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南岭1

明知那是梦魇,明知那一切皆是幻境,于皖却依旧深陷其中,无法逃脱。

狼妖的叫声,母亲的催促声,陶轶笛的叹息声,还有那些指指点点的声音,或讥讽,或嘲笑,混杂在一起奔涌而来。

这一次没有笛声帮他平复,于皖生生被那些景象逼醒,冷汗浸湿里衣。

于皖抬起手,以袖口擦去额头的汗。天色未亮,他也不知睡了几个时辰,只觉得头脑依旧昏昏沉沉。

梦醒的前一瞬,他还看到李桓山和林祈安的身影。二人齐齐问道:“为何瞒着我们?”

胸间心跳再一次急促起来。于皖捂住胸口,无力地闭上眼睛。

苏仟眠在山脚下落地,回头望一眼,而后往城内走去。

他给于皖的柳叶上留下一缕神识,离开这几日,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试着感应那缕神识。

可惜毫无回应,于皖还没来。

苏仟眠抬头看了眼天空,日头已经落了。他本想和前几日一样,晚间再感应一次,又觉得这样晚了,今日也应当是没有希望的。

第六日了,苏仟眠在心中默默算道。这是他自同于皖相识以来,第一次遥遥相隔这样久。想到这里,苏仟眠颇为不悦地踢开脚边一颗小石子,心不在焉地走回客栈。店小二趴在柜台前,见他进门,只带着些怯意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拨算盘。

店小二名叫孙远。苏仟眠刚来那日,要了间双人房。见他孤身一人,孙远在递钥匙的时候顺嘴问了句:“不知另一位客官什么时候来?”

“我不确定。”说话的人声音十分冷漠,一双眼睛更是冷得毫无光亮。

这一眼让孙远没来由的害怕,仅有的一点好奇全沉在心底。苏仟眠每日一早就离开,总是天黑才回来,一直是一个人。孙远见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早放弃了同他搭话的念头。

双人间?和他孙远有什么关系。

可苏仟眠每天晚上回来,总要摘几支花,又惹得他心间发痒,想追究个明白。更巧的是今日苏仟眠竟然停下来,主动搭话:“有空花瓶吗?”

孙远手下动作一顿,抬头问道:“空花瓶?”

苏仟眠点了点头,道:“想养些花。”

孙远翻箱倒柜找出几个白瓷瓶来。他天生是个热心肠,听罢这话,略带些骄傲的神色,道:“你不是岩州人吧?”

还没等苏仟眠答话,他又自顾自地说起来:“肯定不是了。我们这里人都知道,南岭三州属越州养花养得好,听闻那里有个永春城,四季如春,光是月季就有几百种。每年五月份还有个牡丹节,我同乡去过,说是漂亮得不像人间。”

苏仟眠并不善于应对如孙远这般热情的人,但却对他说的牡丹节来了兴致,盘算着明年就带于皖去看看。他正想同孙远多打听几句,忽而听到一声:“是吗?那还真想去看一看。”

苏仟眠浑身的血流仿佛都滞住了。

他回过头。来人一身淡蓝衣袍,屋内昏黄灯光反衬得皮肤皎白如玉。他一手搭在门帘上,微微带了笑,眉眼间全是柔情。

他看苏仟眠一眼,而后弯了下腰,抬步走进屋。

苏仟眠当即顾不上什么养花什么牡丹节,他几乎是跑上前去,总算在最后一步反应过来,克制住自己没有在旁人的注视下抱住他。

“师父!”

孙远一惊,不禁扭头看去。此刻的苏仟眠仿若寒冰融化,眼中满是欣喜,哪里还有一点不让人靠近的模样。

“仟眠。”于皖也喊他一声。

苏仟眠早不知何时就扬起嘴角,意识到后便不自在地瞥开眼。于皖知道他有许多话想问,道:“你先等我一会。”

他走向柜台,问道:“请问还有房间吗?我住一间。”

“师父。”苏仟眠止住他,“我住的双人房。”

孙远手中拿着钥匙,不知该不该递上前。

“我睡觉不老实,会吵到你。”于皖看苏仟眠一眼,主动伸手从孙远手中取过钥匙,赔笑道:“怪我,来之前没同他说清。”

孙远见他和善,大了胆子问道:“你是他师父?那你们都是修道的人了?”

“是。”

“是不是最近又有什么妖了鬼了?道长您能不能给我说说,我过几天回家,路上也好避开些。”孙远虽然嘴上说着躲避,眼里却满是好奇。

于皖笑了笑,道:“和妖鬼无关,是我们自己来查些事情。”

他说完,向孙远点头示意,回头对苏仟眠道:“走吧。”

苏仟眠一直站在旁边静静地等,此刻应一声,跟在于皖身后。

孙远知道问不出什么,也不再多想。这时他瞥见方才找出来的几个花瓶,正打算喊住苏仟眠,却见后者在楼梯拐角处停下脚步,把手中的花递了出去。

“送给师父的。”

于皖的身影落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已经看不见。孙远盯着那一副场景,将花瓶放回原处的同时,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苏仟眠递来的那束花,皆是野花,八成是在山里采的。于皖没有接,而是继续一步步上了楼梯,问道:“这几天探路探得如何?”

苏仟眠不满于他的忽视,加之无法住在一起的不满,一齐被发泄出来:“你不收花,我就不告诉你。”

于皖脚步停下,隔几级台阶微微侧身看向苏仟眠。苏仟眠毫无畏惧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握着花的手还伸在半空中。

于皖无奈笑道:“几日不见,学会威胁我了。”

苏仟眠也笑了。他依旧执拗地伸出手,不回答。客栈的楼梯并不宽阔,刚好能容下两人并肩。一位母亲拉着女儿从他二人身旁经过,嘴里念叨着:“劳驾,让一让。”她眼神转过来,看见两个男人在楼梯上堵着还要送花,没来由地露出些鄙夷。

于皖忙为她们让路,几步走上二楼走廊,而苏仟眠的眼神则冷下来。于皖忙道:“仟眠,先回房。”

苏仟眠追上他,道:“去我房里说。”

于皖哪能不明白苏仟眠订一间房的鬼主意。他方才已经明面拒绝了一次,眼下若是再拒绝,只怕给苏仟眠惹急了,在这荒郊野岭做出什么都说不定。

于皖答应道:“好,麻烦仟眠带路了。”

打开门的一刹,于皖不受抑制地被房内的花吸引了注意。

房内的圆木桌不大,中央摆了个白瓷花瓶,里面插满淡粉和浅紫的花,皆是五瓣,花蕊一点乳白,满屋浓郁芬芳。苏仟眠随手把凸出来的几枝花按下去,推到于皖面前,道:“前天在一个山谷里看到的,我也不知道什么品种,觉得好看,就采了些来。”

他又想起手中的花,递给于皖,一副乖巧模样,说道:“师父收下吧,你看我这里也没地方放。”

于皖叹了口气,一手接过苏仟眠递来的花,另一手抚过柔软的花瓣,道:“这些花因我才被摘下,若是有掌管花的仙人,只怕又要记我一笔。”

苏仟眠在他对面坐下,保证道:“有我在,没人敢找你麻烦。”

于皖一笑,把花放在一旁,正了神色道:“说正事,你这几日查到什么没有?”

“还真有。”苏仟眠也严肃许多,“不过师父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于皖道:“南岭三州,岩州处于中央,你寻起来也要方便些。至于为何在这家客栈,我是觉得这里离城郊近,也没想到真遇见巧合,省去你再来找我。”

于皖说罢,取出那片柳叶,递回给苏仟眠,道:“你在这上面留的神魄,可以取回去了。”

苏仟眠捏起柳叶,道:“师父怎知我在这上面留下了神魄?”

“只有神魄才能感应。”于皖答道,“虽说只有一缕,还是收回去为好。好了,现在你能不能说说,方才那句还真有是什么意思?”

苏仟眠把柳叶放在一旁,起身取出纸笔,在纸上作画,道:“我这几日去了不少山间,也寻到一些蛇妖。有的是这几年刚化形的,一问三不知。但有个蛇妖,自我提起群墨时便十分抗拒,还暗示我不要多问,或许能从她那里打探到一些消息。”

苏仟眠说罢,落笔画了个圈。好不容易作完,他举起纸看了一眼,又觉得不满意,正要揉成一团,被于皖伸手止住了。

于皖道:“是地图吗?好不容易画的,扔了可惜,能不能给我看看?”

“我不会作画,字和师父的比起来,也差远了。”苏仟眠把纸递过去,小声嘀咕。

“字多练练就好,至于作画,你自幼练剑,从没接触过这些,画不好也正常。”于皖细细看了一番被苏仟眠作下的乱作一团的地图,摇头道,“算了,还是麻烦你明日带我去罢。”

苏仟眠笑了笑,道:“好。”

于皖将纸张叠好,交还与他,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等一下。”

看到于皖离开,苏仟眠站起身,走到他身旁,“师父今日几时从庐州走的?”

“午时走的。”于皖眼里露出困惑,“怎么了?”

苏仟眠道:“我只当你一早就从庐州启程。可细细想来,庐州到南岭,御剑最多三个时辰,不该花这整日的功夫。看来是我多想了。”

苏仟眠这话本是试探。方才于皖看地图时,他看向于皖,突然没来由地想,会不会于皖是在骗自己。其实他一早就来了,甚至他已经去过越州或宁州,因为没找到人,才来岩州,又一家家客栈询问过,最后故意在此制造个巧遇。

这当然只是他的白日幻想罢了。

于皖原是打算一早就走,奈何心魔作祟,他醒来后便一直压制,直至午时觉得稳定下来,才敢动身启程。他这一路御剑更是格外小心,多耽误不少时辰。

于皖以为苏仟眠是担心自己沿途遇上不测,柔声道:“我原本是打算一早就走,临时有些事,耽误到午时才动身。你知道的,我灵脉受损,御剑也稍有不便,所以比寻常修士要慢一些。不过这一路前来十分安稳,什么意外都没发生,别再想东想西,自己吓自己。”

想来于皖也确实做不出那种浪费时间又毫无意义的事,苏仟眠自觉方才那一串弯弯绕绕的想法幼稚到可笑。他对于皖道:“那在此相遇,是不是说明我和师父心有灵犀?”

于皖笑而不语,又一次叮嘱他早些休息,抬脚离去。苏仟眠将他送出门,趴在门边露出双眼睛,看他用钥匙开锁,进屋亮了灯,直至一点影子都见不到才回屋。

这一转身,他便看到案几上,今日采来送给于皖的那几支花,仍旧好端端地躺在青白瓷瓶身旁。

于皖没有收下他的花。

不想推剧情只想让他俩**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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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南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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