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线还一直在低压的天空下飘着,地上**的落叶儿时而被秋风邀着跳上一支胡旋舞。烟萝头痛中就渐渐失去知觉,陷入了过往的梦靥。迷迷糊糊中,刘若凛就把烟萝暗中藏在自己的马车里接进了皇宫。
法场上,余庭华找不到烟萝,就跟行刑的官员打听着。法场边的酒楼上,刘熙也正坐在窗边注视着下面的人。他也和余庭华一样以为烟萝会在这出现。但是他想的不是要给烟萝践行,是早跟吕宇楠南布置好了要劫法场的,不过也就此落了空。
回到家里,秀儿给余庭烨换下了半干不湿的衣裳。拿着冒着热气儿的面巾给余庭烨擦着额前的湿发。“烟萝怎么样了?”
“烟萝已经死了。”
余庭烨话说到一半,秀儿就讶异地发出声音。“死了?皇上不认她?”
“我这不是话还没说完么?皇上说烟萝这个人已经死了,但是若湮大长公主已经被接进皇宫里。过几天就发皇榜公告天下。”余庭烨见秀儿的手停住了,就抢了面巾自己擦起来。
“谁会想到一直被视为仇敌的人会是自己的至亲呢?如果皇上不认若湮公主,谁也不会说什么。不过到底是血浓于水,皇上是位仁君。”秀儿收拾着余庭烨的脏衣服。
余庭烨把面巾朝着远处的水盆里一扔。“是啊。难得皇上还给了跟着秦安国的兵士投生的机会。”
面巾在脸盆里激起好大一浪水花,盆都差点儿翻了,幸亏秀儿手疾眼快给扶住了。“你就不能轻点儿啊。”
“我这不是高兴嘛,现在总算是安宁了。”余庭烨舒舒服服地往太师椅里一靠。
秀儿停了一下,看着余庭烨脸上悠闲的表情。鼓起勇气跟说出了她在心里藏了很久的话:“庭烨,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
“你能不能辞官不做了。”秀儿的声音很小,说完就后悔了。他知道余庭烨是刘若凛的左膀右臂。现在大局初定,刘若凛对余家的恩赐封赏可以说是独此一份的。
余庭烨坐直了身子:“怎么了?”
秀儿低着头摩挲着搭在手臂上的衣衫:“这些日子下来,我看到了官场的险恶,还连带着宫廷争斗。皇上公主们尚且历经折难,王公大臣们多则结党营私。你看看今天早上处斩的那些大臣,我看了心都凉了半截。现在我只要一想到你在那阴暗的天牢里呆着等死的时候,我就怕。”
秀儿抬起头的时候,余庭烨已经站在他跟前轻拥着他。“你看你又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经余庭烨这么一说,秀儿的泪都涌了出来。“我就是怕。”
“现在没什么好怕的了,秦氏的势力已经彻底给瓦解了。皇上急于举贤纳士,重整政事,身边也没什么可信的人,我们不能在这时候离开的。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儿,没什么好担心的。”余庭烨一脸笑容,“倒是我比较担心你这个双身板儿的。”
“那你要答应我任何事情都不许瞒着我。再也不要想一张纸就把我和孩子扔了。”
余庭烨举着右手,伸着三根手指头。“我保证再也不离开李,保证会保护好自己和家里。”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过了几日,真的出了皇榜。敬告天下人,若湮公主未亡重生,已被寻回宫中。择日太庙奉礼后,封若湮公主为大长公主,赐封地千亩,并皇城紫澜居改建为大长公主府。
刘若湮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被接到宫中,刘若凛安排她住在六和殿里。这六和殿本来就是刘若湮小时候住过的地方。等她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躺在丝绸精绣的花床上,床边还有两个宫装侍女正看着她。
其中一个跟另一个说:“公主醒了,你去禀报皇上。”接着端了一杯水给刘若湮,“公主,喝水。”
青玉茶杯透得都能看到窗户上的格子。烟萝之前记得自己是在天牢里的。“这是哪儿?”
“公主,这是宫里。”
“皇宫?”刘若湮终于想起了在牢房里的那出滴血认亲,头又开始疼了。
“是,公主现在在六和殿。”
刘若湮出手掐住了宫女的脖子,恶狠狠地看着浑身得瑟的宫女。“别叫我公主,小心我扭断你的脖子,出去。”
脖子被松开的一瞬,那宫女就躲了出去。刘若湮从床上走下来,在屋子里转了一整圈。自言自语起来:“这里……就是梦里的那间屋子。为什么会这样?我到底是谁?”
房里的装饰桌椅都是原来的布置,这是刘若凛让李和瑞特意布置的,连味道都是用的梅花熏香。刘若湮在这里就好像是来到了自己的梦境,她记得梦里这里应该有一个大的花园。刘若湮急于想证实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跑着到了殿外,四眼里寻找着开满花的地方。
原来梦和现实的界限真的可以模糊不清。刘若湮现在身处的地方开着菊花、杜鹃、芙蓉、月季,各种颜色争奇斗艳。连桂花树干上的皱纹都和梦里的一摸一样,树下还有一个穿着华丽的妇人冲着她笑着。“湮儿,过来。”
刘若湮的脚步不自觉的就向着空荡荡的桂花树下迈过去,口中呓语。“你是谁?”
那个夫人脸上依然带着如秋阳般温暖和煦的笑容。“我是你的母后啊。”
“母后?”
“湮儿,你不记得了吗?这里就是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这里的每一朵花都是母后和你一起种的。你看这株双色的月季,虽然没少扎你的手,但是它是你最喜欢的对不对?”那妇人指着一株双色月季,开着两朵硕大的花。一朵嫣红,一朵粉嫩。
刘若湮就朝着那两朵花想起梦里那个小女孩说过的话:“嫣红色的是我,粉嫩是的冰儿妹妹,花茎是母后。”
“湮儿,你还记得。”那个妇人脸上的笑容带着欣慰。
“我真的是公主?我真的叫刘若湮?”
刘若湮的背后传来了回答的声音:“你是我的亲姐姐。”
那个声音传来的时候,刘若湮越来越接近的那个妇人的身影突然化成了彩烟在花丛中弥散掉了。刘若湮转身对上刘若凛的眼睛:“我曾经要杀你,你还认我这个姐姐?”
刘若凛拉起袖口让刘若湮能共清楚地看到他手上的疤痕:“以前的事情都不能怪我们。就算是你真的杀了我,我们的血脉里还是流着一样的血。”
刘若湮努力使自己不落泪,所有的咸涩都吞进喉咙。“我想去看看父亲母亲。”
刘若凛原以为刘若湮还要执拗一阵子,没想到她会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就独自带着刘若湮到了太庙里,指着墙上刘文景的画像和前不久再挂上去梅月君的画像含着泪对刘若湮说。“这是父皇,这是母后。”
在梦里,刘若湮没有见过刘文景到底长得什么样子。但是她可以肯定另外一幅画里笑着的梅月君就是她梦里的妇人。刘若湮掀开面前的蒲团,当即跪在大理石地板上。“女儿不孝,错事做尽。女儿没脸见父亲母亲。”说完就对着画像磕了十个响头。
“姐姐,父皇母后都不会怪你的。”要不是刘若凛拦着,刘若湮也许就一直磕下去了。
“我恨我自己。”
夜深人静时候,所有的殿阁里都掌了灯。唯独六和殿里,刘若湮不让点。窗户里能微微透进些光亮,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响着,往事一件一件地在刘若湮的脑海里浮现。小的时候,罗云霄逼着她习武练舞。冬练三伏,下练三暑,皮肉之苦也没少受。大一些了,就被送到妓馆里学艺,学着怎么魅惑男人。尽管自己不情愿,但是还是顺从父命。等到自己完全懂事的时候,罗云霄就一直不停地给自己布置任务,探听消息,盗窃,杀人,什么是她没做过的?她就是个冷血的杀手,甚至差点儿就杀死了自己的同父同母的亲生弟弟。
直到有一天在妓馆里遇到了他,三王爷刘熙。就是他的出现才让自己改变。变得爱和他在一起喝暖暖的酒,唱叙情的歌。“长袖善舞女儿娇,萝漫红烟踏歌笑。驻足且看云日出,短歌当泣笼中鸟。”这是他写给她的诗,只有他最懂她。在她歌舞伶唱的时候,不介意她的身份要娶她做正室;在她被迫与他一刀两断的时候,对她不离不弃;在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竟也帮着他隐瞒。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深深爱着。但是当她打定主意要和他长相思守的时候,竟然得知自己是公主,刘熙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这份爱,天地伦常所不容,日月轮回之错断。
委屈、羞愧和恼怒充斥着刘若湮的心,甚至还有一份对刘熙难以割舍的爱。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宫殿里也好像因为装满了她的心事而变得烦躁起来。秋风吹得窗户打着扇。
刘若湮的袖□□出以前她惯使的白绫,就在这半凉的夜风中胡乱起舞。“我本来就是一个死了的人。”
舞罢,白绫挂上了六和殿的金梁,系上一个死结。她也许从来没想过这条白绫自己会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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