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4、乌云

长翎和均羽也不敢装了,起身老老实实走到师父跟前。

均羽跟着长翎跪下,膝盖刚刚触地,就听见长翎简洁交代了实情:“我和均羽联通铀核时发生争吵,意识有严重的融合趋势,强制断连以后就这样了。”

位容方点点头,先是关切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不适了,只是精神很疲惫,估计要养几天。”

“我也是。”均羽跟着点了点头。猜测师父应该不会在今晚追究。

位容方冷哼一声,问道:“用不用给你们几天时间串供?”

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均羽心里想的是“要”,但不敢说,只能将求助的眼光投向哥哥。

长翎垂眸想了一会儿,双手交叠俯身叩拜道:“谢师父宽责。”

均羽傻傻地眨了眨眼,看看哥哥,又看看师父。

见师父的目光转向自己,均羽赶紧俯下身去,一边跟着哥哥的样子照做,一边心想:还能这么答?

位容方俯视着长翎,眉峰微蹙,深邃的眼眸中涌动着关切,半晌才开口道:

“长翎,你继任国君两年多,已经三次进入特护病房,政界民间,对你都很难放心。就算不为公务,你才二十岁,也该为自己的长远着想。”

长翎抬头看向师父。中年男人的额间眼角都浮现出细细的皱纹,声音依旧沉稳有力,但不知道是年龄还是阅历的缘故,说话时的语速总比先前缓慢一些。

退休后,位容方借着得闲的缘由,与政界商界的来往反倒密集许多。战事将起,军部的晚辈也常常上门讨教。长翎感念在心,也不忍再让师父为自己的身体费心,于是跪正道:“弟子明白。”

“都起来吧,好好休息。过几日有空再来我这里。”位容方点点头,放二人各自回了住所。

几日后,均羽还没想好怎么“串供”,就被一条人事调动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长翎直接把澜庭的医疗团队换了。

均羽其实知道长翎什么意思:坦白前哥哥虽然答应不动作,但均羽先前也答应过不再欺瞒,背信一次,长翎要跟他清算。

如此一来,均羽冒险一趟什么都没得到,精心挑选的亲信被裁换,还被限制了铀核研究的边界,他实在是心中不平。

少年意气涌上来,干脆拿了几份药剂军用实验的申请,跑到国君办公室找到长翎要个说法。

长翎看也没看,直接拒绝:“你要是太闲了,下周的长老会就自己去吧,不让言州同意增加军费,你也不用回来了。”

“原来兄长对我军的实力也不是完全自信嘛。”均羽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挑衅,“这个药剂成本低廉,在我身上已经试验过了,为什么不能推广?紧急状态下确实能提升战力,很可能提升一线士兵生存率。”

长翎眉头紧锁起来,停下手上的批阅,抬眼问道:“你上次用得很成功吗?你的状况代表得了谁?不要再拿这件事来烦我。”

均羽成功把长翎拖下水跟他吵架,嗤笑一声,说道:“好,不提这个。哥哥明天休息对不对?要不要跟我串串供,免得师父追问你的‘灭族大计’。”

“铀均羽。”沉沉的音调冷意森然,“你过分了。”

感觉像是飞鸟闯入乌云,办公室的空气低压且潮湿,连呼吸都带有电荷的刺痛。

铀均羽定了定神,他虽然是来找茬的,也不想真的跟长翎不睦,于是退了一步道:“是我失言,对不起。我找你是想问明天怎么办。”

“呵。”长翎手中的终端“砰”地一声摔在桌上,抱臂看着眼前人,“那就把你的想法一并说了吧。”

均羽发现自己玩脱了。

他原本想的是,要么就都说,师父一定会重罚他,但是有可能会问出哥哥的隐情。

要么是都不说,两个人都少挨点。

但问题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凭什么让长翎在他的方案里选。

“哑巴了?”长翎偏偏头。

均羽轻轻搓着自己的手指,道:“我听哥的。”

长翎点点头,又转回到刚才的话题上。

“铀均羽,我现在跟你好好讲道理,你最好认真听。”长翎眯起眼睛,发出不善的警告,“这是你第二次挑衅我的底线,如果有第三次,我有办法让你认清自己的身份。”

均羽站得笔直,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咽了咽唾沫,正要应声时,又听见长翎补充道:

“包括不许去锈湖禁区。”

“哥!”

长翎挑眉,脸上仿佛写着:再有下半句话,现在就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均羽收回目光,微微张嘴呼吸着。案件查到这里,放弃,长翎自然能找到别的办法。但共振无法由旁人验证。而且敌人有意要引的是自己,换人去查不会有结果。

这个暗地里的第二条道路,是长翎和他接近真相的唯一选择,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他想了很久,不敢在这个当口再激怒长翎,也不愿意放弃,终于咬咬牙,单膝跪地捂住胸口,行了一个标准的臣下礼仪,请求道:“兄长……国君。这件事,只有我能查。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长翎垂眸凝视着单膝跪地的少年。这是第一次,均羽以臣下的身份请求他。

可是他没有打算让步。

漫长的沉默笼罩在房间中,氧气像被一丝一丝抽走。均羽忽然觉得很可笑,自己这样求的,若不是兄长的垂怜,难道是一个君王对臣下的信任吗?自己何时是个驯服的臣属了?

铀均羽抬起头看向高位,深沉的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对视的时候,好像把所有的语言都抽走,让人感到没由来的陌生。

水晶灯的光辉恒定而执着,不因时间的流逝变化。在缓慢的对峙中,长翎终于感受到一丝厌烦,伸手拨通了一旁的通讯。

几分钟后,两张并不熟悉但印象深刻的脸庞出现在国君办公室中,是于安吉和李廷。

“铀均羽公然抗命,带下去,鞭四十,禁闭三日。”

少年低下头,无声地笑笑,在行刑人动手之前站起,行着礼后退两步,转身跟他们离开。

这次的行刑简单而干脆,没有人询问或劝和,更没有人放心不下前来探望。

铀均羽双手死死扯住刑架,口中的绷带咬得两颊都生疼。好像跟什么人较劲似的,他不肯出声。

打到最后,李廷不得不几次停下施刑,检查因呼吸阻塞而心跳过速的少年。

刑罚过后就是消毒,惩戒室当然有专配的医师,但考虑到殿下身份特殊,于安吉专门去请了殿下的私人医生。

铀均羽并不想见医生,哪怕是王红翼也好些,可是公务刑罚怎么可能去请特使来。

他不想被其他人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但伤口实在太痛。

他抵死不愿吭声,几乎要把诊室小床上的被单扯碎,却被医生威胁再不放松就要给他打镇定剂。

他哪里敢啊,这种带成瘾性质的药剂从来都在师父严格禁止的清单里面,他过几日还要见师父。

最后只能是一点点地上药、放松、再上药。禁闭室离医务室也不远,12小时换一次药,相当于生生又熬了几遍刑。

三日后,当他走出锈宫,重新站在主星的阳光下,忽然觉得再也不想回到这里。对这个他从小长到大的巨大建筑,第一次有不属于自己的实感。

位容方到的时候,均羽已经在床上睡了一整日。

禁闭室的灯光灼人,空间狭小到只能让人站立,墙上的小针不许人靠坐,实际上是剥夺睡眠的刑罚。

是以均羽回来后直接进了房间,食水医生都不要,找来佣人在房间门口守着,下令不见任何人。

好在佣人也不是个傻子,任何人里面显然不包括师长。

均羽感觉到一只粗糙的大手覆盖在自己的额头,朦朦胧胧地张开眼,看见是师父。委屈涌上来,他轻轻地把脸往师父的手里靠靠,又缓缓闭上眼睛。

位容方轻轻拍了拍均羽的脸,轻声道:“起来吃点东西,一会儿给你涂药。”

圆圆的眼睛再次缓缓睁开,带点祈求的声音说道:“让我再睡会儿。”声音沙哑得均羽自己都吓了一跳。

位容方拿了一杯糖水,插上吸管给人喝了几口,才见人清醒了一点。

均羽叹口气,支撑着坐起来,一动就牵扯着满背的伤口,疼得半天发不出声音。

位容方轻轻拍着小徒弟的肩膀,等人缓过来一点才扶他起来坐好,又让人上了餐食。

均羽谢过师父,沉默地吃了几口。他没什么胃口,又不敢说不吃,只能举着筷子发呆。

位容方无奈道:“难道还要像小时候一样,规定你几分钟吃完?”

“不是……”均羽怔了一下,看着面前的碗,决定找个话题岔开,“哥哥还在生气吗?”

“他晚些过来,你先吃。”

均羽撇撇嘴:“我不是小孩子了,也不用人人都来哄我。”

“你们俩还背着事,你忘了?”位容方沉下脸来,但均羽看不出不悦。

吃过饭,上药又是一番折腾,除了鞭伤,满身的针眼也不好处理,吃了好几片消炎药才压下去。

等这些都做完,均羽才想起来长翎今日是去跟长老们讨军费,难怪这么久都过不来。

串供是一点没串,均羽眼巴巴地盯着师父,满脸写着讨饶。

位容方不置可否,自己下楼泡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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