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长堤毁于穴,百年基业葬于金。
黄河流域全线普降暴雨,渭河、泾河、洛河、汾河各条支流频频告急。刘若凛本来还庆幸早有防范,派余庭华提前修筑了黄河大堤。为了这件事刘若凛单独召见了余庭华,就问他对自己的第一件功绩有没有信心。余庭华在刘若凛面前也同样是拍着胸脯保证:“黄河不竭,河堤不决。”
没想到余庭华的话说出去没几天,新修的黄河大堤就在一夜之间崩决,洪水坍塌的堤岸处涌进山村城镇,良田千倾、房屋万座毁于一旦。几万人丧命,数十万民众流离失所。浑浊的黄河浪涛之上时而可见枯木浮尸、瓦砾破石。黄河大堤决堤的消息八百里加急传至京城。
消息传来的时候,正是刘若凛主持早朝的时间。当传令官哭诉着黄河决堤的惨状的时候,刘若凛的表情极其狰狞,整个眉头紧簇成川字。众人的目光都纷纷的投向余庭华站着的位置,余庭华早已听得一身冷汗。一边持袖擦着额头,一边脚底下还打着颤儿。余荣昌和余庭烨也为余庭华担心不已。
“黄河不竭,河堤不决?”刘若凛重复着几天前余庭华在他面前的保证。眼神只在余庭华的脸上停了这么一句话的时间,马上转到别的官员身上。“兰州、郑州情况怎样?”
“主要城镇没有大的损失,各个州省都已经进行了应急的措施。但是洪水冲毁良田无数,灾民们又涌向省府州城等着施粥赠饭,如若不能妥善解决,难保不会引发暴乱。”秦安国说的好像身临其境。
刘若凛指着大司农司徒进:“司徒大人,黄河流域各个州省还有多少粮储?”
“之前记录在册的储备冬粮有八千四百万担,按照回报的损失,各个村镇的存粮多半毁于洪灾,剩下的四千多万担如果现在开仓,两个月内就会颗粒不存。”
“现在马上下令开仓放粮。还要给灾民们安置住所。”
“那冬粮怎么办?”
刘若凛拍案而起:“难道非要等灾民自己动手?什么都不要说了,开仓。其他的事情应该不用朕多说了,以往怎么做的现在还是怎么做。退朝。”
“皇上。”张方书走到龙华殿前,“这件事是不是应该有个人出来负责任?黄河大堤可是新修的,怎么如此不堪一击。是不是要请余督造给大家解释一下。”
刘若凛本想着给余庭华留着面子,等过几天降了他的官职品阶也就将这件事了结掉。这时候张方书提出来,他也不能当众包庇余庭华。“余大人是要跟大家交代清楚。”
余庭华慢慢地从行列里走出来:“回禀皇上,微臣不知道要交代什么?”
张方书质问余庭华:“这刚用上不足一个月就决了口,这黄河护堤究竟是怎么修的?”
余庭华深吸一口气理直气壮地说:“河堤修建过程中并无大的过失,微臣一直监督着下面的人用心做事,绝不敢有丝毫马虎。若是说这决堤之事,天灾所致,微臣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奉常大人龚列也跟着张方书附和:“去年黄河雨季,持续了一月有余,尚且不闻有决堤,不曾酿成如今这般灾祸。今年这才十几天,新修的河堤就决了,老臣以为一定是有人失职,不是天灾,是**!”
余荣昌见余庭华渐渐地处于颓势,终于站出来给自己的儿子担保。“恳请皇上让老臣彻查此事,如若犬子有半点失职之处,老臣一定法办。”
“怕是御史大人想闭门护短吧?皇上,请将此事交给微臣。”张方书跪下手持奏谏。
刘若凛见张方书是有备而来,也着实不好将调查的事情交给余家。就许了张方书。“张大人,就交给你去办。”
余庭华想起来秦安国之前说的扣住了下面奏他的折子,就悄悄地望向秦安国。但是秦安国此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故意的躲避着余庭华的目光。今天早朝进殿之前,余庭华刚把从余庭烨那里偷出来的半块兵符交给了他。余庭华想着秦安国不会不帮他的,散朝之后径直去了秦府求秦安国助他。
秦安国叫余庭华只管放心:“你是烟萝的夫君,我是烟萝的义父。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我当然会帮你。况且你还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别人问起来,你只要说什么都没做过,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余庭华听了秦安国的话就好比吃了定心丸,跪在地上就是三叩首。“多谢义父,多谢义父。”
秦安国扶起余庭华:“快起来,起来。你先回去吧!”
余庭华感恩戴德地出去后,秦仲坤凑到秦安国耳边。“父亲还要帮他?那为何让张大人在朝上争着要查他?”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秦安国往太师椅上一坐,“你待会儿就把余庭华私用贪受的证物拿给张大人,让他速速了结此事。”
“儿子明白。”
余庭华回到自己家,余荣昌和余庭烨都等着他要问个仔细,余庭华就用着秦安国的话给父兄保证:“我什么都没做过,对得起天地良心。”然后就说不舒服直接去了烟萝屋里。余荣昌对余庭华说的话半信半疑,让余庭烨在暗中查查。无论事情如何,自己心里总该有个底的。
余庭烨还没查出个究竟,张方书就带着数百名衙役来了余府叩门。初二打开门,刚开口请安就被张方书一把推开。“去,把你们老爷,大公子,二公子都叫到正堂来。”说完,也不用下人引路,就绕过照壁,进了正堂。一干衙役就在院子里手扶着腰间佩刀列队站好。
初二见形势不妙,就跑着到了后院。一盏茶的时间,余荣昌,余庭烨,余庭华三人都到了余府正堂。只见张方书在正堂的主位上坐定饮茶。余庭烨、余庭华纷纷拱手行礼。余荣昌的官职在他之上,自然不用。“张大人此番来有何贵干?”
张方书见人都来齐了,起身从袖口里掏出明黄色的帛轴:“余荣昌、余庭烨、余庭华跪下接旨。”
余氏父子三人见如此,马上掀袍折袖而跪。
张方书卷开帛轴:“疑督造余庭华奉命修造黄河护堤其间挪用国库拨放修造银两三万四千两,收受各地木商石商官员贿赂银两十万余。黄河护堤修造偷工减料,用草灰当石料,致使新造护堤不持,遇雨崩决,黄河流域民不聊生。着余庭华明日到大理寺述明实情。其父余荣昌,其兄余庭烨亦有包庇管教之责,命同行。”
“臣等领旨谢恩。”余荣昌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手按住膝盖站了起来,从张方书手里接过圣旨。“张大人,皇上还有说什么吗?”
“余大人,谁叫你养了这么个败家子。若是那些钱做了实,满门抄斩都有的等。这时候您还是自求多福吧!”张方书说完就出了正堂接着对手下的衙役说,“你们今天就在余府保护余家三位大人的安全,明天护送到大理寺。”
余庭华跪在地上根本就不敢起来,余荣昌又把圣旨从头到尾了看了一遍才相信刚才发生的都是真的。伸手就把圣旨砸在余庭华的头上:“你这个畜生,你自己惹一身麻烦还不算,还要把我们余家毁掉你才安心是不是?咳咳……咳咳咳……”
余庭烨见余荣昌咳嗽不止,马上端了茶水过去。余荣昌拿过茶碗一口也没喝,接连着又往地上砸。“十几万两啊,整个余家都卖掉也补不上这么大的缺口。”
余庭华一脸委屈:“我没有拿。”
余庭烨用手抚着余荣昌胸口:“父亲,现在圣旨上也说是怀疑,您先不要生气。我们要想想办法。”
余荣昌反复想着张方书留下的话,“畜生,畜生。你听到没有?满门抄斩!我问你,你要老实说,到底有没有做过?”
“没有。”余庭华谨记秦安国对自己的教导,闭上嘴就是一个不字。
“好,既然你说没有,我们就信你。明天到了大理寺你自己说清楚,不要连累余家所有人。”
余府被张方书带来的衙役把各个门口都给堵上了,秀儿看到庵堂后门口站着的衙役就开始疑惑,有点心绪不灵。想起前不久和余庭烨的争执自己也有些后悔,余庭烨都是因为紧张她才会大发脾气,如果自己能不赌气,心平气和的跟他解释清楚,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担心。眼泪不知道流过了多少,心头的闷气还是堵着。余庭烨不到庵堂来,她也打不开庭门的锁,这个结就始终打不开。
傍晚,余府饭桌上的碗筷没有人动过。余庭华在烟萝的屋里开小灶,余荣昌从下午躺在床上就没起来,余庭烨一直忧心着明天应该如何面对。他坐在书桌前无数次提起毛笔又放下来。说实话,余庭烨自己也不相信余庭华是清白的,刘若凛都已经下圣旨要他们三父子去大理寺听审,看来这件事绝不是空穴来风。早上早朝才让张方书去查,日里就来了圣旨。说不定又是秦氏早就设好的套,想要了结也不是容易的事儿。
万一真的像张方书所说,余庭华的罪状落了实,满门抄斩算是轻的,株连九族也不为过。他是余庭华的大哥,无论如何跑不掉的。余庭烨现在担心的是如果有个万一,秀儿和孩子怎么办?要保住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写休书。但是余庭烨提起笔又不知道该怎么写,该给秀儿一个什么样的“罪名”?
余庭烨咬了咬牙,擦干了手心的汗。当他再提起笔来的时候才发现案上的宣纸早已被墨珠浸透了好几层。弄污乐得宣纸被一张一张的掀开,又在烛火上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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