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旗再次在治疗舱里睁开眼睛。

这一次，治疗营养液已经退去，舱门也打开了，她躺着，大脑空白且清醒，始终没想起来左手蓄力的电磁炮发射后还发生了什么……

“头还晕吗？”

女护士趴在治疗舱边，竖起三根手指问她：“这是几？”

“这是……远古图腾孔雀眼。”说话间，言旗面前闪现一个女人手握一柄极其长的刀砍向自己。

她眨了眨眼睛，画面一转，女护士侧过头，大声喊道：“病人还没有清醒。”

一句“抽血检查一□□内的致幻成分”从前方飘过来，言旗赶忙按住护士关舱门的手，清了清嗓子，道：“醒了醒了，我知道那是三，刚刚是开玩笑的，我们之前在学校见过，你记得吗？”

离近了，言旗注意到这位护士的帽檐上写着名字，程橙。

程橙护士将信将疑松开治疗舱旁边的按钮，朝言旗伸出手：“我扶你起来。”

言旗：？？？

倒也不必，躺了治疗舱，起来可不就能跑能跳了。

这一动，她才发现身体的不协调感非常明显——左胳膊齐根没了。

“……我，我是因为这个进来的？”言旗第一次发现舌头也可以这么滑溜，而自己竟然还能发出清晰的语音。

“先起来。你是最后一个醒的，要是早点醒，你就得一个人起了。”

程橙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从容不迫地拉她起来，扶着她去换衣服：“你来的时候，最严重的是身体高浓度的致幻成分。左手没了，你可以去装义肢，我们这医生的技术不错，以后不做高密度高精度的活儿，生活没问题。”

幸亏有人帮忙，言旗磕磕绊绊穿好衣服。

她恍恍惚惚走出病房，一出门，就看见守在门外的言成教授和张月眠校长。

言成教授满脸倦容，错开言旗的目光，朝护士程橙看去：“致幻成分对她后续回复有影响吗？”

“这种致幻成分非常特殊，我们也是第一次接触，而且具有很强的传染性，导致大面积感染。具体情况，要等药研中心的鉴定结果。”程橙一板一眼说完，朝两位点头示意，去其他地方帮忙了。

“言旗。”

张月眠拦住想说话的言成教授，严肃问道：“关于比赛的记忆，你还记得多少？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

言旗先看了看言成教授的脸色，再仔细回想了下：“直到我躺下的时候，这之前都能记得。”

“你不该去那里，我从没有教过你怎么驾驶机甲，你第一次驾驶机甲就敢去参加这种比赛。”言成教授厉声喝道。尽管他平时气质儒雅，这一开口，周身顿时散发出和张月眠一样的肃杀之气。

言旗抬头看着他，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我去比赛，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个进入军校的机会。”

“在今天之前，我从没听说你要进入军校。你不是一心想跟着我进研究所吗？”

言成教授咬牙切齿道：“看看这个结果，都是你……”

“学长，过分了。”张月眠按住言成教授，提醒道：“这一次不是言旗的错，星兽的出现，还有那个致幻成分，都是意料之外的情况。而且，比赛场地有最先进的仪器，怪谁都怪不到言旗身上。”

听到“星兽”二字，言旗顿时直冒冷汗。

这一天，她经历了太多事情。她忘了在模拟赛场，感知力导致小拇指异变的同时，她失去了相关的记忆。

……也许，这次的事情也是她造成的。

……也许，失去一条手臂不全是坏的结果。

“其他人……和我比赛的那个人怎么样了？”如果真是她做的，离她最近、最危险的应该就是对面机甲驾驶舱的人。

“她没事了。在治疗舱躺了十分钟，起来就去比赛了。”

张月眠摸摸小姑娘的脑袋，安慰道：“你没事就好，这次出现这种事故，按道理比赛作废，但你的身体已经不适合操控机甲了。”

言旗屈起右手的小拇指，习惯性想捏一捏，最后换去抓左手臂位置的空气。

刚尝到“怅然若失”的感觉，她就被张月眠推着去做义肢手术。

*

义肢安装十分顺利，十五分钟后，言旗独自走出手术室，门口只有张月眠一个人。

“你爸爸去开会了，军校选拔的会议要开好几天。”

张月眠搂住言旗的肩膀，带着她去楼下花园里转转。晚上花园里人烟稀少，走了一路，都只有她们两个。

张月眠率先开口问道：“言旗，你知道你的手是怎么没了吗？”

熟悉的气氛。

上一次是在模拟比赛后，她被单独询问一些看监控就知道答案的问题。机甲极竞这么重要的事，她可不信现场没有监控，应该连驾驶舱也有监控才对。

“……电流爆炸吧。”言旗遮掩道。

张月眠面露惊讶，紧跟着问：“你知道机甲会爆炸？我看你操控机甲转身躺下的动作非常敏捷，和赛场上笨拙的动作相差非常大，而且，你爸爸说过他没教过你，你又是怎么启动手操机甲的呢？”

言旗没想到张月眠也在现场，但转念一想，这种场合，总得有人看着，张月眠校长在丝毫不违和。

她知道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索性，她就说三分藏七分，把自己曾无意得到手操机甲的参数和旧版数据库的事简单提了下。至于动作敏捷，只能说是根据数据提前预判。

“只是无意得到就能记住，你很喜欢机甲？”张月眠将信将疑继续追问道。

言旗点头：“但我是B级。”

张月眠微微弯腰，将双手搭在言旗肩膀上，平视她的眼睛，郑重说道：“但只是依靠数据就能预判并大胆做出反应，这是一项很厉害的才能。军校招收拥有才能的人，这方面的具体内容，你可以问问你爸爸，应该还有机会。”

说话时，一股锋锐的感知力散开。

言旗面色如常，点点头：“他今天会来看我吗？”

“我去替换他，他就能出来了。”张月眠笑眯眯地说完，将言旗送回病房，驾驶飞行器直奔学校。

*

张月眠刚下飞行器，就看到言成教授守在路边，脸色格外阴沉。

她欢声笑语走过去，朗声道：“学长，言旗手术顺利，我陪她在楼下散散步，就送她回去睡觉了。她还托我问你，你这个大忙人能回去看看她吗？”

“叮”，光脑弹出一条消息，是文件。

张月眠看清文件的标题，笑容迅速收敛起来：“我记得这个是直接发到联邦去了，你拦截了？”

“你不是这次监考人员，光脑没有在学校网登记，这个时间点发送的信息自然被拦截了。”言成教授好脾气解释，脸色反而越发阴沉，简直就是黑成锅底灰了。

“好吧好吧，我以为这次回来就帮你说两句话的，哪知道会遇到没登记在案的星兽啊。”

张月眠混不在乎地摆摆手，插科打诨抱怨起来：“这破学校，风气这么差，我堂堂初代校长，这才走了十几年，怎么就百年校史了，连我的光脑都发不出消息。”

言成教授皱紧眉头。他没想到才十几年没见，这位学妹的性格就变了这么多。想起那句”学长你变了很多“，他更觉得讽刺。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你一声不吭向联邦提交申请，要把我的女儿送到药研中心做实验体，这件事……”

他话没说完，张月眠大跨一步，欺身上前，冷静又阴冷地问道：“这件事怎么样？我做错了什么吗？学长，你不觉得这是件双赢的事情吗？最好的药研中心在军校，言旗拼着不要胳膊也想进军校，你不送，我送！”

言成教授顺势揪住张月眠的衣领，夜晚冷风猎猎，他能听见这个恶劣的家伙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嗤笑声。

一股无名的怒火从胸膛升起。

“她去军校是想以学生的身份去学习，而不是天天关在实验室，注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能透过窗户看军校的建筑！药研中心这里也有，要研究，她没必要去那么远。”话音刚落，手被打落。

张月眠整理衣领，抚平褶皱，神色从容，讽刺道：“当初边境的战况，你说放手就放手；这个孩子，你又死活不放手。学长，你眼里永远没有别人。你忘了过去守在边境的每一个日夜吗！强大的触须加上不知名的致幻成分，光是这两样，机甲单兵们应付起来就不容易，你想过触须之下是什么吗？这种东西要是能快速繁殖，毁灭这颗星球需要半天时间吗？”

“……你不能带走言旗。她不能被你们关进实验室。”言成教授再次开口，整个人都似乎苍老了许多。

张月眠没理他，径直往里走。

*

医院的病房里。

言旗的光脑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死板巨人（言成）：为什么要参加机甲极竞？

言旗斟酌一会儿，敲下几个字：我不想错过可能是最后一次驾驶机甲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