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发针剜心刺骨,啼血鹃哀嚎遍野。
秀儿仍旧陷入无声的哭泣,但是心里的恨不能说消就消的。要是余庭烨今天真的有三长两短,她绝对不会原谅余庭华的。
余庭华没想到余庭烨居然不怪他,他才意识到原来家人永远是家人,血脉亲情是不会断的。余庭烨扑的一声跪在地上,用双膝行到余庭烨跟前。“大哥,你不能死。我不行的,余家不能没有你。”说完亮出两个巴掌朝着自己的脸上狂打,“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余庭烨见余庭华真心悔过,这才放下心来。该说的他都说了,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去。才觉得后背上阵阵凉意刺骨,四肢已经失去了知觉。
秀儿早就感觉到自己的单衣已经很湿透了,余庭烨的身下一滩血迹刺得她目眩。
“秀儿……,为什么……这么……冷。”余庭烨努力的睁着疲倦的眼看着秀儿。他
“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秀儿歇斯底里的喊叫。她把余庭烨的身子往怀里搂紧得不能再紧了,恨不得希望能把自己的血管割开,让自己的血流进流进余庭烨的身躯里。可这怎么可能?秀儿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余庭烨的生命一点点流逝。“不会的,我抱着你,不会冷的。”终究还是泪水不负众望都洒在了余庭烨的脸上。
“秀儿,我不在……的时候,不许……你哭。因为……没人给你擦眼泪了。我现在……想……看你笑。”余庭烨耳边已经听到了催命的号角,这时候他才忍不住眼里出现一汪水迹。他舍不得啊,舍不得离开啊。离开了就再也看到不秀儿的笑,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孩子长得什么样子。现在,他要看秀儿笑,至少要把他最喜欢的浅笑永远记在心里。就算是真喝了奈何桥上的孟婆汤,他也不要忘记。
秀儿觉得余庭烨离他越来越远了,虽然自己现在抱着他,但是也许下一秒……。不,她不敢想象。秀儿提了余庭烨的一只衣袖擦了擦脸,挤出一个不由衷的笑容。
这个笑容是余庭烨见过的最美的笑容,看到这个笑容就是说秀儿会听他的话好好的活下去。余庭烨也欣慰的翘起了嘴角,慢慢地闭上眼帘。他好累了,眼皮好重,身上好冷好痛,他想要休息。
一阵大风,卷起地上的梧桐落叶,在庭院里翻飞,沙沙的声音似是余庭烨的挽歌。秀儿明白余庭烨要走了,虽然心里痛的想喊叫,五脏六腑都在撕绞。但她看到余庭烨在笑,他在笑。还是让他他安安静静地走吧。秀儿埋下头,把自己的唇印上在余庭烨的唇上,贪婪地吮食着余庭烨齿颊间的最后的温度。秀儿咬破自己的唇,把自己的血也混在里面。也许只有这样,他们的血才可以融在一起。
初二回来了,带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夜深人静,所有的医馆都关门了。初二敲破了好几家医馆的门才找到这么一个大夫。一进院子,正想大声说大夫来了,却被其他人拦住,不用了。
这个吻,余庭烨也许把它和那个浅浅的笑容一起铭刻于心,也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感觉到。但是在旁人眼中这个吻是他们见过的最最深刻的。秀儿抬头的时候,脸已经又像是淹过水一般。秀儿小心地给余庭烨整理着发鬓,当余庭烨的轮廓渐渐的被她眼里的泪水淹没时,秀儿仰头撕心裂肺的冲着天空喊道:“庭烨……你说了不会再离开我的……”
柳银荷听到秀儿划破夜空的喊声时,才意识到前院发生了事情,马上放下手中的经文来到前院。她看到了血,满眼的血。秀儿和余庭烨被一滩血泊围绕起来,秀儿的身子微微地抽搐。再看地上的淬血的枫叶,余庭华沾满血的双手。柳银荷的心纠成一团“秀儿,庭烨这是怎么了?”
秀儿那一声高喊之后已经停止了流泪,她的泪和余庭烨的血一样流干了。眼睛无神的盯着地上的血,但是抱着余庭烨的手没有松开。“娘,庭烨去了。”
“去了?秀儿你在说什么?”柳银荷倒抽了一口气,身子僵硬住了。
“他还是狠心的扔下了我和孩子。”秀儿感觉到余庭烨身上的余温正被凉风一点点地带走。自己的体温也跟着一块儿凉了,凉透了心。
“怎么没有叫大夫?没看见流血了吗?”柳银荷见秀儿已经神志不清了,就对着一旁的下人丫鬟们怒问。
在场所有的人都不敢出声,低着头不敢与柳银荷正视。初二见状小跑几步过来扶着柳银荷才哽咽着说:“大夫来的时候,大公子已经……咽气了。”
柳银荷清清楚楚地听到初二说余庭烨咽气了,脑袋里嗡的一声。“你们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余庭华还跪在地上,也不顾体面的哭了好久。“是我,都是我的错。我是杀父弑兄的罪人。我该死……”
不知内情的众人听了余庭华的话,看到他双手的鲜血这才恍然大悟。在这秋风萧瑟的夜里,竟然在余府上演了胞弟弑兄的惨剧。在这里就算是最低等的杂役,现在看余庭华的眼神也只带着鄙夷。
秀儿听到余庭华的忏悔,脸上一阵冷笑。心里的恨意渐渐地盖过了悲伤。秀儿拔出余庭烨后背上的剑紧紧地握在手中。她慢慢小心地站起来,伸直了已经被压得发麻的双腿,颤颤巍巍地走向余庭华。
大家都在猜测,秀儿到底要做什么。柳银荷情急之下大喊出声:“秀儿,把剑放下,别做傻事。”
余庭华仰着头看着秀儿脸上的怒容,哭着喊着:“嫂子,我错了。你打我吧,你骂我吧。你就算拿剑刺进我的胸膛,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你不是要杀我吗?你的剑在这里。你来杀啊,你杀啊。”秀儿把还在滴着血的剑丢在余庭华的膝前:“你拿起剑啊,你刚才不是很厉害吗?你捡。一剑杀了我,你大哥就不会孤孤单单的上路了。你就当做件好事,拿剑。”
秀儿最后一声怒吼让余庭华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后退。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秀儿,怎么面对天下人。今天以后,他这个不孝子的头上还会加上弑兄的罪名。他这样的人,人人得而诛之。就算死了,也会被人掘坟鞭尸。他给余家的声明上抹的黑实在是太多了,他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孬种。你大哥念在亲情对你三番四次的宽容,就是希望有一天你能痛改前非。他到死也叫我不要怨恨。我告诉你,躺着的是我的丈夫,是你害我肚子里的孩子失去父亲。我可以从他的遗愿不向官府告发,但是我会永远怨恨你,诅咒你。”秀儿对着余庭华啐了一口血沫。如果不是余庭烨临死前的交代,她一定会叫余庭华偿命。
余庭华趴在了秀儿的脚边,拉着秀儿的被血染红的裙摆。“嫂子,我错了。求你不要这样,会伤身的。”
“你也会知道错?你也会流泪?谁会想到冷血如此的人还会关心别人?”秀儿扯出衣角,“我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我不想见到你。”
秀儿强忍着痛再走到柳银荷和初二面前:“初二,把大公子抬进去。外面太凉了。”
“是。”初二擦了一下眼角的泪,带着几个人马上过去。
秀儿又对柳银荷说:“娘,我想亲手给庭烨准备。”
柳银荷双手捧起秀儿冰凉的手,紧紧的揉进怀里,泪盈盈地看着自己可怜的女儿。“好,娘陪你。”
秀儿端了一盆热水进来,一边流着泪一边用温热的毛巾替余庭烨擦干身上的血迹。“见父亲的时候,不可以这样脏兮兮的。”嘴角外面的血迹已经干涸,秀儿还是想给他擦干净。于是越擦越用力,大力之下竟然撕裂了余庭烨毫无血色的嘴唇边缘。秀儿慌张之中泪水又惊洒在余庭烨胸膛之上:“对不起,对不起。我好笨啊。所以没有你不行的。”
柳银荷拿着干净的毛巾给秀儿:“秀儿,你不要太伤心了,庭烨要是知道会走的不安心的。给庭烨梳个发髻吧。”
“娘啊,我的心好痛。为什么会老天爷不长眼?”秀儿抬起头,红肿着双眼想从柳银荷那里得到答案。
柳银荷这才清楚的看到秀儿脖颈处的剑伤,秀儿每次抽泣的时候,伤口里就有血渗出来。“秀儿,你也受伤了。”柳银荷就势用手上的面巾暖着秀儿的伤口处。
这处细长的伤口本来不严重,但是秀儿反复的哭泣和情绪波动使得伤口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这里的痛虽然没有停止过,但是秀儿已经不在乎,恨不得把性命也流去。“娘,没事的。”
“秀儿,剩下的交给我吧。天快亮了,你赶快去沐浴,换一身干净的衣裳。”柳银荷在衣柜里找出一身白色的衣衫。
天一亮,秀儿就让青青去了寿材店买了很多布。她要给余庭烨亲手绣一身敛衣。秀儿一手捏着丝线在手指间搓柔,一手将针孔对住光亮处。秀儿只恨颤抖的手怎么也不听使唤,余庭烨不在自己真的什么也不会做了。一件衣裳的大样摆在桌上,还没有开绣工,秀儿已经很累了。翻手一看,手掌上的红点每一个都痛的剜心刺骨。秀儿缝制敛衣的时候,就因为老是想起以前的事扰乱了心神,才会不停地伤到自己。
她和余庭烨守着一份爱走到现在三度离合,他们本事令世人羡慕不已的一对鸳鸯,一夜之间却经历了生离死别,从此阴阳相隔。余庭烨的剑也好好的摆在那里,剑柄上还系着这个那个装着他们结发的墨竹剑坠。秀儿还记得余庭烨当时吟的四句诗:“依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问无人处,绾作同心结。”她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香囊:“同心结安在,吾郎身何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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