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白这一晚睡得并不太好，原因是他又做梦了。

若是以前常梦到的那间地下室倒还好些，毕竟这么多年也算“知根知底”。

但这次的噩梦非比寻常，因为他梦见了沈舒宸。

梦里发生的事是不能深究逻辑的。

自己竟然梦见沈舒宸从某个废弃化工厂的楼顶掉落下来，然后死在化学废液缸中，这没头没尾的场景，起因经过都没搞清楚，忽然又一个转场又梦见沈队长被仇人报复，埋在正在修建的公路下，只留下鼻尖一点缝隙呼吸，等自己赶到时，正看见那道缝隙被沥青浇筑，沈队活活闷死在柏油马路下……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梦简直是荒诞无厘头，但魏白还是浑身冷汗的挣脱梦境，从床上中惊坐起。

应了那句“垂死梦中惊坐起”，魏白感觉真的快要被这梦吓得心脏骤停。

后半夜，头痛欲裂的魏白再没能睡得着，生怕再做什么奇怪的梦，自己吓自己。

沈舒宸倒是因为魏白在回来的路上，对自己倾诉那些陈年往事，美滋滋半天，连带着睡眠质量都有所提高，殊不知，自己已经在对方的梦里，经历过数种诡异的死法了。

魏白睡眠时间严重不足，早上起来的时候，正遇上从对面门走出，神清气爽的沈舒宸，内心愤愤不平。

怎么同在一个屋檐下，有的人噩梦不断，有的人却能睡得酣畅淋漓？

但魏白知道这事怪不到沈舒宸头上，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他因为梁书维和梁潇雨的案子，忧思烦闷过度，才会做这样离奇诡异的梦。

虽然神经一跳一跳的抽痛，魏白竭力调整状态，这一趟母校之行有任务在身，希望案子也能因此有所进展。

魏白和沈舒宸简单收拾，就驱车往惠崇高中去。

惠崇高中位置并不在市区，建校之初为了能规划到更广阔的占地，学校选址定在与市区相比较而言，当时经济发展还较为落后的双宁区，后来城市建设，双宁区渐渐发展起来，在政府的鼓励政策下，人口和商业重心逐渐转移，形成有一片新的经济中心，热闹繁华的程度与市区相比也不遑多让。

商圈发展起来以后，那里的居民平时娱乐消费就主要集中在双宁，除了上下班工作需要，其他方面往市区活动的频率明显缩小，主要原因还是距离太远。

沈舒宸魏白出发地稍晚一些，避开早高峰，开车也将近四十分钟才到达惠崇高中所在。

魏白这次是以校友的身份代表校董事会回学校，但是沈舒宸没有料想到他联系的是惠崇的校长。

两人一进校门，首先迎接他们的，是两排鲜艳的花篮，上面分别悬挂着大红色喜庆条幅，左边写着“莘莘学子，勤学多思，继往开来”，右边则是“默默师哲，务实进取，与时俱进”，口号响亮。

四个老师走上前将他们围住，看他们郑重其事的模样，标准的服务式微笑，以及抖擞的精神面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省教育局前来人视察。

“这是？”沈舒宸被这架势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踏进校园的脚步不由一顿。

魏白递给沈舒宸一个无奈的眼神，“我毕业以后，父亲给学校捐了一座图书馆，昨天联系校方的时候，就以学校董事会代表的身份，说的是想调研学生们对图书馆的使用情况，校长他老人家又最喜欢讲这些排场，所以……”魏白耸耸肩膀，两手一摊，与我无关。

原来这就是“钞能力”带来的副作用么。

为了安慰沈舒宸，魏白小声在他耳边解释，“本来还有个‘欢迎校董会代表莅临指导’的欢迎横幅，被我知道以后，要求他们撤了。”

沈舒的眼角不可遏制抽搐两下。

头发花白、带着学者威严的老校长亲自站在台阶下迎接两人，看到被众人簇拥着的魏白走近，脸上笑成一朵花，皱纹褶子都堆聚在一块儿，看魏白的眼神就像在看会移动的金元宝。

老校长主动伸手与两人打招呼。

“魏白。”

“沈舒宸”

挨个握手做介绍，又认了一圈副校长主任。

魏白的本意是，他和沈舒宸不以刑警的身份，只称校友回校，是不想惊动学校和学生正常学习作息，但看校长的安排架势，反而适得其反。

沈舒宸拍拍魏白的肩头，“既来之则安之，看后面能不能找机会打探到情报吧。”

他倒是看得开，如果没有脸上挂着的那抹苦笑，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沈舒宸和魏白接过事先安排好的，上前献花学生手里的花束，扶着额头跟在老校长后面参观学校现况和同学们的精神面貌。

学生的精神面貌怎么体现？

那还有比课间操更好的展示项目吗？

沈队和魏白到惠崇的时候，学生们正是上午第二节课，校长亲自作陪，两人也不好拒绝，跟着接待团队将校园里外转了个遍。

之后下课就是课间操时间，校长带着他们两，坐电梯来到位于五楼，也就是顶楼的校长办公室所在走廊，那是俯瞰整个操场的绝佳地点，换言之，也是观看学生们做操的独一无二观景点。

惠崇纪律严明，学生素质素养普遍偏高，沈舒宸和魏白在楼上一眼望过去，校服穿戴统一，课间操动作整齐划一，但两人心思都不在此。

魏白不能眼见着今天行程的主要目的被带偏，故在早操结束后，魏白婉拒了校长提出品尝学校课间餐的邀请。

“陆校长，我们此次来，其实是想调研关于高中学生对于图书馆的使用状况，您看能不能引荐一位班主任和几名同学配合我们了解下情况。”

“可以可以，就让……”陆校长犹豫片刻，“高二四班班主任再叫上几名学生，配合沈先生和魏先生。”

陆校长最终还是选择了精英班级的老师和学生，以更好展示学校的人文素养。

老师学生们这儿会都在上课，魏白和沈舒宸表示想自己随意在校园转转，陆校长本来还想安排个教务老师陪着，被二人婉言谢绝。

陆校长也不坚持，“小魏就是惠崇毕业的，你们若是转累了，图书馆、自习室都有座位可以休息，中午十二点我安排老师和学生在行知楼三楼会议室，方便你们做调研。”

沈舒宸和魏白笑着表示感谢。

陆校长一行人这才离开。

他们俩在校园溜达，尽管魏白和沈舒宸都是日常休闲装扮，但在一众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中，还是尤为显眼。

两人远离教学楼和正在上体育课的操场。

之前魏白已经看了一圈，这么多年，学校各楼翻新，重新装修，但大致布局没有什么变动，他循着记忆，领沈舒宸往学校西边澜园走去。

澜园是惠崇风景最别致的一处。

从一个缓坡走下去，便入澜园，此处地势明显比较低，设计初衷本是挖成环形水渠，方便降雨以后坡上主路排积水。

结果地下挖出天然泉眼，本来的沟渠挖着挖着，倒直接开发成小型湖泊。

说是湖泊，其实也就是规模大些的池塘，但学校当年设计花了大价钱，就着这一处，按照苏式园林的风格修建。

天然泉眼处做成叠石喷泉，水流层层向下，设计成园林核心的水景。

两岸木质小径也交叠蜿蜒向远处延伸。

“我高中时候常喜欢来这边。”魏白顺着小路往下行。

沈舒宸与他并排走在一起，不知道魏白特意走到此处的目的何在。

“还记得我们开车过来时的方位吗？”走在前面的魏白忽然回过头看向沈舒宸。

刚刚两人在进学校前，先开车沿着校园外圈兜了一圈，西面紧挨着片小区，只有一条小巷之隔，那巷子也是薛柔最后不见踪影之处，由于他们当时行驶的方向，与窄巷单行线方向相悖，故没有开进去。

魏白抬手指指木头小路的尽头，那是面半石块堆砌，半铁栅栏的花园墙，里侧还种着排一人高的灌木蔷薇做装饰墙，应该是有专人负责清理，树丛修剪得很是工整。

“墙后就是那条窄巷”，魏白平静的指出，“这些灌木蔷薇打理起来很是费事，稍微偷懒两天，花叶就会旁逸斜出，你说打理这些植物的花匠，会不会看到些小巷之中发生的事情？”

沈舒宸随即反应过来，“薛柔失踪那天晚上，小巷里面发生了何事，也许有别人看见！”

魏白难得一见的，露出狡黠的笑容，“碰巧我高中时候很爱来这边背课文，如果学校花匠没有换的话，我想他应该还记得我。”

沈舒宸看着眼前人鲜活生动的表情，光彩夺目到令人移不开眼，他只恨没有早点认识魏白，这样说不定能看见，对方在光线明媚的午后，以蔷薇花墙为背景，坐在长椅垂眸看书的静谧美景。

沈舒宸兀自幻想着，魏白却已经走到蔷薇花墙前，俯身掸落长椅上的树叶，随意落座，长腿优雅交叠，双手十指交叉，自然搭在膝上。

沈舒宸与魏白面对面，一坐一站，此时太阳强烈的光线从沈舒宸身后的东面，直直照射而来。

魏白仰头看向对方，眼睛不自觉的眯起，“来都来了，不坐下来感受一下吗？”

沈舒宸被魏白这副模样，勾得五迷三道，思维都有些木讷迟缓，“感受什么？”

他一边问，一边脚步不受控制的向魏白身旁的位置走去。

“感受我的过去。”

魏白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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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要放下，但不是放弃（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