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姝正把刚调好的“冬暖香”装进淡青瓷瓶,瓷瓶上的星点纹在烛火下泛着浅光,和旁边那只装“逢君”香的瓷瓶并排放在锦盒里。她指尖捏着瓶口转了半圈,确认塞子塞紧,才抬头对月尘笑:“这瓶加了三倍墨梅苞,青溪镇的冬天比琉国冷,你揣在怀里,冷了就闻闻,像我在你身边给你暖着似的。”
月尘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瓷瓶,指尖碰着她的指腹,暖得像这屋里的炭火。他把瓷瓶放进锦盒时,墨玉平安扣撞在盒壁上,发出清脆的响——这玉上还串着之前星姝送的银钗,钗头的琉玉和墨玉挨在一起,是他最近总摩挲的念想。“等到了青溪镇,我们就把桂花苗种在皇叔别院的院子里,”他看着角落装桂花苗的木盒,苗上的花苞还透着淡绿,“明年春天开花,就能酿你说的桂花酒了。”
“嗯,”星姝点头,刚要把锦盒盖好,就听见院外传来书砚急促的脚步声,不是平时慢悠悠的节奏,倒像是被什么追着,还没进门就喊:“皇子!张大人来了!带着北墨的急信,脸都白了!”
月尘心里猛地一沉,手里的锦盒盖没扣严,瓷瓶在里面晃了晃。星姝也停下动作,指尖下意识攥住腰间的琉玉(半块墨琉佩),眼神里带着慌,却还是强装镇定:“是不是……北墨那边出事了?”
“还不知道,”月尘快步迎出去,刚到廊下就看见张大人,他平时整齐的使臣锦袍皱了半边,袖口沾着泥点,手里攥着封火漆封口的信,火漆是北墨翰林院的印,却裂了道深痕,显然是赶路时马惊摔的。“张大人,怎么了?”
张大人喘着气,把信往月尘手里塞,指节泛白:“皇子,北墨塌天了!二皇子……二皇子被太子诬陷‘私通琉国、意图谋逆’,陛下信了,已经把二皇子贬成庶人,关在东宫偏院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还有更糟的——太子说您在琉国和九公主‘私相授受,通琉为援’,伪造了您和琉国丞相的‘密信’,现在已经派了‘擒杀队’来琉国,要‘清理质子’,这信是我幕僚冒死送出来的,晚一步就来不及了!”
月尘拆信的手都在抖,信纸是北墨特有的竹纸,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上面的字是幕僚的笔迹,却写得潦草:“太子掌禁军半数,言七皇子月尘通琉谋逆,证物俱在,令擒杀队即刻赴琉,就地处置,勿使逃脱。”
“通琉谋逆?”月尘捏着信纸的指节发白,纸角被他攥得变形,“太子连二皇子都容不下,现在还要栽赃我……我若留在琉国,不仅我死,还要连累姝儿。”他突然转身,把信纸往炭火盆里一扔,火苗窜起半尺高,映得他眼底发红,“这旨我抗了!张大人,您帮我稳住驿馆的人,就说我接了留任圣旨,要整理行装,我现在就去找星姝,我们今晚就走!”
张大人愣了愣,随即叹口气,从袖中摸出张折叠的绢布:“我就知道您会这么选,这是皇叔让人捎来的逃生路线,走城郊的琉砂花海密道,能避开官道的盘查。我已经跟驿馆丞说您身体不适,暂时不见人,能拖一时是一时。”
月尘接过绢布,指尖摸着上面的墨梅纹——和母妃墨梅帕上的一样,是皇叔的标记,心里刚踏实些,就想起星姝,转身往调香室跑。星姝还在整理调香工具,见他进来,手里的白玉杵顿了顿:“是不是……要走了?”
“是,”月尘把密信的内容快速说给她听,没敢提“擒杀”两个字,怕她慌,“太子要对我动手,我们今晚就去青溪镇找皇叔,不能再等了。”
星姝听完,没哭,反而从袖中摸出个淡紫瓷瓶,瓶身刻着星点纹,是装琉砂晶粉的:“母妃早说北墨政斗凶险,让我备着这个,晶粉遇火能发淡紫光,暗卫看到就会接应。”她又从发间取下那支墨梅木簪,把簪头拧开,里面藏着片极薄的绢布,上面画着星点纹的路线,“这是母妃给的密道图,比张大人的还细,密道里有暗卫提前放的灯,不会走岔。”
月尘看着她手里的瓷瓶和木簪,心里又暖又酸——她早就准备好了,却从没跟他提过,怕他担心。“你早就知道……北墨会出事?”
“母妃说太子心狠,总有一天会对您动手,”星姝把瓷瓶和木簪塞给他,指尖碰着他的手,“但我没告诉您,是怕您担心,也怕……扰了我们在琉国的日子。”
月尘把她拉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闻着她身上的“冬暖香”,混着琉砂花的淡苦:“委屈你了,跟着我要逃去边境,连安稳日子都过不上。”
“不委屈,”星姝埋在他怀里摇头,声音软却坚定,“只要和你在一起,就算逃去荒山野岭,我也愿意。而且我们还有桂花苗,还有‘冬暖香’,到了青溪镇,我们照样能过好日子。”
两人抱了片刻,星姝先挣开,擦了擦眼角的湿意,开始收拾东西:“我去把调香瓷瓶、琉砂晶粉都装进锦囊,画屏会帮我把母妃给的‘隐息香’拿来,能盖过人的气息,追兵的猎犬闻不到。”
月尘点头,转身去找书砚。书砚已经把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把月尘的《墨梅诗钞》、母妃的墨梅帕都放进布包,见他进来,赶紧说:“皇子,桂花苗我用湿泥裹了根,装在木盒里,垫了软布,不会伤着。干粮和水也备好了,都是能揣在怀里的,方便赶路。”
“辛苦你了,”月尘拍了拍他的肩,“张大人在前面应付驿馆的人,我们得快点,别让他们起疑。”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那枚墨玉印章——是母妃留的,上面刻着“月尘”二字,“这个你帮我收着,别丢了,母妃说这是太祖皇帝赐的,能辟邪。”
书砚接过印章,小心地放进贴身的布袋:“皇子放心,老奴就是丢了自己的东西,也不会丢这个。”
正说着,画屏提着个食盒进来,里面是星姝母妃让送的干粮,还有一小罐“琉砂膏”:“公主说这膏治冻伤,青溪镇冷,让您带着。母妃还说,暗卫已经在琉砂花海入口等着了,看到琉砂晶粉的光就会出来接应。”
月尘接过食盒,打开看了看,干粮是用琉砂花汁和的面,捏成小饼,上面印着星点纹,和星姝之前做的一样。“替我谢过贵妃娘娘,”他说,“等以后安定了,我再亲自去谢她。”
画屏刚点头,就听见前院传来驿馆丞的声音:“张大人,七皇子到底什么时候见客啊?太子派来的人还在驿馆门口等着呢,说要‘探望’七皇子。”
月尘和星姝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慌。张大人的声音传过来:“哎呀,七皇子昨天受了风寒,今天还在发汗,实在见不了人。太子派来的贵人要是急,不如先去驿馆的偏院歇着,等七皇子好点了再见?”
“不行!”外面的人声音拔高,“我们奉太子令来‘探望’,必须现在见!要是七皇子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
月尘压低声音:“不能等了,我们从后门走。书砚,你推着装调香材料的木车,把桂花苗和锦盒藏在车底;画屏,你跟在后面,假装帮我拿东西,挡住他们的视线;姝儿,你跟我一起躲在车后,用‘隐息香’遮着气息。”
星姝从袖中摸出个小银盒,倒出些淡青粉末,撒在月尘和自己身上:“这是‘隐息香’,母妃说能盖过人气,猎犬都闻不出来。”
几人刚准备好,就听见前院传来推搡声,显然是太子的人要硬闯。书砚推着木车先走,车轱辘压在青石板上,发出“咕噜”的响,画屏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个布包,故意走得慢,挡着后面的视线。月尘牵着星姝,跟在车后,尽量贴着墙根走,心跳得像要蹦出来。
路过前院门口时,正好看见太子派来的人要往里冲,张大人拦在门口,被推得一个趔趄。其中一个人眼尖,瞥见书砚的木车,喊:“那车装的什么?打开查!”
画屏立刻扑上去,抱着车杆哭:“这是九公主给七皇子调香的材料!碰不得!里面有琉国特有的琉砂晶,碰碎了公主会杀了我的!”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头发都散了,倒把那些人唬住了——他们虽奉太子令来,却也怕得罪琉国公主,毕竟琉国和北墨还没撕破脸。
“哪来的丫头,这么能闹,”领头的人皱着眉,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不过是些调香的东西,别耽误正事,我们进去找七皇子!”
张大人趁机拦住他们:“各位贵人,七皇子真的在发汗,要是冻着了,陛下怪罪下来,谁担待得起?不如我去通报一声,你们在偏院等着?”
趁着他们争执的功夫,月尘牵着星姝,跟着书砚的木车绕到后门。后门的门栓早就被书砚提前拉开,外面的夜色浓得像墨,只有远处琉砂花海传来的淡香。星姝突然从袖中摸出火石,往空中撒了把琉砂晶粉——晶粉遇火,瞬间爆出淡紫的光,像颗小流星,划过高空。
没过片刻,远处就亮起三盏青灯,在琉砂花海的方向晃了晃。“是暗卫的信号,”星姝拉着月尘往花海跑,“母妃说,三盏青灯就是接应的人到了。”
月尘回头看了眼驿馆,前院的争执声还能隐约听到,张大人还在替他们拖延。他心里一热,又有些酸,对着驿馆的方向拱了拱手,才转身跟着星姝跑。书砚推着木车跟在后面,画屏提着布包,几人的脚步声混着琉砂花被踩的轻响,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跑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就看见三个穿黑衣的人站在花海入口,见他们过来,其中一个人上前,看到星姝腰间的琉玉,才开口:“公主,七皇子,属下是贵妃娘娘派来的暗卫,跟属下走,密道在前面。”
星姝点头,拉着月尘的手没松。暗卫领着他们往花海深处走,脚下的路渐渐变窄,最后停在一块石板前——石板上刻着星点纹,和星姝瓷瓶上的一样。暗卫掀开石板,下面露出个能容两人并行的密道,里面点着青灯,灯绳上系着星点纹的绢布,显然是提前备好的。
“密道直通城郊的官道,那里有马车等着,”暗卫说,“贵妃娘娘吩咐,到了青溪镇,找‘墨琉客栈’,掌柜的会接应你们。”
月尘接过暗卫递来的灯笼,对他们拱了拱手:“多谢各位,也替我谢过贵妃娘娘。”
暗卫点头,退到一旁。星姝先钻进密道,月尘跟着进去,书砚和画屏推着木车跟在后面。密道里的青灯泛着暖光,照得两人的影子贴在墙上,像两道相依的痕。星姝回头看月尘,眼里带着笑:“你看,我们很快就能到青溪镇了,到时候就能看到皇叔,还能种桂花苗。”
月尘握紧她的手,指尖碰着她掌心的汗,却也能感觉到她的坚定:“嗯,到了青溪镇,我们就安稳了。等过些日子,我就带你去墨山,看你想看的墨梅。”
密道里的青灯一路延伸,远处已经能听到马车的马蹄声。月尘知道,从他烧了圣旨、踏出驿馆后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北墨的“抗旨质子”,但只要能和星姝在一起,能护住这一点点念想,就算前路再难,他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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