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聊城6

出来时,日晒过后,又毫无征兆地阴了天,是准备落雨的意思。

谢云舟更不愿意自己走路了,聊城凡人来来往往,他也不撑避水罩,指使着尘见月去伞铺里买了把伞,剑奴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抱着谢云舟,

雨中,朱红色纸伞半倾着,等会到回到先前定下的客栈,谢云舟衣裳是干爽的,尘见月半边身子已经淋湿了。

谢云舟丢了个清洁咒过去,似是招猫逗狗般,挥手对尘见月道:“过来。”

剑奴半跪在他脚跟前,仰头看着他。

尘见月的双眼狭长,瞳色乌黑,看着冷锐又有攻击性,但是眼神空茫,此刻还是没有神智的。

剑奴抬起谢云舟的手腕,用脸稍蹭了蹭,音调带着些莫名其妙的暗哑:“春池,我在。”

此刻查到了云山关于明月石的些许蛛丝马迹,谢云舟的心情算不上差,没有再计较剑奴还叫他春池的事,他探手掐住尘见月的下巴,大拇指放在尘见月的唇上,用指腹轻轻压了下,低声自语道:“云山的人,之后都没有寻过你的下落吗?”

也对,被谢云舟一同扯进无望渊的人,能有什么活路呢?尘见月代他们死了一次,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谢云舟心道。

“剑尊,若我要回去的话,你怕是个麻烦啊。”

剑奴似乎听得懂一半的话,他的喉结微微滚动,道:“别丢下我。”

谢云舟像被这句话给取悦了,骤然笑出声。

他从云山白玉台下来之后,所有人对他避之不及,再也没有与人同行过,孑然一身回到十二城,又孤身被十二城的人剿往无望渊。

如今尘见月的一句“别丢下我”,竟让谢云舟生出一些,还有人愿意站在他身侧,愿与他并肩而立的错觉。

哪怕只是个不大聪明的抱剑灵奴。

谢云舟指尖描绘过尘见月的眉眼,顺着他的鼻梁往下,最后在他的喉结处轻轻点了点,他凑近了,问:“那剑尊,把你带上云山,要是被发现了,那可怎么办?”

谢云舟没有注意,自己与剑奴的距离被拉的极其近,鼻梁贴着鼻梁,底下的人一抬眼,就可以看到他长而微垂的睫羽。

“唔……若是日日替你易容捏脸,就有些麻烦了,剑尊可曾听说过‘黥面’?”谢云舟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尘见月的喉结,用了些力道,按压了下去,然后掐住了剑奴的脖子。另一只手幻化出一柄小剑,悬在尘见月的脸侧。

“剑尊一张脸,生的当真是花容月貌。要是直接划伤了,倒是怪可惜的,我记得,剑尊的剑名字叫做盈春雪,剑尊应当蛮喜欢桃花的吧?不如就刻一株桃花怎么样?”

谢云舟将灵力汇聚在小剑刃尖,从剑奴的眼尾开始,划出一株桃花的枝干。

他的黥面不止刻在脸上,灵力直接连着刺在了尘见月的灵相上。要是他换一具躯体,谢云舟刻着的桃花依旧在。

谢云舟顾着雕琢桃花的花瓣,没有注意尘见月眼神,已经清明了。

尘见月垂着眼,因为二人相贴的实在是太近,他只能看到谢云舟两边垂下的墨发,还有掐着他脖子的那只手清瘦凸起的腕骨。

他的衣袖内,隐约飘出些三月桃花的味道。

尘见月的下颔绷紧,喉结微动,又极快地放松了下来。

他的元神随着谢云舟释放灵力,慢慢泄出来,回到自己的躯壳内。他掩饰着自己已经恢复神智,闭眼乖乖由着谢云舟在自己脸上刻划。

他的右半张脸已经开了一簇的桃花,谢云舟看着沁出血的桃花枝,似是很满意,像是作画时落款一样,刻下“春池”两个字。

“怎么样,好看么?”谢云舟掐起尘见月的下巴,此刻他的右脸自眼尾开始,攀爬着桃花纹路,蔓延至下颚,和尘见月那一柄剑上的花纹,似乎凑了一对,谢云舟一双桃花眼惬意地眯起。

“好看。”剑奴回答。

他的声音,相较于之前,似乎又哑了许多,抓着谢云舟的手,偏头用未曾黥面的那一边脸,轻轻蹭着他的掌心,仰头的时候,半脸刻着带血桃花,清冷中多了点邪性。

谢云舟手腕处传来了温热的痒意。

尘见月又在舔舐着他流到谢云舟手腕上的血,还轻轻用牙齿磨了下谢云舟的手腕。

谢云舟抽回手,打量着跪着的剑奴。

“咬我干什么?你是狗吗?”

剑奴仰头,认真回答:“脏了,春池。”

谢云舟道:“喜欢咬人?张嘴。”

他抬起尘见月的下巴,用拇指撑开他的下颔,手指探入尘见月的口腔之中,顺着他的牙关深入。

他忽而轻笑出声,尘见月竟然有两颗尖尖的,并不明显的犬齿,方才就是用犬齿磨着自己的手腕。他生的无名气,又莫名其妙消了,道:“怎么真跟狗似的。”

他抽出手时,剑奴的舌尖在他的指腹,又轻轻地点了一下,谢云舟也没有和他计较,就着外袍擦了擦手后,直接将外袍脱下丢给了剑奴,道:“去洗。你洗,别丢给客栈浣衣的。”

在雨里走了一遭,哪怕没有沾上半点雨丝,也带上了一身的潮气,他总觉的清洁咒不够干净,现在有的使唤了,就让人手洗。

“再去帮我买一件衣服来,不要桃红色了,”谢云舟皱眉,“别太张扬的颜色。听懂了就赶紧滚。”

尘见月走到外边走廊十来丈远之后,才松下一口气,他回想起谢云舟的手指碰过自己犬齿的时候,齿根传来了一阵难言的痒意,

谢云舟皮肤本来就白,在无望渊二十年不见天日,那一双手清晰可见青色的脉络,从他口中拿出来的时候,带着些淋漓水光,手腕被他先前用犬齿磨的微红。

那双手适合被拢在手心,或是放在心口捂着。

本以为自己没有死在谢云舟剑下,还能当他身边一名剑奴,就已经够知足了的。可他神智一旦清醒片刻,就像是飞蛾寻着光,想去贴靠着谢云舟。

尘见月手指轻轻捻了捻谢云舟桃红色的外袍,沉默片刻,最终将脸埋入,带着些清丽的春水桃花气息扑入面鼻,尘见月轻轻唤了一句:“春池。”

片刻后,从衣物中抬首起来的灵奴眼神重新变得呆滞。尘见月的元神已经悄无声息纳回了谢云舟的灵台。

*

云山山脚下凡人少,大都是点通境界再往上的,有的修士在人世有了姻亲,又想要接着修炼,化羽结道,于是聚居在山脚下。

今日来往的人却格外的多。

点通境的修士汇聚于十二城,从十二个方向一同赶来,准备登入云山。

其中人多半已经三五成群,世家子弟与世家子弟结成一对,散修与散修抱团搭伙,唯独谢云舟一人靠着剑奴,在人群的角落。

他看着白玉亭台中来来往往的人,略有些失神了。

当初他从洛城拜入云山时,同这些人还是差不多的,辞别了家中母亲,带着些金银细软俗物,还有些日后上天入地的期待,一步步走上云山的万级长阶。

以为是少年青云直上,不曾想却是白玉台强要剑骨。

算上无望渊的二十年,他已经五六十年,没有回到洛城了,云山云雾飘渺,具体是多少年岁,他也记不清。

“公子?公子?”

听到有人唤他,谢云舟慢吞吞睁了眼睛。

谢云舟哪怕看不到脸,也有一股美人的气质。细密鸦黑的睫毛垂着,不搭理人的时候,就带着些颓然的美貌。

讲话的人做好了准备,但没想到他抬头面容竟更加旖丽,呆了一会儿,才自报家门。

他拱手道:“在下洛城宋扶风,我小门小户出身,只知道云山开山门之后,修士需走的云阶需有万道,凶险万分,却不知究竟为何凶险,想着多拉些人,好互相照拂……”

周围的人都是点通境,云阶自然凶险,但是谢云舟已经结道,虽是半路捡来的道心,但是走一段云阶,对他来讲,也是小儿科了。

他抬眼,看见少年高束的马尾,浅蓝圆领袍上绣着流云,护腕束得紧紧的,见谢云舟看他,有些羞赧一笑。

他本想拒绝,忽而改了主意,道:“可以。”

“你是洛城人?”谢云舟问,“洛城,不是都被云山那个魔头谢云舟杀的只剩一座空城了吗?”

宋扶风回答:“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后来洛城谢姓的人也少了。我家便是后来迁过去的。”

谢云舟慢不经心“嗯”了一声,他还是半靠在剑奴身上,跟没骨头似的。

宋扶风纠结片刻,不知该不该问面前人名讳,就见靠着的人朝他粲然一笑,道:“恰巧我和魔头是同源呢,同姓谢,叫……谢春池。”

“那这位呢?”宋扶风看着始终被谢云舟倚靠着,却未发一言的尘见月。他这一看才注意到,男人右半张脸似是刻了一枝妖异的桃花。

“狗。”谢云舟答。

“什么?”

“我养的狗。”谢云舟伸手,拽了拽锁链。

谢云舟讲完刹那,宋扶风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云山山脉铿然一声,振聋发聩,在场修士都忍不住捂上了耳朵。

紧接着,云山高耸峰峦之间,云雾弥散开来,在山脚下的白玉亭台全部都被隐去了。只剩下空茫一片白色。

天际似有什么东西疾射而来。落至脚边时,幻化成了一级又一级阶梯。

有人激动道:“山门开了!放云阶了!”

到此刻,云山才显出真形。

云阶绵延到尽头,隐约可以看到覆雪高峰,还有琼殿玉宇,方才翠盖高耸入云的山,竟还是云山在尘世的虚相,此刻巍峨高耸,远在天际的,才是云山的实相。

所有人都难掩激动,十二城的点通修士,集结在一起,足有数万人,均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往云阶涌去。

宋扶风想跟着往前走,却看见谢云舟还是靠着不动。

他急问:“你不上去吗?”

“你等等,先下一波饺子。”谢云舟回答。

宋扶风还没有领悟到这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转过头,看见当首的修士,才奔走几十级台阶,脚下忽而一落空,就跌了下去。

有一便有二,越来越多的修士从云阶上跌落而下,掉入一片云雾之中,消失不见。

确实像是将饺子下到烧开的水中。

脸上黥面会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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