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晚自习的铃声刚落,高姗就麻利地把笔记本和画笔塞进帆布包,伸手就去抢杨枳手里的书包:“我帮你拿,你手里还攥着卷子呢。
“不用,”杨枳轻轻往回拽,“没装几本书,不沉。再说,上次搬画板,是谁走三步歇一次,喊胳膊酸要我托着?”
杨枳抬眼瞥去,高姗果然鼓着腮帮,脸颊泛红,眼神满是不服气,像只被戳中弱点的小刺猬,只小声嘟囔:“那画板比你这书包沉三倍……”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头顶白炽灯晃眼,影子在斑驳墙上拉得忽长忽短。
晚风从窗缝钻进来,裹着初春的凉,杨枳往上拉了拉校服拉链。
“无事献殷勤,非女干即盗。”杨枳忽然开口,语气平得没波澜,“说吧,想干嘛?”
身边没传来回应,只有轻轻的闷笑声。
杨枳侧身,正撞见高姗憋着笑的模样,“杨老师~”高姗拖长了语调,声音软乎乎的。
“我要是说,既想‘蹭’你讲题,又想‘偷’点时间跟你待着,算‘女干’还是‘盗’呀?”
“闭嘴。”杨枳加快了脚步,“别想让我帮你的忙了。”
“别啊!”身后传来飞奔脚步声,帆布鞋蹭得地面轻响,紧接着高姗掌心的温度透过发梢传过来,有点痒。
杨枳愣了愣,停了下来。
“我错了还不行嘛!”高姗声音软下来带点讨好,“我先回宿舍洗澡,洗完就来找你,保证乖乖听题不捣乱!最后一学期了,救救我吧,我的好阿枳。”
话音未落,怕杨枳反悔似的,高姗转身冲进宿舍楼,帆布包上的山形钥匙扣晃了晃,便没了影。
杨枳站在原地,摸了摸被揉过的头发,心里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回宿舍时,门没关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林晓棠啃苹果的脆响。
推开门,果然见她趴在桌沿上,看见杨枳进来,立刻把苹果核往垃圾桶里一丢,语气里满是揶揄。
“哟,我们杨大学霸终于回来了?我刚碰到高姗,跑得头发都乱了,看见我还慌慌张张打了个招呼,我问她‘赶着去哪儿’,她就‘啊’了一声,头都没回就跑进隔壁宿舍,急得跟后面有人追似的。”
林晓棠说着,故意往前凑了凑,手肘撑在桌上托着下巴:“你说她能有什么事这么急?我猜啊,肯定和你有关系。”
她边说边眨眼睛,眼神里的八卦都快溢出来了,“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上次我还看见她给你塞糖,杨枳,老实交代,你俩是不是偷偷好上了?”
杨枳没接她的话茬,只是把书包往桌上一放,伸手从衣柜里翻出换洗衣物,声音淡淡的:“别瞎猜,就是朋友。”
“朋友?”林晓棠不依不饶,跟着站起来,凑到杨枳身边。
“我可记得,有一次高姗画画熬夜,第二天上课打哈欠,你悄悄给她塞了颗薄荷糖;还有月考,她数学没考好,躲在操场哭,也是你找到她,陪她待了半节课。杨小枳,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对别人可没这么上心过。”
杨枳拿着衣物的手顿了顿,却还是没回头,只是拉开沐浴间的门:“我纯直,喜欢帅哥,周屿那种。”
林晓棠顿时激动了起来:“杨小枳!你不会喜欢周屿吧!”
“你猜。”杨枳说完就闪身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隔着门板,林晓棠的声音隐隐传了进来:“杨小枳!你故意的是不是?”
热水顺着花洒落下,滑过过肩膀,杨枳在水汽中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其实她自己早发现了。
整理错题本时,会特意把高姗常错的题标红;路过小卖部,会下意识拿两盒奶糖;甚至昨晚熬夜,还在草稿纸边角画了个小山,想着白天讲题时指给她看。
这些事,她从没为别人做过。
杨枳确信,高姗是自己很重要的人。
洗完澡,杨枳用毛巾把头发随意擦了擦,没像以前那样立刻吹头发。
剪了短发的好处在此刻凸显了出来。
杨枳换上宽松的睡衣,把换下来的校服叠好放在洗衣篮里,刚走到书桌前想把错题本摊开,就听见宿舍门被轻轻敲响。
“杨枳在吗?”高姗的声音传进来,还裹着轻快的笑意。
林晓棠趿着拖鞋拉开门,挑眉打趣:“哟,我们高大艺术家又来‘拜师’啦?快进来,你家‘小老师’刚把错题本理完,正等着呢。”
高姗抱着笔记本走进来,浅棕色的头发软乎乎地贴在耳后,发梢还滴着细碎的水珠,落在她校服领口上。
她手里攥着本封皮画满小山形的错题本,边角被翻得发软,封皮角落用荧光笔歪歪扭扭标着“阿枳专属讲题本”,旁边还画了个叼着笔的小人,一看就是她的手笔。
“我洗完澡啦,特意把头发擦半干就跑来了,怕你要早睡。”
高姗把笔记本轻轻放在杨枳的书桌上,又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块奶糖,糖纸是淡蓝色的,印着小小的云朵图案。
高姗指尖捏着糖纸转了圈,剥开放在杨枳手心:你上次说这个奶糖不粘牙,我特意留了几块。”
杨枳捏着奶糖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奶味慢慢在舌尖散开,连带着心里都软了些。
她刚想说“谢谢”,就见高姗已经翻开错题本,指尖指着用红笔圈得格外显眼的数学题,眉头轻轻皱着,像只遇到难题的小兽。
“咱们现在讲这个吧?我晚上自习又算了三遍,还是卡在求通项公式这步,总把首项和公差搞混,草稿纸都用了半张,你看我是不是哪里思路错了?”
说着,高姗把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推过来,纸上密密麻麻都是数字,还穿插着小小的山形图案。
山顶标着“这里错了”,山脚旁写着“问阿枳”,连修正带覆盖的地方,都画了个小山丘遮丑。
林晓棠凑过来瞥了眼,忍不住笑出声:“高姗你这草稿纸都能当画本了,不愧是艺术家。”
高姗吐了吐舌头,没反驳,只是往杨枳身边凑了凑,把笔记本往她那边又推了推,两人的肩膀几乎贴在一起。
“你看,这道题首先要判断是等差数列还是等比数列……”杨枳拿起笔,在稿纸上写下已知条件。
高姗凑得更近了些,脑袋靠得极近,发梢上的水珠不小心滴在杨枳的手背上,凉丝丝的。
“嗯,这个我懂,”她指着草稿纸上的数字,“可后面求前n项和S1,我总把公式记错。”
“别急,”杨枳放慢语速,笔尖在草稿纸上画出清晰的公式,刻意把字写得比平时大些。
“可以把这两个公式写在笔记本第一页,旁边画个你最熟的小山,标上‘求和用’,下次做题前看一眼,多记几次就不会混了。”
高姗立刻点头,认真地在笔记本扉页写下公式,还特意用红笔把“小山求和”四个字圈起来,像得了什么秘诀。
“那你再算一遍,我跟着你步骤走,”她说着,把自己的笔递到杨枳手里,“你写慢一点,我怕跟不上,上次你写太快,我抄到一半就只能对着稿纸发呆。”
高姗的呼吸轻轻落在杨枳的耳边,带着点奶糖的甜意,有点痒,又有点烫。
杨枳接过笔,一笔一划在草稿纸上演算,每写一步都停顿两秒,等着高姗记完。
随着高姗越贴越近,杨枳心里忽然有点发慌。
以前她们好像都没有靠这么近过。
之前高姗来宿舍,总会凑到林晓棠桌边聊新出的画册,或是分享小卖部的零食,偶尔转头跟杨枳搭话,也多是“明天早自习带个馒头给我呗”,三两句就结束。
而杨枳那时总埋在题海里,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演算,顶多抬眼应一声,连头都很少抬。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谈论声都听不真切。
但现在杨枳感觉喉咙有点发干,于是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想拉开点距离。
可刚挪了半寸,就被高姗轻轻拽住了胳膊,她的指尖带着刚洗过澡的暖意,像软乎乎的钩子:“别挪嘛,离远了我看不清你写的字,像小蚂蚁。”
杨枳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高姗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传过来。
杨枳只能僵硬地坐好,继续在草稿纸上写最后几步,笔尖却有点抖。
“好啦!算对了!”高姗看着草稿纸上最后的答案,“阿枳你也太厉害了吧,讲一遍我就懂了。”
高姗说着,又从口袋里摸出颗桂花糖,这次没直接递过去,而是剥了糖纸,轻轻递到杨枳嘴边,指尖离她的唇只有一点点距离:“给你的,辛苦啦,我的小老师。”
桂花糖的甜香飘进鼻腔,杨枳想着林晓棠的揶揄,于是指尖动了动,抬手轻轻捏住了另一边的糖块边缘,把糖果放进口中。
清甜的桂花香混着蔗糖的甜意立刻漫开。
比刚才的奶糖更浓,也更烫。
“对了,”高姗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时里面躺着个银色的山形钥匙扣。
和杨枳送她的那个如出一辙,只是山顶刻的字换成了十分显眼的“枳”字,雕刻的痕迹却稍显生涩。
“这个给你,上次你送我那个,我天天挂在帆布包上。这个你带着,这样我俩就都有一个啦,像不像……像情侣款?”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带着点试探,又飞快地补充:“开玩笑的啦,就是觉得这样很搭,是闺蜜款哦!”
“嗯。”杨枳接过钥匙扣,指尖蹭过那个“枳”字,是冰凉的金属触感。
“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杨枳赶紧把卷子和草稿纸收起来,声音有点急促,“明天还要上早自习,你回去也早点睡,别又熬夜画画。”
“嗯,好,我知道啦。”高姗点点头,却没立刻起身,“杨枳,有你在,真好。不管是讲题,还是……还是做别的什么,都觉得很开心。”
杨枳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避开高姗的目光,盯着桌角的错题本,低声又说了句:“嗯。”
高姗走后,杨枳躺在床上,她想起高姗递糖时的指尖,想起两人靠在一起讲题时的距离,想起那句带着玩笑的“情侣款”,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有点空落落的。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又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
杨枳翻了个身,把钥匙扣放在枕头边,闭上眼时,鼻尖好像还萦绕着高姗身上的橘子味洗发水,和桂花糖的甜意,让她好久都没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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