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肇昀和江肇晗一同告退。
德泰宫外,两座轿辇等候多时。
江肇昀摆了摆手,示意要走回去。
江肇晗见状,自己也不方便乘轿了。
两人皆是在各自离宫时才被封王,尚未在宫外建府,而理承宫与理顺宫都在皇宫东侧,离得不远,不免又要同行。
江肇昀负手而行,目不斜视,青黑色的大氅下摆随着他的大步前行而摆动,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
江肇晗亦步亦趋地走在旁边,虽然身上的月白色狐皮大衣使他看起来比江肇昀亮眼得多,但气场上,他这白衣的翩翩公子就明显不如黑衣的地狱修罗了。
后头的青枫瞄了几次,总觉得和王似乎有话要说,偏偏平王冷漠,就像没看见一样,还十分坦然、一点也不尴尬的样子,倒是衬托得想说话的人尴尬了。
尴尬的江肇晗终于按捺不住,喊了一声:“二哥!”
“嗯?”江肇昀稍稍放慢了步子,微偏头,不冷不热地瞅了江肇晗一眼。
江肇晗脸上堆砌了笑意,搭讪道:“二哥多年不曾回宫,如今可还适应?”
毕竟比试在即,他也想探探江肇昀的底。
他们自幼便不是养在一处,再加上江肇昀七岁以后每年就只有一两个月在宫中,因此江肇晗对江肇昀一点也不了解。
江肇昀淡淡地回:“无甚不适。”
江肇晗笑笑,熟络地又道:“那便好。不过三弟回来以后啊,发现这颠城似是变了不少。这赏乐听曲、吟诗作画啊,一定要在夜里才好,二哥可要同三弟一道出去逛逛?”
江肇昀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语气依然平淡,“三弟若想出去逛,自便即可。为兄还有些事,就不陪同了。”
江肇晗不禁斜了江肇昀一个白眼,这刚回宫,能有什么事?
不过只一瞬他又恢复了平素的谦和模样,对于江肇昀的不近人情,一笑置之。“那真是可惜了。既然今日二哥不得空闲,那便改日再约吧。”
江肇昀却连“改日再约”也不想。涣城边关的风气他还是有所耳闻的,什么青楼、赌坊……他通通没有兴趣。
于是停下步子,冷漠地回以斜眼,道:“自小,为兄与三弟便没什么接触。如今无话可说也很正常,还请三弟见谅,为兄独来独往惯了,便是出了宫,怕是与三弟也玩不到一处去。”
这样直白,一点余地也不留,硬是让江肇晗谦和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天生一双微弯的笑眼,嘴角也生来稍稍上扬,这会儿看起来都有些僵了。
江肇昀从容无畏地径自离开。
青枫早已经习惯,跟上就是。
而江肇晗却在原地驻足了一会儿才重新迈开步子,面色阴沉。
侍卫义信跟了江肇晗一路,额头上渗了不少汗。
甫一回到理顺宫,江肇晗大步迈入寝殿,义信赶忙遣走了旁的宫人,只留下一个正好端茶进来的宫女丹宁。
江肇晗拿起茶水看了一眼,忽而冷笑一声,猛地将茶杯往地上一砸。一时间瓷片、茶水四溅,还有几根无辜的茶叶躺尸在了地上。
丹宁赶忙蹲下身,却捡地上的碎瓷片。她的心里直发怵,一双包了纱布的手也不住地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又做错了。
午后和王刚入宫,她第一次服侍殿下,殿下觉得茶烫嘴,全往她手上泼。可这会儿茶水是特地放凉了、肯定不烫的,殿下却一口没动,摔了杯子。
江肇晗原本微弯的笑眼已经瞪圆了,眼中血丝遍布,绕着那幽黑的瞳珠,显得凶狠暴戾中还透着些阴森可怖。
他怒道:“他江肇昀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在本王面前端架子?”
“哎呀好了好了,殿下莫要生气,气着自己就不好了!”义信匆匆跑到江肇晗身旁,点头哈腰地劝慰,“那平王啊,不过就是选了个好地方,西北战事多,也是仗着那些老将骁勇善战,他才能立下战功不是?
反正陛下也说要公平比试了,那这种人又怎么可能赢过您?他自己给脸都不要脸,不理他便是了嘛!”
江肇晗一口气有所缓和,甩开衣袍的下摆,坐到了椅子上,但还是又猛拍了桌子,骂:“那茹嫔就是父皇不知从哪里捡回来的贱人,竟还生了两个儿子。那江肇昀身份卑贱,连狗都不如,还配与本王争储位?!”
“是是是,那肯定是不配的!”义信谄媚地给江肇晗捏起了肩,“等殿下您到时候登上皇位了,就把那贱人发配去最苦的地方,让他做苦力!”
“呵!”江肇晗冷笑一声,刻薄道:“贱婢的儿子,便是让他活在这世上,也是浪费粮食!”
而义信忙又认错,顺着和王的意思,“对对对!殿下说的对!这种人就不配活在世上!”
两人言语极其夸张,丹宁听得心惊,一不留心被那尖细的小碎瓷片划破了手指,疼得不禁“嘶…”了一声。
敏感的江肇晗听得这一声轻呼,将视线转移到了地上。
又是个低贱的,他看着她手上包着的纱布就觉得碍眼,抬起一脚就踩在了她手上。
“啊!……”丹宁惊呼。
虽是干活的手没有小姐们的那么娇嫩,但也经不起踩啊!而且她的手背上还有烫伤……
这一下子钻心刺骨,她疼得眼泪直落。
江肇晗听着尖锐的女声愈发觉得不爽,便加重脚下碾压的力道。
他的脸上还有残酷的笑意,“喂,贱人!本王没有站着踩你已经很仁慈了好吗?本王让你说话了吗?你发出什么声音?!”
丹宁本就跪着,急急忙忙磕起头来,连连求饶,“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请殿下责罚……”
“责罚?……”江肇晗语气鄙夷,想着这种事情也是一个奴婢能先提出的吗?愤怒的心情并没有缓和。
看见马靴下白色纱布上渗出的脓水和血水,义信也有些不忍。
好歹丹宁也是理顺宫的下人,他便劝道:“殿下息怒。既然这婢子干活不利索,总惹您生气,那就逐出理顺宫不就好了?”
“逐出理顺宫?”江肇晗喃喃重复。
“对!”义信忙说,“就……就罚她去涣衣局!”
他常年跟着江肇晗,了解主子的脾气,这生气了,泄够愤就好了。偏偏丹宁撞刀口上了,眼下也只能叫她去涣衣局了。
虽然洗衣服是宫里最苦的活计,而丹宁手上有伤并不能洗衣服,但听闻涣衣局的掌事嬷嬷仁慈,应是不会让受伤的人干重活,许是能养一阵。
江肇晗看了义信一眼,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还觉得这小子肚子里坏水不少,笑了。
他对丹宁说:“本王是这么残忍的人吗?你的手都伤了,怎么能让你去浣衣局?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看看你方才磕头认错是不是真心,再决定怎么罚好了。”
明明眼前的主子身份尊贵、笑容和善、语气温柔,但丹宁却颤抖得更厉害了。她怯生生地仰起了头,额头上有磕蹭破的痕迹,但整张脸上早已被吓得没了血色。
江肇昀打量着她,唇薄、鼻子也不挺,五官很平,但一双杏眼蕴了泪水,倒让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双美极了的眼睛,脚下不禁松了一松。
丹宁的手本来已经痛到麻木,脚挪开了,倒是让灼热火辣的疼痛又泛了上来。
也许不止是手背上被重新踩烂了的烫伤,还不知道是不是有哪里的骨头断了,她忍痛想动一下左手的手指,却动不了了。
看主子的表情有所缓和,义信差点要松一口气了,可是随即就看见人不由分说地抓起了丹宁。
被拖拽的丹宁跟了几步,几乎是被甩到了床上,撞到了床里侧的墙,脑袋里“嗡”了一声。
而江肇晗的眸色更加阴鸷,像扑食的饿虎一般,迅猛压上。
顷刻间,白色的纱帐落了下来,帐中传出一道不容置喙的命令,却只有两个字:“出去!”
语气霸道。
“是!”义信应下后匆匆告退。
他替主子关好了房门,又赶走院子里守着的太监和门口的禁卫。
在江肇晗身边久了,他对于场面上的虚与委蛇是信手拈来,“殿下怕各位辛苦,都各自回屋去休息吧。里头有丹宁伺候,外头有我护卫便可。”
其实主子正常的时候,也是还好的,只是有什么事一不顺他的心,就会陡然变成另一个人。
宫女承宠其实不算坏事,在涣城边关时,不少女子与和王分别时还会恋恋不舍呢。
但昨日听闻那丞相大女儿入宫为妃之事,和王倒是把春满楼的姑娘们一个个都弄哭了,还是他塞了不少银钱才摆平。幸好无人知晓那是和王,只是以后不方便再去罢了。
无法预料丹宁会遭遇什么,义信走得远远的,不敢去听里头的声响。
一直到了子时,殿门被打开,丹宁出来了。
“送去涣衣局!不要让本王再在理顺宫里看见她!”江肇晗半披中衣,斜靠在门框上,语气冷淡,令人看不出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随后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
描写不能太过,浅尝辄止啊哈~ 是我们没啥本事、还自恋狂妄的偏执型人格障碍男二号没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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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人面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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