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遇袭

孟月不知何时又走了过来,手中捧着一套干净衣裳,“小侯爷,客房已准备妥当。新衣裳已经放在了房间里。”

白术有些局促地摸了摸衣角,灰布衫上的酸臭悠悠飘荡,诉说着他的形容狼藉,不觉脸颊微微发烫,起身拱手行礼道:“多谢小侯爷,多谢孟管事。”

“去吧。”周望舒指了指回廊尽头一间屋子,“今夜养精蓄锐,明晚再行事。”

白术应了一声,跟着孟月离开了。

屋内陈设简约而不失雅致:外室与内室以一折屏相隔,外间靠墙设软榻,窗台置兰花,幽幽香气氤氲满室。折屏上书“侠客重连镳,金鞍被桂条”,画中绘侠客仗剑之豪情。绕过折屏,便见一架子床,四周木雕花鸟,各呈特色。床边设条几,上置数只花瓶,瓶身或绘花鸟,或绘松竹。

翌日,直至午后,白术的目光频频落于博古架上,对架上之物逐一细细研究,所摆物件有前朝古籍,亦有各类瓷器。

申时将尽,远处隐隐传来梆子之声。孟月神色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地现身于门口,冷冷说道:“小侯爷在流云亭相候。”

白术听闻,急忙抄起药箱,快步穿过回廊。远远便望见周望舒斜倚在亭柱之上,身着素面紫罗袍,衣袂随风轻扬,一角翩然飘起,腰间所佩玉佩亦随其身姿轻轻摆动。乌发仅用一条青丝带松松束起,这般清俊潇洒之态,竟令白术一时有些恍惚,怀中抱着的药箱险些脱手落地。

“抱着你的宝贝药箱,过来。”周望舒眼尾微微一扫,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白术这才回过神来,忙抱着药箱碎步蹭到石桌旁。药箱底部与桌面相触,发出的是类似金属碰撞的清脆鸣音。周望舒微微挑眉,并未多言,只是轻轻将一杯热茶推到白术面前,说道:“刚得到消息,慕吟阁要出殡。”

白术正欲掀开茶盖,手微微一顿,旋即咧嘴一笑:“出殡?若没有昨日之事,下葬本也合乎常理。”

昨日发生的种种,已然在慕容家众人心中埋下了猜疑的种子,此时匆忙下葬,诸多疑窦又该由谁来解开呢?

言罢,他轻轻嘬了一口茶水,感觉与平日所煮的药汤并无差别,却想起了礼数,客气地向周望舒称谢。

周望舒也没有计较他这迟来的礼数,接着道:“慕容长敬派了他的贴身护卫,前往城门口请老仵作宋三郎来验尸,定的是酉时初。”

白术脸上一喜,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药箱:“小侯爷且拭目以待!”

“看你整日药箱不离身,是个什么宝贝?”周望舒顺势将目光投向药箱,方才那声异响自然没能逃过他的耳朵。

只见白术握住箱角的铜环,先顺时针转动三圈,再逆时针转动半圈。箱盖“嗡”的一声弹起,箱内并非普通药箱那样的分层隔板,而是纵横交错的铜制轨道。他手指轻轻拨动轨道上的机关,上层的瓷瓶便自动向两侧滑开,露出下层镶嵌的一排排按钮。与白术那稚气未脱的面容相比,他的双手颇为纤长好看。周望舒眸光一闪,暗自思忖昨日竟然未曾留意到这一点。

旋即,那纤长的手指在按钮间灵动跳跃,随着“咔哒”一声轻响,下层的一块木板向两侧滑开。

“这是……”周望舒凑近仔细观瞧,只见每个按钮旁都刻有药材之名,不禁脱口而出,“洛宁常家的机关术?”

“小侯爷好眼力!”白术一喜,按下刻有“云缕”的墨玉按钮。箱底弹出一个小抽屉,里面并排放着三根银针,乍一看是与寻常验毒的无甚差别。

白术道:“这是家师特制的验毒针,比寻常银针灵敏十倍。”

言罢,他又按下“虎变”按钮,另一侧弹出一个暗格,里面躺着几张人皮面具。白术又道:“这面具是以鱼鳔胶混合雪莲汁熬制而成,遇水就会变软,贴在脸上,三日都不会脱落,而且肤色肌理都能模仿得丝毫不差。”

周望舒见药箱中机关奇妙,层出不穷,这才明白白术为何如此珍视这个药箱。这药箱岂止是药箱,简直就是保命防身的重宝。

“你这药箱……”周望舒指尖轻轻划过箱体上的云纹,惊觉纹路竟是由无数细小的“药”字组成,不禁笑道,“倒是比你的嘴严实多了。”

白术收起玩笑的神色,目光落在周望舒腰间的软剑上,说道:“小侯爷,这个药箱名叫青囊,是师父传给我的。正所谓大巧若拙,不露锋芒。总不能像小侯爷的名声那般,如同明晃晃的宝剑,过于招摇,这对查案多有不便。”

周望舒沉默了片刻,忽展颜笑道:“如此说来,你是打算用这个宝贝药箱,帮我改换‘身份’?”

半个时辰后,城门口的老槐树下。

一个身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啃着麦饼,冷不防后颈一麻,眼前突然一黑,便栽倒在地。

白术动作娴熟敏捷,立刻扒下汉子的衣物,旋即从药箱暗格中取出一个瓷瓶,往脸上一抹。转瞬之间,原本清秀的眉眼变得粗犷起来,颧骨处的疤痕栩栩如生,仿佛天生就有。他又在长靴中垫了两双鞋垫,肩头塞入填充物,正好撑起略显宽大的上衣。

“在下宋三郎。怎么样?”白术行了一礼,刻意将声音压得粗哑。

周望舒看着眼前的白术俨然一个“糙汉”,又瞥了一眼被塞进军粮袋中的真汉子,不禁赞道:“你这易容术比起宫中的老手,也毫不逊色。”

白术指了指脸上的疤痕道:“这个用苏木一类混合乌贼墨调制而成,只有箱中特制的解药才能化开。”言罢,又从箱底抽出一件补丁摞补丁的布衣,递给周望舒道,“小侯爷快些换衣,‘仵作宋三郎’该上工了。”

慕吟阁的护卫早有吩咐,见“宋三郎”到来,只扫了一眼他腰间伪造的铜令牌,便领着二人往慕吟阁走去。白术故意佝偻着身躯,脚步蹒跚,一副常年弯腰验尸的模样。

灵堂之内,慕容长敬正对着棺木出神。见白术进来,他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旋即拱手说道:“有劳宋先生了。”

白术赶忙俯身回礼,将青囊放在一旁,上前解开慕容长和的衣衫。慕容长和平日里习武,身上肌肉紧实线条分明。周身除了白术前日所见的指痕,还有几道旧伤,都已愈合。耳后的粉末已然不见踪迹,指尖也洁净如初,没有留下丝毫可供查探的线索。

白术当即取出银针,分别在死者的口中、咽喉及胃部三处下针。果然,银针瞬间呈现出灰黑色。

“回二郎君,阁主是中毒而亡。”

“中毒……”慕容长敬身形一晃,衣袖扫落一旁的香炉,香灰撒了一地。一旁的护卫木青忙伸手搀扶,慕容长敬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白术又指着慕容长和胳膊上的痕迹,问道:“近日可有人动过阁主的尸身?”

话刚出口,周望舒的目光立刻投了过来。白术恍然,眼神中透出些许尴尬。

慕容长敬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如实地陈述了当日的情形。身为当事者的二人,自然对详情心知肚明。周望舒神色依旧淡然,白术却感觉后背又沁出一层冷汗。思忖着恐怕难以再得到其他线索,便准备为慕容长和整理衣衫。俯身之时,他敏锐地嗅到一股异样的气味。

白术瞥见一侧洒落的香灰,不动声色地抖出帕子,悄然捏起些许藏在袖中。慕容长敬神情恍惚,并未察觉他的动作。

慕容长敬略显疲惫地开口:“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给阁中的护卫处置。有劳先生奔波,来人,送先生回去。”

白术张嘴想要说什么,周望舒却立刻拉住他的衣袖,拽着他跟着那小厮往外走去。

走了几步,周望舒回头一瞧,瞥见角落里一闪而过的身影,嘴角微微一挑,却极难察觉。

见小厮走到稍远的地方,二人走进一处巷子,抹去脸上的伪装,略一收拾便往回赶。白术放慢脚步,靠近周望舒,压低了声音,道:“小侯爷难道不想知道匕首的事?”

周望舒轻笑摇头,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折扇,轻轻敲了敲白术的脑袋,说道:“莫急,你现在可是宋三郎,问这种事,合适吗?”

白术点了点头,忽而认真地问道:“小侯爷如此聪慧,怎么会声名狼藉呢?”

周望舒微微挑眉,这话听起来是赞美,但好像赞美得不彻底啊。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白术,初次相遇时,此人似有几分憨傻气,然而如今言谈举止,行事作风,截然不同。莫非,当初的模样是他故意伪装的?那他究竟受何人指使?目的又是什么呢?

“小侯爷莫要这样盯着我。”白术被他看得心底发毛,缩了缩脖子,搓了搓胳膊,抢先一步向前走去。

周望舒轻笑一声,跟上他的步伐,抬手搭在他的肩上,扇骨轻轻落在他的下颌,略带轻佻地说道:“哎,没想到你脸皮如此之薄,被瞧几眼就像闺中娘子那般害羞。”

“非也非也,若是旁人,任凭如何打量,白术都不在意。然而小侯爷生得这般俊朗,被您这样注视,心底难免会生出误会。”

见他口齿如此伶俐,思路清奇,周望舒歪了歪头,双眉微扬,嘴角高高勾起。

二人沿着小路走了半盏茶的时间,眼前街灯渐稀,光线愈发昏暗。四周骤然刮起风声,呜呜咽咽地穿过树叶,发出阵阵如泣如诉的悲鸣。

“嘶——”白术搓了搓肩头,不禁缩了缩脖子。即便他习惯了夜行,在这种情境之下,也难免心生惶然。

“待会儿跟紧我。”周望舒语气仍带着几分戏谑,然而面上表情微动,嘴角微微下沉,右手不自觉地抚上佩剑。

白术自然察觉到异样,迅速扫视周遭环境,瞅准一处破棚子,急忙冲过去蹲下。又觉得遮蔽之物不够坚实,便将身后木桶的盖子翻到身前遮挡。

见他这般慌张逃命的模样,周望舒原本沉下的嘴角又不自觉地上扬。他长剑倏地出鞘,剑身发出清亮的嗡鸣,一道耀眼的剑光闪过,他的身影矫捷翻飞,仿若一颗黑色流星融入夜色之中。

几道黑影瞬间与周望舒的身形交织在一起,只余下一道道闪烁的剑光,在黑暗中如流星般划过。

白术猫着腰,扒拉了几下眼前的杂草,寻得一处自认为绝佳的观赏位置。他歪着头,饶有兴致地观看这场恶斗,口中念叨着:“嘿,小侯爷不仅生得俊朗,这功夫也是赏心悦目,想来不出十招,便能将对方制伏。”

言罢,还激动地比划了两下。然而观瞧几招之后,只觉得来人身手平平,顿时失了兴致。他安静下来,幽幽地摸了摸下巴,暗自思忖:“这些人究竟是来寻仇,还是来灭口呢?”

周望舒向上一跃,身形轻盈地落在一侧屋顶。旋即再次纵身而起,双手紧握剑柄,如猛虎扑食般,朝着其中一人狠狠劈下。

一道凌厉的剑气骤然四散开来,不少黑衣人被这股强大的力量震倒在地,动弹不得。

又有一人伸手拭去嘴角的鲜血,再次执剑上前,每一剑都直逼周望舒的要害。所幸周望舒武艺不凡,向后一个翻身,巧妙地避开此剑,旋即飞起一脚,将一人踹翻。周望舒迅速落地追击,伸手抓向对方面罩,喝道:“且让小爷瞧瞧,究竟是哪家的狗贼!”

周望舒将甩至身前的长发用力甩回身后,洁白的牙齿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闻听此言,来人心中怒火顿起,横剑拦住周望舒的手。继而单手一拍地面,身形如鹞子翻身般腾起,三两步逼至周望舒跟前,出招愈发狠辣,剑剑夺命。

周望舒嘴角微微勾起,长剑虚晃一招,趁对方身形稍乱,一脚将来人狠狠踹出。月光之下,一物从半空甩出。

“嘭”的一声闷响,那物落在路边。

白术瞧得真切,一边紧盯着打斗,一边悄悄地挪到路边。见四下无人,看准时机,出腿又出手,迅速将那物收起。

“还有两人。”周望舒翻身落地,快速清点地上的尸体,又扫了一眼躲在暗处的白术,心中明白,还有两名杀手隐匿在暗处。

白术正欲起身,忽然感觉背后一凉。还没来得及思索,身后之人已然开口:“不想死,就别乱动。”

果不其然,江湖险恶!白术暗自叹息,心里带着点不安却不多。手中银光一闪即逝,配合地站了起来。

周望舒向前迈出两步,在对方一声“嗯”的示意下停住脚步。他扫了一眼杀手,又看了看白术,没有错过他手里的银光。

“不然,你先说说条件,容我斟酌一下,这小游医到底值不值这个价?”

“哼!周月,你这小人!”那人听他提及价格,当下便将他归为贪财好色之徒,手中的长剑恨不得立刻斩下他的头颅。

“你既然知道小爷我是谁,难不成忘了我混世魔的名号?想用一个不值钱的小游医要挟我?”

此言一出,对方不禁迟疑,后退了半步。

周望舒身形忽然一动。白术还没看清,就感觉眼前一凉,背后一暖,下一瞬已置身于周望舒怀中。

又是一瞬之间,血珠飞溅,二人瞬间撤出百步开外。

二人身后,只余下满地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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