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场的夕阳总比别处沉得快,酉时刚过,金色的光就顺着山壁往下滑,把运晶砂的木车影子拉得老长。月尘混在收工的矿工里走出矿场大门,脚却在门外侧停了停——怀里的油纸包还揣着半张画了一半的提纯工坊草图,刚才卸晶砂时看到的琉砂晶温度计、青杠木柴堆,还没来得及补画上去。他回头望了眼提纯工坊的方向,琉砂晶瓦在暮色里泛着淡紫微光,像在勾着他回去。
“小子,还不走?”王阿公拍了拍他的肩,烟袋锅子在手里晃了晃,“再磨蹭,城门口的粥铺就卖完热粥了。”
月尘收回目光,扯出个笑:“阿公先去,我去趟茅房,马上跟上。”他看着王阿公走远,转身绕到矿场西侧的竹林——这里能看到工坊的后窗,刚才他就注意到,傍晚收工时,工人会把提纯后的晶砂样本放在窗下的木架上,或许能趁机拿一份回去研究。
竹林里的风带着凉意,月尘拨开半人高的草,慢慢往工坊方向挪。离后窗还有十几步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是石块被撬动的声音。他回头看,暮色里只看到晃动的竹影,没见人影,只当是山里的松鼠,没在意,继续往前凑。
后窗果然没关严,留着一道指宽的缝,里面能看到工人收拾工具的身影,木架上摆着几个琉璃瓶,里面装着淡紫色的晶砂——应该就是提纯后的成品。月尘屏住呼吸,刚想伸手去推窗,忽然听到头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山壁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紧接着就是碎石滚落的声音,灰尘瞬间弥漫开来,呛得他直咳嗽。
“塌方了!”远处传来工人的惊呼。
月尘心里一紧,刚想往后退,一块磨盘大的碎石就砸在他脚边,溅起的小石子擦过他的小腿,疼得他踉跄了两步。更要命的是,侧面的山壁又塌了一片,碎石涌过来,把他逼到了一道窄窄的石缝里,右腿被一块碎石压住,动弹不得。灰尘越来越浓,他只能用手臂护住口鼻,怀里的油纸包被压得皱巴巴的,他却死死攥着——这是他这些天在矿场的唯一收获,不能丢。
“里面有人吗?”外面传来呼喊声,是矿场的守卫。
月尘想回应,却被灰尘呛得说不出话,只能用拳头敲了敲身边的石块,发出“咚咚”的声音。他能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呼喊声,还有工具碰撞的声音,心里却莫名慌了——他现在是“矿三十六”,一个普通矿工,若是被当成无关人员,救援会不会不及时?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穿透灰尘,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都别急,按区域清理!赵叔,你带两个人用墨沉石撑杆顶住东侧的碎石,别让山壁再塌!”
是星姝。月尘的心瞬间沉了沉,又莫名松了口气——她怎么会来?难道她一直没离开矿场?
灰尘渐渐散了些,月尘隐约看到外面的身影:星姝穿着月白色的巡查服,头发用木簪束着,正站在塌方边缘,手里拿着一盏琉砂晶灯,灯光透过淡紫的晶块,照亮了她脚下的碎石。她身边围着几个工人,其中一个是谢山的旧部赵叔,正指挥着人搬墨沉石撑杆——那是矿场备用的救援工具,墨沉石质地坚硬,能顶住松动的石块。
“里面的人再敲一下石块,确定位置!”星姝的声音又传来,比刚才更急了些。
月尘赶紧又敲了敲石块,这次他听到星姝说:“在那边!距离这里大概三丈,小心清理,别碰到被困的人!”
接着就是工具清理碎石的声音,“叮叮当当”的,夹杂着工人的对话:“赵叔,这块石头太沉了,得两个人抬!”“小心点,别蹭到里面的人!”月尘靠在石缝里,能看到琉砂晶灯的光慢慢靠近,心里忽然泛起一丝异样——他明明是来偷工艺的,却被她一次次解围,甚至现在还要靠她救援。
“里面的人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星姝的声音就在不远处。
“腿被压住了,还好没流血。”月尘回应,声音有些沙哑。
“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好。”星姝说完,又对工人道,“用小铁锹,慢慢挖,别碰到他的腿!”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压在月尘腿上的碎石终于被清理开,赵叔伸手把他拉了出来。月尘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小腿传来一阵酸痛,他低头看,粗布衣的裤腿被划了道口子,渗出血迹。
“先坐下处理伤口。”星姝递过来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伤药,“这是谢青大人配的墨沉石伤药,止血快。”
月尘接过布包,没立刻打开,而是看向星姝:“你怎么会在这里?”
“星轨司要核查矿场星象对矿脉稳定性的影响,我本想晚些再走,没想到遇到塌方。”星姝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巧合,可月尘知道,她定是察觉到他没离开,才特意留下来的。
赵叔在旁边收拾工具,笑着说:“多亏了星轨司大人,要是等矿监来,还不知道要耽误多久。我们这些老骨头,都是谢山老哥的旧部,大人有指令,我们肯定听。”
月尘这才明白,星姝是调动了谢山的旧部——之前萧策提过,谢山是谢临的族叔,在矿场威望高,他的旧部都听他的,而谢山又受商越嘱托,暗中护着星姝。原来她早就安排好了,就怕矿场出意外。
“多谢赵叔,也多谢各位工友。”月尘对周围的工人拱手道谢,工人们都笑着摆手:“应该的,都是矿场的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星姝看着月尘处理好伤口,才道:“现在矿场不安全,我让画屏拿了套巡查服,你换上,混在星轨司的巡查队伍里离开,免得被矿监盘问。”
画屏很快拿来一套深紫色的巡查服,月尘换上后,果然看不出是矿工了。星姝的巡查队伍有五个人,都是星轨司的小吏,见星姝带了个人来,也没多问——星轨司偶尔会带外人巡查,是常有的事。
队伍往矿场外走,月尘走在星姝身边,借着琉砂晶灯的光,能看到她鬓边沾着的小碎石,显然刚才救援时没少跑。“这次……多谢你。”月尘轻声说,心里有些复杂。
“矿场出了塌方,救人是应该的。”星姝的目光落在前方的路,“只是你不该再回来,矿场近期不太平,刚才的塌方也不是意外——我看到有陌生身影在矿洞附近活动,像是故意撬动了松动的山壁。”
月尘心里一凛。“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冒失了。”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快到矿场大门时,星姝忽然停下:“中秋宫宴还有五日,到时候我们再议后续吧。你在驿馆好好养伤,别再乱跑了。”
月尘抬头,看到星姝眼底的关心,心里一暖:“好,中秋宫宴后,我去找你。”
星姝点点头,没再多说,让巡查队伍带着月尘先走,自己则转身回塌方现场——她还要处理后续,比如上报矿监,清点损失,确保没有其他被困人员。
月尘走出矿场大门,回头望了眼,星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暮色里,只有琉砂晶灯的光在塌方现场闪烁。他摸了摸怀里的油纸包,虽然皱了,却还完好,里面的草图还在。他知道,经过这次塌方,他对星姝的信任又深了几分,或许中秋宫宴后,他可以跟她坦诚些,哪怕不能说透北墨的使命,也想多了解她一些。
矿场的塌方现场,星姝看着工人清理最后一批碎石,她皱了皱眉,却只想着尽快处理完塌方的事,别让月尘再陷入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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