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混沌初升,万物生灵,有飞禽走兽。走兽以麒麟为长。飞禽以凤凰为长。凤凰生下孔雀和大鹏。孔雀好吃人。曾一口把佛祖吞入腹中。
后佛祖刨开脊背,来到灵山,本想取她性命。
众仙说,若伤害她,犹如伤害生身之母。故而佛祖将之留在灵山。封为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
“哦!这么说,那妖怪是你亲娘舅啊!”
“你倒是编排起我来了。”佛祖他老人家听到这番控诉,破天荒地也生出一丝无奈来。
“哎呀,佛祖爷爷,你就不要再细说他是何来历了”,夜昙心急如焚,有琴也不知道怎样了,她只想赶快回去。
“大胆,佛祖面前,不可放肆。”几个罗汉异口同声。
“休要再放刁。”坐上那佛露出一丝笑意。
谁放的雕,明明是你放的雕啊!
夜昙心里腹诽,面上赔笑:“是是是,您说得全对!”她双手合十:“请诸天佛菩萨们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快些前去,收了那些妖孽吧!”
于是文殊普贤收将了坐骑青狮白象。
大鹏却用巨爪提溜住夜昙的衣服,抓着她冲上灵山,在那如来面前乱飞。
“佛祖,佛祖,你别看着呀,哎呀,你快救我呀!”
直到如来许下贡品,那金翅大鹏雕方肯罢休。
果然,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个贡品。
夜昙真想打死他,怎奈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夜昙懒得再与他们纠缠,她归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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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说了七日回来,你怎得不信我啊?”
少典有琴抱着她,把脸埋在她颈项边。肌肤触及之处,又软又香,感觉到温热的脉搏在跳动。
昙儿,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折磨我了,求求你了。
有那么一刹那,他真的很想开口诘问她。
昙儿的心性无常又反复。
总是让人无措又心痛。
他甚至不知道,昙儿究竟是不是因为喜爱月窝村的辣目,爱屋及乌,才连带着喜欢自己。
辣目是因为玄商神君才消失的。
所以她才总是要这样惩罚他。
但理智告诉他,这些都不是昙儿的错。
至浊之体,
天性使然,
非她本意,
非她之过。
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少典有琴,
你能接受挚爱之死吗?
别人的妻子也会死,为何独你一人不能接受。
为什么别人的爱人能死,你的就不行呢?
是不是因为你太爱自己了?
从前你只想着,只要能和昙儿在一起,即便是辞了神位,削了神籍,剃了仙骨又如何。
你的命是昙儿给的。
昙儿的命,就是你的命。这些代价着实算不了什么,你都能承受。
却全没想过,若她有危险,而你只是凡人之躯,又该如何护她。
天之道是无常,而那人之道却总能让这无常也生出几分炫目的光来。
所以才让他如此痛苦。
夜昙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他们就这样默默抱了许久。
夜昙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但她不想放手。
直到她听到有琴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对不起,我……我就是怕你不回来了……”
妄动嗔念,是他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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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魔去后,尸驼洞群龙无首。
剩下是的漫山遍野的小妖。
夜昙刚想放把火,却被有琴拦下。
“青葵公主的劫还没有完。”
得了,看来杀孽也都不能造了,不然可能都会算到青葵头上。
都说擒贼先擒王,没想到三个大王被擒了,洞里余下的那些妖怪又开始蠢蠢欲动。
朝迁市变而已。
“这里可不是个把妖怪那么简单,拢共是有四万余个小妖,怎么办啊?”
不能杀,也杀不完,就只能制服他们中那些领头的妖精,然后再好好“规训”一番。
夜昙俘虏几个妖怪贼头时,左支右拙,躲得很狼狈。
还受了点伤。
有琴有点生气了,边给她上药边建议,不如以天兵相压。
夜昙赶忙阻止:“别呀,别呀”,压了她就白辛苦了,这杀业会算在青葵身上的。
神君也就只是嘴上说说。
他光顾着心疼了。
神君突然想起来,这归根到底还是司命的话本子啊。
知道真相的夜昙:“哎呀,夫君你有所不知,这其实都是嘲风作的孽啊!!!”
夜昙其实还是不想说明白那傀儡符的来龙去脉。
面对有琴的疑问,她支支吾吾地本想搪塞。
只是突然间想起来自己之前的保证。
她离光夜昙虽然只是个小女子,说话也是算数的。
不然以后有琴真的不相信她说的话了,那她还不得肠子都悔青了。
她这次绝对没撒谎。她是受害者!!!
就只是黑不提白不提自己发现中计的时间罢了。
论迹不论心,就结果而言,反正都是一样的。
嗯,就是这样的。
命劫自然是要死人的。
但好在有傀儡术。
那被嘲风贴了傀儡符的头骨,得诸法相加身,其中不乏大鹏这样修为高深者,又受双花特殊体质加持。双花的灵魂本就更易融合。
夜昙虽是告诉了有琴自己没死,可他却不敢相信。
玄商神君那失去爱人的悲恸是如此强烈,阴差阳错居然就骗过了天道。
我有琴这次真的伤心死了!
嘲风你真该死啊!
夜昙抱着她家大傻瓜,心里又想起另外一个呆瓜。
我的姐姐啊,你真是在犯傻,魔头又有什么值得怜惜的?
一切看似都尘埃落定了。
“昙儿,我觉得好痛。”
日上三竿了,他俩还赖在床上不肯起身。饥饿感逼迫下,夜昙勉强从床上坐起来,试图去够床头包袱里的干粮。有琴正躺在她身边,环着他家娘子的腰。
“哪里痛?”
“我也说不清,浑身上下都痛……”
“那怎么办呀,要不然,我把你衣服全扒开来给你吹吹啊?”夜昙顿时化身登徒浪子。
少典有琴还是败下阵来。
但夜昙到底也只是过过嘴瘾,不敢真的动他一分一毫。
他们还得出发去找青葵,她这三劫还剩下那么一点。
“昙儿,你能等我几天吗?”
“嗯。”
人食五谷会得病。
他这几天一直在发烧,夜昙就一直在盯着他喝药,必须一滴都不能剩下来。
小没喂她喝了九碗药,她当然也要喂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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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驼林。
有琴还在忙着。
尸驼林中的尸骨实在太多了,根本不是一两天能够埋完的。
墓碑也只能拢共立上一个。
荒郊野外,白骨交加,无言无语,倒卧荒沙,风吹雨洒。
纵生前堆金积玉,死后哪显荣华。
传闻西牛贺州中人,不贪不杀。
夜昙在心里发笑。
人吃动物,妖怪吃人,本质上大概也没什么不同。
如果妖怪吃人就该被打死,那人食鸡鸭鱼肉猪羊牛,是不是也得被雷劈死?
那她离光夜昙早就被天雷劈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不过都是为了活着罢了,也都平等地死。
“有琴,你这样要埋到几时,放把火烧了就是了。”夜昙突然就想起辣目了,他埋鸽子尸体的时候,也一定要在土堆上搭块石头立个坟头。
你哪里是少典空心啊,分明是少典实心。
夜昙蹲下来,拉住他的手,再这样下去她要心疼死了:“我已经让司命回去找神仙准备超度道场了,也会请菩萨来做法事的。
“昙儿,再等等好吗?”
总归是多埋一些更好。
离光夜昙看着眼前的骨头,妖魔的,人的,都堆叠在一起。
她依旧不以为然,无动于衷。
虽然如此,但她也没有嘲笑有琴慈悲的意思。
但到底是心疼。
“你不是有洁癖吗,你别用手刨坑呀。”夜昙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拿出帕子擦拭尘土和血迹。“
其实神君在东丘养花培土时就刨过土,早就习惯了。
夜昙当时还未化人形,自然是没印象的。
夜昙不死心地翻了翻乾坤袋,又提议道:“我没找到其他适合刨坑的法宝,要不你用清光剑刨坑吧?”
“昙儿……”听到这个离谱的建议,他有些无奈。
“好啦好啦,那你慢慢挖吧……当心手!”
有琴只肯徒手挖坟,既是为了清光剑,也是为了逝者,她知道。
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竟是青葵!后面跟着的不是那天杀的嘲风又是谁。
青葵走过来,不发一言,蹲下来也开始挖坑。
姐姐和有琴,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天人合一,这就是他们的道。
她自然尊重并敬畏着他们的一切。
夜昙看着他俩的背影,很是无奈,只好踢了踢嘲风的屁股,命令他去几百里开外的镇甸找来了四把铁锹。
她冒着被姐姐讨厌的风险,顺便用自己那把铁锹狠狠砸了嘲风的头。
嘲风,你怎么敢!
除了我,谁都不能欺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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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老病死。
他们对这天道,自应有敬。
然而却又将傀儡术用得风生水起,千变万化,试图逆天而行。
“这大概就是我的报应吧。”少典有琴搂住夜昙。
篝火在一旁燃着,山里的星空很美。
“欺它又并非不敬它,依我看,欺它反倒才是畏它”,夜昙显然另有想法:“因为害怕它所以才会欺骗它嘛!这天道它不仅没有心,也没有脑子!它难到就没有感受到我们这么强的敬畏之心嘛!!!唔唔唔……”
姑奶奶,你可再别说了。
有琴忙来捂她的嘴,试图阻止她再说出些更大逆不道的话来。
什么报应啊,最后你还得死掉才能回去天界,这不就已经是偿还了吗!夜昙朝天上翻了个白眼。
“有琴,那边那颗是什么星星。”
“长庚星……”
“它管些什么?”
“监察人间善恶,主杀伐。”
长庚,如一匹布著天。此星见,兵起。
“为什么这么说呢?”
少典有琴抬起眼,望那闪烁着的星辰:“……传闻它的星辰之灵,能使灭绝的人借着从死人王国中偷来的骨架复活,并用这位神灵赐予的血再生。”
既隐喻死亡,又象征复活。
所以在那痛彻心扉的梦境中,他也曾想过,不如就试试用这个传说中的法子,来换她复生。
如果光是心头血还不够,那就再试试以元神相祭。
不管那传说是不是真的,他总要试试。
夜昙盯着少典有琴的侧脸。
记得当年在宫中,有一日晚上,雷雨大作,我受了父皇的气,不顾青葵在后面喊我,也要冲进雨幕。我迎着骤雨,抬头望天,想看看老天爷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为何竟如此错勘贤愚,不辨是非。
那时候天上什么都没有,就像我身上那些欲加之罪。
初至天界,闹着逃下界去找姐姐时,我也从未想过太多。
从未想过,原来世上竟是还有你这样的神仙。
归墟之后,
世人只记得你是个盖世英雄,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救万千黎庶于危难。但是他们都不会知道你内心的寂寞。
当这种英雄得付出多大代价呀。
世人总是擅自给你我都安上救世英雄的名号。
却不懂,英雄名原不堪得。
夜昙凝视着长庚星,突然就掏出危月燕,施了个手诀将它送上夜空。
危月燕,属月,为燕,为北方七宿之第五宿,居玄武尾部。
战争中,断后者常有危险,故此而得名“危”。
甚好,与长庚星甚是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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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等你死了以后呢”,离光夜昙开始扳着手指计算:“你所有的遗产我都会通通继承!然后看你表现,再决定要不要让你继续当本公主的下任驸马。”
“啊!昙儿,你要不要这么狠啊!”
“你放心啊,本公主一言九鼎,拿了这些遗产,我会为你当一回哭坟的小寡妇的。”
“我来埋你,
我来为你哭,
我会一直陪着你。”
“真的?”,玄商神君对自家天妃的人品有些怀疑:“你怕不是要当那煽坟的小寡妇吧,只因为嫌我坟头的土还没干,碍着你找那下一任驸马!”
“你又不相信我!”夜昙气得就要打他。
“我错了我错了……”
“有琴,我骨笛和虹光宝睛都没了。”夜昙捶了他几下。
“?”
“哎呀,我这次真的亏死了”,她又开始叹气:“你必须给我再做一个骨笛。还有,我决定了,这次等你死了以后,你那头骨就用来给我做骨埙。你要在头骨上面给我镶个钻,那个钻还要和虹光宝睛一模一样!”
“……”还一模一样,“这个好像有点困难啊……”
“那我不管。”
“傻瓜”,少典有琴搂过夜昙:“我死了没骨头留给你。”
他们终究是能直面这世上最终的寒凉。
少典空心,你个大笨蛋!!!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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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流转,不知又过了多少年月。
司命跑过来:“神君,神君呐,天妃的命簿好像有些异动,且天妃放在那引雷劫的傀儡今日也叫那天雷给劈成两半了。”
少典有琴听了大惊,于是拉着昙儿急于返回天界,去为她即将到来的天劫做准备。
却被夜昙一把拦下,这样倒是刚好,她眼珠子咕噜噜地转。
凌云渡。
“世世代代皆有我,我自凌云登彼岸”,夜昙站在岸边,深吸了口气。江风吹起她的发丝,竟是让她的娇容平添了几分萧瑟。
唯有此处之舟能脱下神仙凡骨。
“有琴。”
“嗯?”
“我要头骨。”
“好。”
“昙儿,虽然这一世我们多灾多难,但我还是对这人间有许多留恋。”
“这个是自然了。”夜昙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抚,嘴上仍然不忘记趁机自夸一番:“毕竟你有我这么个万里挑一的美娇妻日日相伴左右嘛,怎么可能不留恋这人间。”
他们两个,是凡胎,却登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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