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七章雨蝶
烟润朦露浸红叶，凉风散枝化雨蝶。
吕宇楠走的时候怕情况有变，所以没有跟府里人说他是去干什么，等到了苏州亲耳见听到了秀儿说愿意帮忙的时候才派人回来通知萧辛慈。锦暖见锦瑟和吕宇楠先后没有交代的出了门没回来，心里虽然担心，但又不好意思找人来问，只好等着。等到离国选御绣不剩几天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叫来锦香商量。“你不是认识锦瑟房里的丫头吗？能不能去问问锦瑟什么时候回来？”
“我问了。他们都说不知道。锦暖姐是不是等急了？”
被人说出了心里话，锦瑟显得有些尴尬：“不是，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锦香拍膝叹道：“谁说不是呢？少主和锦瑟出门儿的时候都没说干什么去了，都这时候了也不见人回来。”
“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一起，已经北上了？”锦暖说出了心里的猜测来。
锦绣的绣娘还都在扬州，锦香并没有想到锦瑟回去外边请人帮忙。“不会的吧。她手伤成那样，除非她不想活了，要不然是绝对不会自己去冒险的。”
锦暖还不知道其中厉害：“为什么这么说？”
“太夫人有话，赢不了就送她出府。”
扬州的人还在猜忌的停当，秀儿她们一行人已经到了京城边上。虽然时间紧迫，但吕宇楠还记着上回秀儿想要到她溺水的地方去看看的，所以饶了一段儿路先到了千佛山脚下的那个小村镇。歇下一天时间，说是让锦瑟和秀儿做好进京的准备。他自己就在镇上打听有没有谁家走丢了人口或者是认识秀儿的，不过仍是一无所获。夜里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客栈门口。“这么晚了，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秀儿看着对面背光的暗影：“我知道你为什么带我们来这儿，谢了。”
原来秀儿是在等他，跟他说声谢谢。出于面子，吕宇楠可不承认他是特意绕到来的。“这只是顺道，顺便的事儿。不过你别那么看着我，我这儿没什么好消息带给你。”
秀儿最想说的不是谢谢，而是不想在因为这事儿麻烦别人。她清楚她这次来不是为了找寻亲人，而是帮锦瑟的。“不用了。我不想在这么无谓的找下去了。大海捞针，谈何容易？若是有缘，自有再见的一天。”
“这么想就最好了。我看你现在一个人也过得挺好的。冬冬还好吗？起了名字没有？”吕宇楠转移了话题。
“他能出能睡健康着呢。冬冬这名字叫得顺口了，也就没心思换个别的来。等送学堂的时候，再请教习先生给起个雅的吧。”这几天没见着冬冬了，也不知道哭没哭，不知道有没有吵着找她。
“早歇了吧，明天我们该进京了。”说完，吕宇楠借身就从秀儿身边走过了。
进了京城，吕宇楠去打点后续事情，锦瑟就带着秀儿四处逛逛。在秀儿的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到京城，但当她看到京城的街道却一点也不陌生。
终于等到了国选御绣的日子，赛场被安排在皇宫外围的天工坊。天工坊也就是御绣坊，专门给宫里做绣品的地方。这个绣场可是比苏绣赛绣会的要大上好几倍去了。各地赶来的绣娘们落了座，主持绣选的御绣娘就公布了国选御绣的考题。仍然是一幅画，限定的时间是四个时辰。绣场中间悬挂着真迹，每人手里都有一副大小相同的复制品，亦可以离开绣座去品赏真迹。
画卷展开来，好一幅红叶沐雨图。不用说，又是出自唐跃海的手笔。画的就是千佛山上的黄栌、红红的暖江和那日伴着秀儿堕江的雨。一颗树枝上两只彩蝶临风飞起，薄翅经不起雨重欲坠欲升。
眼前的画让秀儿失了魂魄，整个人就好像给吸进了画里面。身临其境的感觉到散落翻飞的红叶，缠绵悲恸的雨丝，就连寒涩的凉风也仿佛灌透了脑门儿。伴之而来的就是撕裂般的头痛，秀儿马上闭眼强制自己回到现实。沉静了好久，直到别的绣娘们已经打好了大致的轮廓，那股子头痛才逐渐消去。秀儿拾针缕线，暖江、黄栌、青草、彩蝶逐一呈现出来。
要说这里面最难绣不是密密麻麻的红叶，而是斜斜的雨还有那两只小小的雨蝶。一般都是用灰色的发线在绣面儿上绣上些短斜线，这样绣面上就跟浅蒙的层雨雾一样。秀儿选了银色和灰色的两种发线绣点化雨，这样间隔着点缀完了整幅绣画。银线折出的白光透着冷气儿，虽然看不见雨丝，却能让人觉得雨落漫江。日光下一看，润如波光。暗红线绣的黄栌将鲜彩的蝶翅更加凸显出来。
四个时辰之后，头筹不出意外的被秀儿拿下。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么轻易就赢了国选。赛绣已经结束，但最终的结果还要等呈上御览之后下圣旨。吕宇楠接秀儿回到驿馆，庆功宴已经摆上了。锦瑟举着满满的两杯酒迎了上来：“不论是上次你让我，还是这回你帮我，总之是我欠你的。对了这酒，咱们就算立了约，你什么时候要我还都行。”
“没想到锦瑟姑娘你还有这般豪情。行，这酒我喝，至于那欠什么还什么我倒是没你们少主那么多主意。”秀儿接过酒杯抬袖就饮了。末了，还特意斜了眼吕宇楠。
吕宇楠抢先在桌边坐下不管别人就吃起来：“想说我小心眼儿就直了去，别绕弯弯儿。今天你最大，我不跟你斗。随你说。”
锦瑟和秀儿对笑相伴而坐，二人也就不管吕宇楠自顾自的聊起赛绣的事。吕宇楠想插话又插不进去，自讨没趣，最后还是去了刘熙府上找了能谈得拢的人喝酒。
到了王府，刘熙就让他坐了好一会儿的冷板凳。故意把他晾在书房，连茶水都没倒一杯，更别说酒了。吕宇楠本就受气来的，不一会儿就等得不耐烦了，拍着桌子就冲一个下人叫喊起来：“三王爷不会这么待客吧？你们到底有没有去禀报啊？”
那下人后退一步回道：“已经禀了三次了，王爷正在午休，让您稍等片刻。”
“午休？这都什么日落西山了，还在午休。”吕宇楠拂袖起身要走，“算了，我今儿白来一趟。”
早就在门口看着吕宇楠暴跳的刘熙迈进了门槛：“吕兄，这就要走了？那我可不远送，慢走。”
吕宇楠冷哼一声：“行，有你的。以后别再叫我来。”
刘熙窃笑：“酒我可是已经备好了，一个人喝不了的倒了也是可惜。这上品的千里香开了坛，也没有再存起来的道理。”
听见酒名就跟闻到了酒香一样，吕宇楠迈出去步子停住了。“我不走不是给你面子，是看在好酒的份儿上。”
这两人也就是斗斗嘴罢了，到了酒桌边上又是赤着膊的酒肉兄弟。划拳行令，刘熙一点也不输给吕宇楠。比诗斗词，吕宇楠也让不得他半分。
飞鸽传书不几日就到了扬州，萧辛慈得了喜报之后加快了修复锦绣绣坊的进度。锦瑟手伤之后，她就没抱什么希望了，唯一想的就是借机会把碍手碍脚锦瑟除掉。此时，虽然这个愿望没有达成，但会得到御赐“天下第一绣”的名号。待再留她几日活头。
没怎么听见动静，就冷不防赢了国选。锦绣绣坊的绣娘们都着实吃了一惊，锦暖更是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锦瑟的残手怎么可能赢？”
锦香赶紧捂住了锦暖的嘴：“嘘，小声点儿。全府里都在庆贺呢，可别让人觉得我们不高兴了。”
秀儿的绣画被送进了宫里，刘若凛和余碧涣看过之后都称赞是佳品。余碧涣指着绣画问：“天工坊的绣娘们也比不上的，这个绣娘叫什么名字？”
“微臣还没详问。知道是扬州吕家锦绣绣坊的绣娘。”
余碧涣的孩子就快要出生了：“皇上，就让这个锦绣绣坊的绣娘给卿儿做几套小绣装吧。”
“朕也正有此意。”刘若凛兴致一来，在赐名的诏书中还题了首诗。
一江暖水分浪去，万丈云山落高低。
黄栌舞叶翩翩蝶，雨色一掬露一滴。
银柳烁烁穿画里，彩丝冉冉不相离。
轻抹淡烟泼浓墨，不比狼毫输半笔。
圣旨下，锦绣绣坊赐名天下第一绣，以后会承揽下一部分皇家的绣活儿。天工坊点录绣娘名册的时候，秀儿把锦瑟的名字呈报了上去。也就是说，虽然是秀儿赢回来的天下第一，但是她是不会因此得到任何好处了。看到听闻的人都记住了锦绣绣坊和那句“不比狼毫输半笔”。
又在京城待了几天，吕宇楠终于决定要回去了。于是秀儿就和锦瑟商量着临走逛街买些东西带回去给冬冬和如意，吕宇楠被迫做了搬运物件儿的劳力。秀儿看见什么就想买一些，所以不一会儿吕宇楠怀里手里就满抱了。锦瑟心疼了：“少主，我来帮你吧。”
吕宇楠不肯示弱：“你要是真想帮我就劝劝她少办些货，你看看这路上的人都瞧着我们呢。又不是乡巴佬第一回进城，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锦瑟从吕宇楠手里抢了几样来拎着，走在前面的秀儿却又在路边的摊子上看中了几样东西。接二连三地就扔了过来。“接住了。要是脆了你得赔给我。”好不容易能使唤一下高傲的吕宇楠，秀儿这一趟当然得够本儿。
心火聊生，吕宇楠看着秀儿的背影咬着牙劝服自己再忍她几日，等到了苏州就把这女人和这些破烂货一股脑的都卸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