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暮雨洒江天,那堪风雨助凄凉!
夜去晨来,天色不改。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宫里,早朝之上的噩耗犹如晴天霹雳,当场哀叹之声充斥殿阁梁宇。下了朝,刘若凛不知不觉的已经走到了泰和殿。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对余碧涣开口,自己对只叫过一声姐姐的刘若湮尚且悲伤至此,又何况是余碧涣对从小宠溺着她长大的哥哥。
余碧涣见刘若凛忧心忡忡地回来就问:“怎么了?”
刘若凛不忍心直接的这么告诉她:“涣儿,你想回家看看吗?”
“想啊。”余碧涣接着又低着头小声说,“今天是爹爹的尾七。”
“那我们现在就去。”刘若凛安排李和瑞轻车简从,三人着便装去了余府。路上,刘若凛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今天回府的真正原因。余碧涣坐在车上就一阵哭闹,差点儿抢了李和瑞手中的马鞭。马车在余府门口还没有停稳,余碧涣就跳了下来。这时,刘若凛的衣襟上已经能拧出水来。
余府门上的大灯笼又挂了取来,在昏暗的日光下显得格外的赐宴,余碧涣的眼睛生生发痛。棺木尚未抬回,余庭烨的尸身还放在里屋的床上,穿着白色的单衣,发髻已经整齐的梳好。床头处点了一盏长明灯,火苗照的余庭烨的脸泛着黄润的光,就和睡着了一样。余碧涣一进去就扑倒在床前:“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你醒醒,你睁开眼看看涣儿啊。”
刘若凛也跟着进来,坐在床前缝着衣裳的秀儿马上起身准备行礼。但是久坐的双腿不堪承载她疲惫的身躯,眼看着就要落地。李和瑞上前一步给扶住了。
“庭烨怎么会?到底是怎么回事?”刘若凛问着秀儿余庭烨的死因。
秀儿只摇着头不想再提起昨晚发生的事来,泪又浸过发痛的眼角,秀儿自觉失仪,偏着头拭去了。
刘若凛见状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说了一句。“夫人,请节哀。”
这时,一个人也进得屋里来,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甜粥。“秀儿,吃点东西。”
李和瑞看到这个人之后马上露出很惊讶的表情。这不就是梅皇后以前的侍女银荷吗?当年二公主刘若冰失踪的时候,银荷也跟着不见了。今天,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李和瑞生怕是自己眼花认错了人,所以不敢喊出来。
柳银荷看刘若凛和李和瑞也吓得洒了一点碗里的粥。以前每每听说圣驾要来的时候,柳银荷要么就在庵堂念经,要么就躲在远处看。今天是第一次离这么近的地看到刘若凛,重遇李和瑞。柳银荷装作若无其事地放下粥碗借故离开:“我去拿东西打扫一下。”
秀儿端起碗来准备给自己充充饥,但是鼻腔里忽然闻道甜腻的气息,马上呕出一口血来。
“夫人。”
“姐姐。”余碧涣也哭着跑过来。
秀儿忙摆摆手:“嘴里的裂的口子,不碍事。”秀儿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已经痛的肝胆俱裂。
“哥哥已经不理涣儿了,秀儿姐姐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没事,没事的。”
余府的长廊里,柳银荷在前面走着回庵堂去。不想李和瑞追了出来,一直跟在后面。他试探性的喊了一声:“银荷。”柳银荷在宫里侍候梅皇后的时候,名字不带姓氏,只有两个字银荷。柳字姓氏是出宫以后加上去的。
柳银荷听见声音不得不转身过来,但还是装作没有认出李和瑞来:“公公你在叫谁?”
“你不是叫银荷吗?你不认识我了?”李和瑞指着自己的脸问柳银荷。
柳银荷见周围没有别人就说了个谎话:“我不认识什么银荷,公公是不是认错人了。”
李和瑞走到柳银荷跟前:“你真的不是银荷?”
“不是。”柳银荷直视着李和瑞的眼睛,以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
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李和瑞才说。“那……对不起了。老朽眼花了。”
柳银荷笑了笑然后扭头就走了,脚步刻意放的很平稳,但是丝毫不能掩饰的就是心脏的急速跳动。若不是梅月君的交代,也许她今天就把该说的都说了。李和瑞站在原地不动,知道柳银荷已经走出视线。如果她真的是当年时候梅皇后的银荷的话,就一定能打听到一些二公主的消息。
刘若凛由于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先回了宫,但是把余碧涣留在了余府。秀儿在余碧涣和柳银荷的帮助下,只用了两天时间,就给余庭烨做好了里外三新的衣裳。白色底衫、淡蓝色中衣、墨蓝色的外袍翠色的镶边。衣袍上绣无数蝙蝠团福的团,每一个福字周围都有五只蝙蝠围绕,同样翠色的腰带和镶边都绣着翻腾的海浪。秀儿就跟平时帮余庭烨更衣一样,小心的给他穿上里外三层。当然,还有佩剑也端正的握在余庭烨手里,墨竹剑坠格外醒目。又守着看了一天一夜,才让人装殓了,决定三日后的吉时下葬。
三日一晃眼就过去了,到了余庭烨上路的时候了。秀儿在千佛山上让人找了一处福荫之地,她想让余庭烨每年秋天都能看到那漫山的红叶。山高路远,秀儿让人安排了一两马车驮着灵柩。出门的时候,憋了这么多天的雨终于瓢泼起来,滴滴答答的在地面上溅起朵朵水花。天空中阵阵炸响的雷声滚滚而来,上天入地的闪电似乎要把凡尘撕裂。
整个丧礼余庭华都没有参加,他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里。只听到外面杠夫喊了一声:“上路了。”余庭华就打开了手中的药包,将药包中的白色粉末全部倒进了准备好的茶杯里,然后一饮而尽。“大哥,我已经身负太多的罪孽了,若还能再世为人,一定报答父亲和大哥的恩情。”
幡杖**的低垂着,青青给穿着丧服带着撕白的秀儿撑着油伞走在行列的前面,旁边还有余碧涣。雨把初二手中的铜钱纸都给淋湿了扬不起来,就一片一片地撕开直接扔在前面的路上,这是亡人的开路钱。谁也没料到一直没有出现的余庭华已经在余府里给余庭烨殉了葬。
雷声渐渐地小了,终于行到了千佛山山脚下的暖降桥上。桥下的暖江因为这场暴雨已经卷起了昏黄的江水。这条河之所以叫暖江,是因为当冬天来的时候,满山的黄栌树上的红叶都会落入江水,江水就和烧起来一样。秀儿仰头看着山上的红叶,犹似是从天际泻下的一瀑血。
秀儿继续在前面走着,这时后面载着灵柩的车却停住了。原来大雨使得上千佛山的路坑坑洼洼,一直车路陷在一个泥坑里。车夫怎么抽打马儿,也拉不动分毫。众人忙着找石头垫车轮的时候,秀儿离了青青的伞走到棺木旁。雨水一下就湿了秀儿衣衫,耳鬓边的头发一丝一丝贴在面颊上,雨水就顺着秀儿的睫毛鼻尖滴下来,让人看不到秀儿的泪花。秀儿伸手轻轻地拍在殓布上:,像哄着个不肯走远路的孩子,“庭烨,对不起,让你淋着雨赶路。不要在这里耽搁太久,要是耽搁久了会着凉的。前面的路不远了,我陪着你走完它。”
就在秀儿话音刚落的时候,马儿一声嘶鸣,车轮从泥坑里转动出来,继续在上山的黄栌夹道上滚起来。路边的黄栌叶子被雨水打弯了腰,不停地颤抖就好似在跟着抽泣。
目的地到了,仆役们把余庭烨的灵柩抬下来车小心的落在已经挖好的新坟坑里。初二来请秀儿:“娘娘、夫人。”
秀儿和余碧涣走到坟边,各捧起一把湿泥洒在棺盖上,仆役们这才开始给棺材盖土。
秀儿的手里一直捏着他和余庭烨定情时,余庭烨送给她的那片红叶。虽然已经枯黄,但是上面绣的字依然清晰。“君似玉璧,妾如土泥,来时各东西,去了还君红叶,莫相惜。”秀儿闭上眼睛在心底默默呼唤余庭烨的名字,她心里还有很多话要对余庭烨说,就让这些泥土一起带走吧。
“我现在还是会无意中唤起你的名字,就像你还在我的身边一样。定情的月光下你我曾经如此接近,指尖的碰触,目光的缠绕,现在却成了讨厌的回忆。痛苦的铭记着,哄我睡觉的你那温暖的手臂,只能疲惫的装作忘记。
劝说自己没事了,但是泪还是会像雨一样的流淌。对于你的狠心,我只能认输。离我远去的你,能不能再回来一次,一次就好。救救我的想念,让我不用再在前尘往事中寻找可供呼吸的空气。你让我绽放的笑容你带走了吗?我们没有完结的爱,都变成了我绣在红叶上的思念。飘摇在秋天的红叶,是我用爱染红的叶子,是我无所适从的心。”
归途上,行到暖江桥上,风雨把江畔的一些黄栌树上的红叶都吹打进了江水,江面已经呈了红色。以前的暖江景色总是要等到冬至以后,现在还是秋天。众人纷纷驻足站在没有护栏的桥上。
秀儿看着眼前的凄景,手里松了劲儿。忽然一阵风来,手里的红叶就乘了风。秀儿一急,伸手想要抓住红叶。但是那片绣了字的叶子只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儿,就落入滔滔江水之中。
众人都还在看着眼前景色之际,忽闻“扑通”一声响。余府的大少夫人就在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坠入了暖江里翻红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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