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宇楠最终还是没能说服萧辛慈,他和秀儿被领到了静斋。大白天的,静斋里没有点灯,门窗也紧闭着。在昏暗的光线中,秀儿看萧辛慈和吕宇楠的脸都是黑着的,严肃到面无表情。
萧辛慈不忙开口,先走到多宝格前扭了一下开启密室的玉白菜。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声过后,秀儿看到多宝格旁边的两面书架向墙里面打开,似一扇对开的门。再往门里看,俨然一个家族祠堂的摆设。神龛上香炉扬着丝丝缕缕的烟,长明灯把整个静斋照得通明,甚至是有些晃眼。秀儿不明白,别人家的祠堂都是单设了屋子,或者设在正堂的堂楼子上的,这吕家怎么把祖宗灵位摆在这么个简陋的密室之内。而且只有画像,没有姓名牌位。不过,秀儿明白了吕府的人为何出入静斋必须素衣素面。
正在秀儿研究着的时候,萧辛慈和吕宇楠已先后进入了密室。萧辛慈对着秀儿点了一下头说:“进来。”
秀儿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站到吕宇楠的旁边站着,准备聆听萧辛慈的教诲。估摸着也就是些家规族规,做媳妇儿的规矩之类的。她早不该过问什么黑药粉自的事儿,惹来这儿罚站。
萧辛慈看出了秀儿的漫不经心,她也不急。“你不是想知道运御绣的箱子里为什么装着火药吗?怎么不问问我带你来这儿是干什么?”
“秀儿自知不该多问。”横竖就不管她的事儿。
萧辛慈给香炉里添了三炷香:“你该问。我把绣坊交给你打理就是想要让你问。你这么问了我才觉得你现在是真正的吕家人了。轩儿,你说对不对?”
秀儿还没反应过来这“轩儿”是谁,吕宇楠已经应口。“是。”
“不用这么奇怪,轩是楠儿的本名。我们本姓南宫,并非姓吕。”
虽然和吕宇楠没有夫妻之实,但是一个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人竟然姓氏连名字都是假的。秀儿更不能理解了,难道吕宇楠是私生子。她满腹疑问地看了看他。
吕宇楠点头示意这是真的:“吕家的人才会知道这个秘密。你先慢慢听。稍后我再跟你解释。”
萧辛慈继续:“你知道现在的皇帝姓什么吗?”
“姓刘。”这个连街边的乞丐都知道,那和吕家有什么关系。
“在刘家皇帝以前,你知道天下姓的是什么?”
“我没读过书,大略知道上一朝的国号是大兴。”这不是要考她历史吧。
“不知道我来告诉你。你所说的大兴王朝的国姓就是南宫。我们吕家正是前朝的南宫皇族的正统一脉。从刘家逆贼谋反夺权之后,我们只好逃难至此,就此隐姓埋名。这里就是南宫家列祖列宗们的灵位,连谥号都不敢书。你已经是我们南宫家的媳妇了,所以也应当要知道南宫家的复国大计。”
秀儿听得糊里糊涂,难以置信地重复问道。“吕家是前朝皇族遗脉?那吕宇楠不就是……”
“要是现在国号没有改姓刘的话,宇楠就是当今皇帝。”说到这儿,萧辛慈有些骄傲又有些遗憾。
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怎么平白地就从身边冒出个落难皇帝?还叫她给遇上了。
“不过,现在离我们复国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我不怕告诉你,兴兵北上已是定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就是火药,我们借每一次运送御绣绣品的机会将火药运到京城甚至皇宫。等到火药遍布皇城每个角落的时候,就是我们将列祖列宗灵位移驾太庙之时。”
秀儿没有经历过战争,也没有经历过改朝换代 ,但是她没觉得现在姓刘的做皇帝有什么不好。“吕家已经有了这么大的产业,就算不做皇帝也能生活得比别人优越得多,为什么还要冒这么大的险?万一还没通关就被查出来,岂不是前功尽弃。”
萧辛慈说得咬牙切齿:“这是亡国之恨,是耻辱,就算付出再多的代价也要报仇。你是轩儿的正室,将来复国以后就是正宫娘娘。我不期望你能对轩儿有多大的帮助,但至少不能妨碍他。今天你看到的听到的要记在心里,但不能对外人透露半句。这有一粒药丸,吃了之后就会严守秘密。”说完萧辛慈拿出一粒红色的药丸。
吕宇楠看到红色的药丸立刻神经紧张起来。那不是别的,正是赤心丹。“祖母,不需要这样。我保证秀儿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
看着萧辛慈递过来的药丸,秀儿不禁发抖了。凭直觉,她觉得是毒药。“我不吃,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你放心,这虽然是毒药,但不会要了你的命。我会让轩儿定时给你送解药。之前世浩也喂服了一颗,现在正在我屋里睡的香着呢。”自从上次把秀儿和孩子抢回来的时候,萧辛慈就发现了秀儿的软肋。遇事只要是和冬冬扯上关系的,秀儿就会乱了方寸。
果不其然,秀儿听到冬冬被喂食毒药,身子就有些重心不稳了。“他还是个孩子,甚至都不会说话,您怎么能这么待他?”
吕宇楠扶住摇摇欲坠的秀儿,不禁也对萧辛慈声讨。“祖母,您真的有些过分了。”
“你们反了不成?”萧辛慈重力顿了一下盘蛇拐杖,“我是这个家里最大的长辈,在你们能独当一面之前,就得听我的。再说我不这样做的话,你怎么会乖乖地就范呢?赶紧吃了药,我就给世浩解毒。”
秀儿无奈,颤抖着伸手取了赤心丹,闭着眼睛就吞了下去。尽管毒性没有当场发作,但是秀儿的心里崩溃了,整个人也就瞬间虚脱,瘫软无力。
“行了,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你们下去吧。这段时间你还是不要去绣坊了,在家休养,自己也好好琢磨琢磨。世浩也到了该断奶的时候了,以后就住在我屋里。”
萧辛慈最后扔下的几句话,无疑是雪上加霜。秀儿一路上都是靠着吕宇楠的搀扶才回到的房间,回来躺在床上之后更是一病不起。一连几天发烧昏迷,不醒人事,后来还出现毒发的症状。本来赤心丹的药力没有这么快的,但秀儿这一发烧就把赤心丹的药力也给烧了出来。萧辛慈做得也狠绝,把吕宇楠所有的赤心丹的解药都收回到自己手中,只留了半粒给秀儿缓解痛苦。
其实秀儿现在的痛苦不是病痛,也不是毒症,而是心痛。昏迷不醒时还在不停地喊着冬冬的乳名。吕宇楠一直在秀儿床前看着,但他一个大男人毕竟有不方便的地方,所以还是悄悄地叫了锦瑟来照顾秀儿。
锦瑟给秀儿擦着身子,吕宇楠隔着垂帘在外间自斟自饮。“真是委屈秀儿和冬冬了。”
“是啊,原是为了保全他们母子才成的这亲。结果害得他们遭罪,说到底都是我的错。”一杯闷酒下肚,整幅肠子都烧起来。
锦瑟劝慰吕宇楠:“少主,你做的是对的。要不是这样,秀儿他们可能活不到现在。”
“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他们的。”吕宇楠见锦瑟端着水盆走了出来,“完了吗?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说完就往里走,想看看秀儿是不是睡安稳了。
“少主。”
吕宇楠回头:“什么?”
“我还没有给秀儿穿好衣服。”
“哦,哦。”吕宇楠一听又赶紧地退了出来。
锦瑟看着慌张的吕宇楠,心里明镜儿似的。“少主,你是不是对秀儿动了心思了。”
吕宇楠马上就出口反驳:“你胡说些什么?她是迟早要走的,我怎么可能和她有什么?”
锦瑟给吕宇楠出主意:“要是少主真的喜欢,可以想办法把人留下。复国之后让秀儿做国母不就是对她们最大的补偿吗?”
“你不了解她,她是一个何其刚烈的女子。除非她自己愿意,任何东西都是留不住她的。”吕宇楠一边说一边想出了神儿。
锦瑟随便几句话就把吕宇楠的真心套了出来:“这么说少主还是想让她留下?”
“今晚留下你作姨娘好不好?”这是吕宇楠根本没有想过的问题,所以就顾左右而言他。
锦瑟抱着依恋羞怯回了一句:“好没正经。”
这么长的日子以来吕宇楠对秀儿都是抱着愧疚的心情。总觉得在吕家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秀儿是个需要他照顾的弱女子,所以随时都很体贴周到。在秀儿的病逐渐好转的时候,恢复意识的时候,他给她带来了个惊喜,竟使得秀儿的病不药而愈。
当日,太夫人萧辛慈外出庙会,吕宇楠就趁机与张妈把冬冬偷偷地抱了出来。秀儿一眼看到冬冬的时候,忍了好多天的眼泪哗啦啦地留出来,搂着冬冬就亲了个够。
“其实祖母是骗你的,我已经检查过了,冬冬没有吃过赤心丹。”当时萧辛慈为了威胁秀儿临时编了个谎话出来,她怎么舍得让这么宝贝的重孙儿受那苦头。
“你说的是真的?那太夫人是不是也同意让冬冬送回来了?”
吕宇楠惭愧地摇摇头:“还没有。我知道你一定要亲眼看看才会放心的,所以就把孩子偷偷抱出来了,待会儿还要送回去的。孩子在祖母那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倒是你自己要注意修养。总不能让这孩子成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吧。到时候,我可没那么好心帮你养孩子。”
“我想问你,你们那天说的都是真的吗?”秀儿还记得吕宇楠说会给她解释的。
“是,都是真的。我不想给你太多的负担,你就当没听见过好了。赤心丹的解药我会想办法给你的,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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