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白眯着眼，深吸空气中由泉水、植物、花香多种气味混合，在阳光中发酵，组成记忆中场景独特的味道。

气味真的是非常神奇的东西，没有闻到时，任何语音无法准确形容，但只要再嗅到，大脑却能够立即反应过来，搜寻出印象里的味道，连带记忆也一同涌上心头。

两人并排坐下没多时，园林的花匠就带着工具来了。

沈舒宸这才明白，哪里是让他感受过去，这分明只是想找他一同坐下等花匠上班而已。

其实，沈舒宸只猜对一半。

魏白让沈队坐下，一方面是在等花匠，至于另一方面，他发现昨晚因为做噩梦，睡眠不足导致的头痛，好像经过太阳光照射，有了减轻的迹象，然而沈队长站在他面前，挡住了自己晒太阳。

善良如魏白，当然不会说穿这一层，徒留害他忧心的噩梦主角一人揣度。

“赵伯！”魏白见到熟悉的面孔，站起身来打招呼，暗自庆幸学校没有更换花匠。

赵伯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看起来干瘦，常年室外工作，皮肤黝黑且粗糙，尤其在手掌边缘有着明显的厚厚一层老茧。

赵伯走进魏白和沈舒宸两人，将老花镜往下移几寸，越过眼镜的边缘上端，仔细打量面前人。

看年龄和穿着打扮，明显不是学校高中生。

“赵伯，我是魏白。”他稍微矮下一点身量。

“魏白……”赵伯皱着眉，眼睛下意识朝左下看，边自言自语边努力回忆，“哦！想起来了。”

赵伯拍拍脑门，“你是梁老师班上的学生，以前午休老爱上这块儿背书的。”

魏白笑道：“是我，您记性可真好。”

“不行，老喽老喽！”赵伯指指自己鼻梁上的老花眼镜，“眼神也不如从前了。”

“您看着身体还硬朗得很。”沈队长也在一旁搭话。

“哟！这位是？”赵伯仔细打量沈舒宸，确认自己印象里没有见过这位精神小伙，“以前没见着过啊。”

“这是我朋友，今天陪我一起回学校办点事。”魏白一语带过。

沈舒宸心里倒是乐乐滋滋，听到没，不是上下属关系，也不是同事，而是朋友关系，嘿嘿。

魏白看自家队长旁边傻乐，不知道这脑回路是又飘去哪里。

他也顾不上，赶紧问赵伯正事，“赵伯，跟您打听点事。”

“诶，你问你问。”赵伯一如既往的热心好说话。

“大概是一个多星期以前，晚上自习结束，墙另一侧的小巷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魏白略微思考，又追加一句，“或者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赵伯回想一周之前的事，他虽然有些老花，但记性和听力一直不差。

半晌他摇摇头，“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上晚班，最迟也是五点左右再来巡视一遍园林，然后就回家，晚自习结束以后，巷子里发生的事我是真不清楚。”

沈舒宸和魏白刚燃起的希望，被赵伯这番话无情浇灭。

“不过……”

还没完全灭，又燃起一点火星子。

“从上学期开始，有个走读的学生，每天下晚自习会从这里抄近道。”

“抄近道？”魏白还真不知道这澜园里还有通往外面的门。

“就去年，这园林残枝什么的就不走校内运输咯，学校考虑到学生安全，在澜园设了一处小门，运输枝叶树苗的车辆，统一从校外走，然后在小门输送枝条树木。”

赵伯领着沈舒宸和魏白，顺着墙根，往南走了一段，在一丛蔷薇灌木前停下。

果然，魏白仔细观察，发现此处灌木后面的花院墙砖上有缝隙，正是不大不小宽度可供两人通行的偏门。

门在栅栏上绑着链条锁，并不紧，前后晃动两下，将链条长度撑到极限，能露出将近二十厘米宽度的空隙，骨架子不算太大的，轻易能侧身钻过去。

“是上学期的事了，那次我无意间发现，有名学生晚自习下后从这门的缝隙钻过去，抄近路回家”，显然，赵伯对这件事印象深刻，各处细节都记得清楚，“我问那男孩，他说他家就住在对面这小区，从这偏门出去，对面就是小区侧门。”

赵伯指指大致方位，沈舒宸踮脚昂头看看，果然瞧见对面小区的侧门，他朝魏白点头，确认赵伯说的话准确无误。

赵伯没有在意他们两人的小动作，和无声交流，还在自顾自回忆，“我看现在学生学习压力太大，想着他抄近路，能早点回家洗漱休息，就没有制止。”

“您知道那同学叫什么吗？”

老人点头，“知道知道！我之前问过他，叫‘陶瓷’，我还觉得挺有意思，家长怎么给起了这么个名儿！”

沈舒宸听到这个名字，也乐了，“‘陶瓷’？是挺有个性啊。”

魏白默默记下名字，没有着急离开，而是沿着花园墙来回走了两圈，又透过小门的缝隙往巷子里张望几眼。

粗略估算下来，视线范围大概只有九十度，能看到斜对面的小区侧门，再往两边就进入视野盲区。

“谢谢您啊赵伯。”

“嗨！没事孩子，我也没帮上你们什么。”

魏白和沈舒宸谢过老花匠，两人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教学区。

原本来时下坡的木制小径，此时变成了上坡。

下坡时候没觉得，现在爬向上的楼梯，沈舒宸觉得分外别扭。

他一直不能理解这种楼梯间隔和高度的设计理念，一级一级走吧，显得娘炮；两级一跨吧，这距离又着实扯得蛋疼，总而言之，在沈队长看来，这楼梯相当反人类，简直是违背人类身体构造和机能。

临近午饭时间，学校给沈舒宸和魏白准备了盒饭。

其实都是从学校食堂买来的饭菜。

惠崇的食宿全是出了名的好，这一点之前也提到过。

没有提到的是，惠崇高中对于这些，学校自己也向来引以为傲，所以但凡有教育局领导莅临视察，或者其他学校师生前来交流学习，又或是荣誉校友回校参观，学校一概都用食堂伙食招待各方面人员。

怎么评价呢？

惠崇高中食堂，吃过的都说好。

但毕竟是高中校园食堂，就算种类再丰富，几年吃来吃去也就没有了新鲜劲。

魏白住校三年，学校食堂是吃得够够的，对此兴趣不大，也没多少怀念之感，相比起来，食堂饭菜真不如澜园景象勾起的记忆多。

沈舒宸倒是有兴趣尝尝，还别说，是比市局食堂清汤寡水要美味许多，两厢师傅的手艺高下立判了属于是。

他们俩正在小会议室吃着饭，沈舒宸的手机“嗡嗡”想起。

掏出来一看，警务通里赵媛发来消息。

【梁潇雨案的卷宗交接手续已办妥。】

接着又一条加密传输过来的压缩文件夹。

【头儿，这是你特意关照的关键证据。】

沈舒宸打开文件夹，果然里面只有一份视频文件。

【知道了。】他一只手在键盘敲敲打打，只回复简单的三个字。

手机那头的媛媛，感受到头儿对自己的敷衍，撇嘴，“呵，男人，你对魏警官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那他对魏白是什么样的态度？”

赵媛用手托住气得鼓鼓的腮帮子，用八个字总结道，“关怀备至……没安好心！”

说完还对自己高度凝练的语言水平表示欣赏，自我肯定地点点头。

“小媛！别乱说话！”身后传来赵国栋的声音。

赵媛吓得一机灵，“爸……”她反应过来，往身后寻找刚刚搭话的人。

转过头正看到赵局和脸色不甚好看陈方平朝她走来。

“陈叔叔……”赵媛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喊人。

“魏白呢？”赵国栋打岔将话题翻过去，“你陈叔叔来找他有点事。”

“魏警官和沈队在一起……”

话还没落地，遭到陈方平一记瞪视。

赵媛连忙补充，“在一起出外勤，外勤，呵呵。”尬笑两声。

陈方平脸色沉郁，冷哼一声。

赵局给媛媛使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我去找丁警官分析监控视频。”

赶紧脚底下抹油溜之大吉，心里还纳闷陈叔叔这两天，怎么天天往市局跑，还特意来找魏警官，他和魏警官什么关系？

赵媛不自觉挠挠头，感觉自己贾跳跳上身，一样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国栋在旁边劝陈方平，“两人查案子出外勤很正常，应该一会儿就回来，咱们先去食堂吃饭，带你尝尝市局的伙食，走走。”

陈方平脸色稍霁，这才勉为其难跟着赵国栋往楼下去。

市局这边发生的事，沈舒宸和魏白一概不知。

他们俩已经吃完饭，正研究那份被称为“关键证据”的视频文件。

视频一打开，视觉冲击力拉满，竟然是女孩被奸、淫的画面，如果他们不是认出镜头里的女孩就是梁潇雨，几乎以为对方错将某部三级片给发送过来。

魏白看到视频第一眼，下意识就皱眉，偏头将视线移开，刚吃过午饭的胃里翻江倒海，用拳抵住唇，压下阵阵恶心感。

沈舒宸将手机屏幕暗灭从魏白面前拿回，伸手轻拍对方，帮魏白顺着背。

沈舒宸蹙眉低声询问，“要不等回局里再看，我让小丁他们分析视频内容。”

魏白压着反胃，说不出话，只摆摆手是以自己没事。

缓了缓，魏白觉得差不多，沈舒宸拗不过他，只好掏出手机，正准备重新播放视频证据，一道浑厚男声从门口传来。

“魏白？！”语气带着惊讶和欣喜。

魏白和沈队齐齐抬头看向门口。

起初魏白还没有认出，门口这人身材微胖，看上去很壮实，只觉得莫名熟悉。

等他将眼前这人如今的平头发型，在脑海中换上一换。

想起来了！

魏白也有些惊讶，不敢百分百确认，“潘岳？”

沈舒宸刚听过魏白高中打架的故事。

他很快反应过来，潘岳不就是当年那个锡纸烫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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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要放下，但不是放弃（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