那种空空的感觉在心头升起，顾元贺有点想念他那套租来的房子了，那边即便到了深夜，也能听见远处一家工厂夜半机器的轰鸣声，周围邻居小孩子的哭闹声，还有赵麟，他整天咋咋呼呼的，干什么事情动静都特别大，那里虽然吵，却让他觉得有生活的气息。
这栋别墅，虽然豪华，但让他觉得没什么生气，难怪这一家子从谭默到下面的家政都跟NPC似的，他觉得自己要是在这种冷冰冰的地方住久了，恐怕也会变成那样。
想到这些，他忽然对谭默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怜悯，等到意识到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挺莫名其妙的，人家豪宅住得不要太爽，用你自己的想法去套别人，未免太搞笑了。
·
不知道谭默晚上是什么时候休息的，不过顾元贺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他也推开隔壁卧室的门走了出来。
“早。”
“早。”
“我上午在家，下午要出去见个人，”谭默看着他，停顿一下，又说，“你有事可以到书房找我。”
“好，”顾元贺说，“不过我上午要出去一趟。”
谭默看他一眼：“有事？”
顾元贺揉了揉鼻子：“李璐说设计公司的方案出来了，我过去看一下，有什么要改的就顺便让他们改了。”
谭默看着他点了下头：“下去吃饭吧。”
“哎，好的。”顾元贺答。
早饭吃了一半，李璐就到了，在旁边的会客室里坐着等，看到谭默和顾元贺一前一后走出餐厅，她忙走来打招呼，谭默冲她点了下头，转身欲走的时候，又停下来对顾元贺说：“办完事儿早点回来。”
“……哎，好的。”顾元贺应了一声，心里头却有点茫然，谭默让他早点回来，这种话，只有男女朋友或者夫妇之间才会叮嘱吧，不过念头转了转，他又寻思，或者是谭默有其他安排，毕竟在一开始的时候，中介就说了谭默跟他形婚是为了一个已婚的身份。所以谭默让他早点回来，或许是要一起见什么人，办什么事儿吧。因为心里一直琢磨这件事，出门后李璐看了他好几眼，顾元贺都没察觉。
等到车子驶出去，李璐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眼里有点压不住的欢欣雀跃：“顾总啊，我觉得谭总对你挺不一样的。”
“啊？怎么不一样了？”顾元贺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
“你都没察觉吗？”李璐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顾元贺干笑着摇头：“没有啊，谭总挺温和的啊，对谁不都这样嘛。”
“他是挺和气的，不过也挺冷的啊，”李璐边开车边说，忍不住开始八卦，“虽然程助理一开始就跟我说了你们是形婚吧，但我私下里悄悄分析，觉得谭总可能是对你有意思呢。”
顾元贺只觉得非常意外：“这怎么可能！”
李璐虽然被他这么大的反应弄得惊了一下，不过车子还是开得很稳当：“是哈，猛一看是不太可能，就算对你有意思，但世上没有这样追人的。但你可能对谭总不够了解，我在公司里这几年吧，虽然很少会直接跟谭总打交道，但却经常听他们聊起谭总，毕竟是谭氏的掌门人嘛，跺跺脚，整个商圈都要地震，说句话，听到的人都要琢磨好几天的人物，又年轻，又帅，还单身，公司里少不了有人会对他产生遐想，那自然就会有人八卦他的感情问题，反正我这边知道的情况是，他这么多年，身边一直没人，早些年老谭总在世的时候，似乎有意撮合他跟另外一家大公司的千金，他就说自己喜欢男人，那个时候同性婚姻还没合法，不过老谭总也挺开明的，就由他去了。这些年吧，生意场上，你也知道，大家既然知道了他喜欢男人，就想着朝他身边塞自己人嘛，可是不管谁想这么做，都没成功过。谭总一直这样油盐不进，所以到了现在，很多动这些歪心思的也都偃旗息鼓了。所以我才说谭总跟你形婚挺奇怪的，如果说需要一个正牌男友来挡外面的明枪暗箭，早几年那个时候才需要，现在嘛，他根本就没这方面的需求啊。”
听完李璐的絮叨，顾元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他一开始也琢磨过，即便是为了个身份，谭默跟谁形婚不是形婚，干嘛找他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只是一直没琢磨出来个所以然。就好这个时候，他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疗养院那边打来的。
算起来，明天就到他去疗养院探望的日子了，那边现在打过来，会是什么事儿？不会是他妈出什么问题了吧，他顿时紧张起来。
顾元贺接起来，听到是他妈妈的声音而非护工的，又松了口气，那至少说明，她妈妈身体没什么事儿。
“妈。”
“你今天过来一趟，我有事问你。”顾妈妈语气不善。
顾元贺一个激灵：“出什么事了吗？我今天有工作啊。”
“白天没时间，就晚上过来，我等你。”
顾母说完便直接挂了电话。
顾元贺听着他妈妈说话中气十足，肯定不是身体不舒服，一时也挺纳闷的，老太太这是抽什么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