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伽蓝血 第三章无相傀儡

伽蓝寺的晨钟惊起寒鸦，檀香却压不住空气里腥甜的腐味。白星盯着香案上新供的鎏金博山炉，炉顶仙鹤口中衔着的明珠，正渗出蛛网状的暗红血丝。

"这是昨日那位女施主留下的？"

他伸手欲触炉身，腕间缠绕的蛇蜕突然收紧。玄墨的虚影自梁上垂落，尾尖扫过炉盖掀开缝隙："三百年的尸油混着噬忆蛊，小菩萨的仰慕者倒是别出心裁。"

香灰簌簌落在《地藏经》封皮，白星忽然记起昨日山门前的情形。那乘八宝轿辇停在石阶下，贵妇人帷帽垂落的鲛绡足有三重，却遮不住袖口蔓延的蛇鳞状尸斑。

"妾身求的是往生签。"妇人递来香炉时，腕骨发出虫豸蠕动的窸窣声，"高僧可要亲自为奴家诵经？"

此刻想来，那拖长的尾音里分明混着雄蚕蛾振翅的嗡鸣。白星捻起炉中灰烬，指尖突然刺痛——灰里蜷缩着半透明的蛊虫尸骸，口器还残留着他昨夜梦中的记忆碎片。

"别动。"

玄墨的本体突然自佛幔后游出，尾尖卷住他手腕。白星这才发现僧袍下摆已爬满青黑纹路，那些纹路正顺着腿根向上蔓延，如同活着的刺青。

"噬忆蛊要吃的可不是记忆。"玄墨的人形自阴影中浮现，指尖划过他颈侧跳动的血管，"是情魄。"

炉中突然爆出青焰，白星在烟雾中看见无数记忆光点被蛊虫啃食。昨夜梦中的画面变得残破：玄墨的蛇尾缠着他腰肢在佛经上翻滚，鼎中血水倒灌入口，自己主动解开袈裟系带...这些碎片正化作萤火被吸入炉内。

"屏息！"

玄墨的厉喝混着瓷器碎裂声。白星被蛇尾卷着撞破窗棂，身后香炉炸开的黑雾中伸出无数苍白手臂。那些手臂上全数生着与贵妇人相同的尸斑，指尖滴落的黏液腐蚀着青石地砖。

"真是心急。"玄墨揽着他腰肢跃上钟楼，僧袍在风中翻卷如将坠的鹤，"才三日就要取你情魄。"

白星在眩晕中抓住飞檐兽首，发现掌心鳞片状的纹路正与玄墨尾鳞呼应。钟声轰鸣里，他看见黑雾凝聚成贵妇人扭曲的面容，嘴角裂至耳根："佛子何必挣扎？当年你亲手将情魄炼成梵天锁..."

玄墨突然咬破舌尖，混着血的咒言震碎黑雾。白星腕间蛇蜕应声燃烧，青焰中浮现出昨夜真实的记忆：子时三刻，玄墨将褪下的尾鳞藏入他枕下，而自己竟在睡梦中主动贴近那具冰凉的身躯。

"障眼法而已。"玄墨带着他坠入放生池，池水冻结的瞬间封住追来的蛊虫，"噬忆蛊最喜篡改记忆，好让人自愿献出情魄。"

池底忽然亮起幽蓝火光，白星看见冰层下封着上百具僧侣尸骸。他们的心脏处都开着优昙婆罗，根系缠绕着与香炉相同的鎏金锁链。

"这才是伽蓝寺真正的供养。"玄墨的尾尖敲碎冰面，挑起一具白骨腕间的佛珠，"用历代佛子的情魄温养噬忆蛊母，好让..."

破空声打断话语。白星被蛇尾甩上池岸，原先立足处插着七根刻满咒文的青铜钉。贵妇人自黑雾中踏出，裙摆下伸出蜈蚣般的百足："妖僧坏我好事！"

白星在碎石间翻滚，后腰撞上功德碑的瞬间，怀中突然掉出玄墨收藏的褪鳞。那些黑金相间的鳞片自动排列成阵，将袭来的蛊虫尽数绞碎。

"居然把逆鳞放在枕下..."玄墨格开妇人的骨爪，笑声混着金石相击的锐响，"小菩萨这几夜睡不安稳，莫不是在找这个？"

白星耳尖发烫，那些被他深夜摩挲过的鳞片正在掌心发烫。记忆突然清晰起来：每当他被前世梦魇惊醒，总能在枕下摸到带着凉意的鳞片，而窗外树影里盘踞着熟悉的蛇形轮廓。

妇人突然尖啸着爆开躯壳，无数噬忆蛊扑向功德碑。白星挥袖格挡时，腕间旧疤突然裂开，溅出的血珠竟在半空凝成优昙婆罗。食人花般的巨口将蛊虫吞噬殆尽，而玄墨的蛇尾正缠在他腰间输送妖力。

"果然..."玄墨舔去他耳后渗出的血珠，"你的情魄早与妖丹交融。"

残留的蛊虫突然调转方向，疯狂啃食起白星腕间新生的昙花纹。剧痛中浮现陌生记忆：玄墨被铁链锁在青铜鼎中，自己将褪下的蛇鳞喂入他口中，而鼎外操控锁链的正是历代伽蓝住持。

"看清了？"玄墨捏碎最后一只蛊母，任虫尸在掌心化作金粉，"所谓镇妖，不过是圈养。"

白星踉跄着扶住碑文，发现功德碑背面刻满历代住持名号。当他的血渗入"星尘"二字时，整块石碑突然浮现鎏金梵文——正是香炉上被尸油掩盖的咒语。

玄墨的尾尖忽然刺入他后腰，冰凉妖力灌入经脉："现在我要取回点利息。"蛇妖贴着少年僧人颤抖的脊背低语，"比如...你昨夜偷藏的那片逆鳞。"

白星在眩晕中跪倒，僧袍散开露出腰腹间新生的蛇纹。那些纹路正与褪鳞产生共鸣，将二人气息缠绕成无形的锁链。当玄墨的尖齿刺入他颈侧时，噬忆蛊残留的疼痛突然化作快感席卷全身。

暮色降临时，白星在禅房榻上惊醒。枕下整齐码放着七片逆鳞，而本该存在的噬忆蛊香炉，已变成满地鎏金碎屑。玄墨的人形虚影正在窗前把玩青铜钉，见他苏醒便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物件：

"猜猜我在功德碑下找到了什么？"

月光照亮钉身上的刻字——"伽蓝七十七代主持星尘封妖于此"。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白星忽然嗅到熟悉的尸臭味。玄墨的蛇尾悄然缠上门闩，在阴影里勾起嗜血的弧度："看来我们的客人...舍不得这场宴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