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睡梦中惊醒的江拓满头大汗,双手死死抱住脑袋,浑身颤抖,刻入骨髓的窒息感仍未褪去,他下意识的想要去寻找能够给予他安全感的东西,一转头,却发现隔壁床上什么人也没有。
门关得严严实实,只有窗户还开着条缝,外面弥散的雾气进不来,他想着纪年的嘱托,平复了自己想要去关窗的想法,在他侧躺着身子的下一瞬,背后传来了吱呀声。
房间并不大,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手边可以利用的武器,悄咪咪从枕头下摸出了刀,这是他逃离以后留下的习惯,枕着利器,他才能够安然入睡,可没想到能够在此刻派上用场。
他闭着眼,手已经正握上了刀柄,不论如何,身后已然失去了脚步声,来人至少是警惕的,希望悄无声息地将他暗杀。
无法判断自己应该怎样做,一爆而起杀死对方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十,自己被杀的概率又高达百分之五十,短暂的一瞬内,他在黑夜中睁开眼。
他没有纪年在夜间也能视物的能力,只是本能的感受到有视线肆无忌惮地落在他脸上,像是在物化他的价值。
江拓测过身,猛然对上一双黑亮的眼,对方半弯着腰,发丝垂落,背着光面无表情的脸此刻看上去好似地狱锁魂的怨鬼,在江拓快要大叫出声之前,对方在唇前竖起了食指。
“是我。”
纪年立起身子,示意江拓安静,他重新躺回床上,在旁边惊恐的视线里从容掖好被角,“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问。
江拓意识到在黑暗里这人神出鬼没,他暗戳戳缩回被子,对面前的人无声尖叫。
能不能不要那么吓人?
他脑子里一万种不带脏字骂人的方法滚过,直到最后,撑不住睡意的眼皮沉沉下坠,再次坠入那个充斥着爱与恨的梦乡。
他睡不安稳,身体在床上不停翻滚,不断说着梦话,纪年神经衰弱,在高压环境里根本没有睡意,他闭上眼小憩了两小时,在那之后,他靠坐在床上,睁着眼,看了江拓一整夜。
人真是太奇妙了。
纪年想。
哪来那么多执念难消呢,还要被具象在梦里,可以说是极其可悲的,可偏偏还会有人沉浸其中不愿苏醒。
他想不明白,于是在乌黑的夜色里,他听着江拓的絮语过了一整夜。
江拓苏醒时,窗外看不出太阳,可仍然能感受到阳光穿破层云射入的朦胧,它们被切成微粒,细细撒在周围的每个角落。
今天的纪年没盘发,扎着高马尾在他面前放在早餐,仿佛昨夜什么也没发生。
刚从梦境中脱离的江拓精神还在震荡,他对上纪年安静的眼眸,顿时从中悟出了他一直感受到的突兀。
面前的人太过于安静了,从他的眼里看不出任何东西,所以连带着他的心绪也被一同抛进了黑色的湖泊,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江拓不说话,纪年也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氛围,最后江拓撑不住了,向纪年发问:“现在几点了?”
纪年不愿意回复没必要的问题,看着自己的餐盘,沉默地咬下一口干面包,慢慢咀嚼着。
这诡异的安详一幕。
江拓没死心,用勺子搅和了碗里的粥继续问:“你昨晚去哪了?”
像是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问题,纪年施舍般把自己的目光分给了江拓:“找人。”
“找那两个兄弟?”江拓咽下嘴里的粥,有些含糊不清地说,“你们在谋划什么?”
猜中了重点的江拓看着纪年三两下解决了面包,开始喝早晨的海鲜粥:“你认为我会谋划什么?”
“算计后面的剧情,或者是我。”
“都不是。”纪年冷漠地断绝了他所有的思路,清晰地说道,“不存在假设,现在我需要你回想你的过去。”
水流冲刷肺腔的痛处袭来,他几乎瞬间窒息,纪年看着他的动作,心下了然:“我们共同知道的消息,是我们‘已死’,是游戏赋予了我们新生。
“请你告诉我,生前你的死法,你的生平,你的亲友。”
江拓迷茫地摇摇头,沉默片刻后挣扎着说:“溺死,其他忘记了。”
纪年站起身,走到江拓面前,强制他与自己对视:“是忘记还是不知道,我相信你自己会有把握。”
明明是对视,江拓却硬生生被逼出审问的感觉,他越发慌乱,手无意识地抠着床单,眼神躲闪:“我……我知道的……我只是……”
“只是不愿意面对,只是不愿去想。”纪年冷静地下了判决词,“承认吧江拓,你都不记得了,不是因为你的记性不好,而是因为你已经死了,彻彻底底,一无所获。”
胸膛被刺穿的痛楚在心口蔓延,他终于想清了那该死的窒息感从何而来,面前的少女掐着他的脖子,从肺部喷出的血液呛在口腔里,引起喉管一阵阵的痉挛,他的指甲死死卡进少女的手臂里,畸形的快感充斥着眼前少女的身体,她享受着虐杀的快感,欢乐地扬起了脑袋。
眼神还在虚化,他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回,恍惚间,他听见纪年说:“江拓,你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是了,我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可我是从何而来的呢?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是天才?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浑水摸鱼:
【游戏bug?请管理员参与修复……】
【玩家江拓,编号0000??灵魂收容失败,异化失败……】
【滋……滋……请管理员……注意……未知力量入侵系……】
【放弃……收容……灵魂归位……】
【管理员介入中……】
【管理员接替权限,人工调整中……】
【接入成功】
【修正成功】
【权限转移中……】
【欢迎玩家江拓进入亡灵游戏】
混沌的大脑无法思考,他呆滞地抬起眼,眼前的一切被扭曲为漩涡,他眼前发黑,下一瞬脸颊的剧痛将他彻底拉回现实。
“啪!”
巴掌声脆亮,在小小的房间里面回荡,江拓被这不留余情的巴掌扇得脑袋偏移,终于回过味来。
纪年收回自己的手,而江拓的脸上多出了清晰的手印,纪年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做过般,语气平静:“昨晚又有人死了。”
江拓一改先前的傻白甜模样,像是神魂终于归了位,垂下眸子看自己的手臂,上面是无数条白痕,他顿了顿,抬头看向纪年。
“谢翼死了?”他抬头询问,眼神一片清明,他不怪纪年的一巴掌,反而回应得十分积极。
纪年已经向他证明过自己的能力,那么现在,是他向纪年回报的时候了。
他没有询问纪年为什么会知道他已死,也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被控制,而是直切主题。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江拓,智商应该勉强比得上您,武力不行,级别C,逻辑与科学论研究者,爱好全专业速攻,类似太多我不一一赘述,您需要我做什么?”
纪年伸出手,带着笑道:“在这样的场面,我认为我们应该握个手,江博士,很高兴你重新回到人类的队伍中。”
“提线木偶的感觉是在太难受了,以前的模样对于我而言,像是呆板的废物,”江拓露出眼底的**,他毫不在意地将自己完全展露在纪年眼前,笑眯眯地投诚,“我更愿意听您的话。”
“从现在开始,伪装,存活。”
纪年偏头看向门口,毫不在意地调笑:“客人到了。”
“去吧,”他收好盘子,温和地命令,“杀光他们。”
我会为你做好一切后备工作,向我证明你的价值。
江拓在心底默默补充纪年的话语。
*
敲门的是妍许,江拓换上一副窝囊的表情,畏畏缩缩地打开门,妍许挤进自己的脑袋,大剌剌说道:“客人们都起来了?那我们可以集合往夜兰山去啦!您的朋友就在楼下,我会担当大家的导游,为大家进行讲解。”
“稍等。”江拓关上门,压低声对身后的纪年说:“目前就我的记忆来看,妍许并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主,您和她走太近,我个人认为不太明智。”
纪年瞥他一眼,拿着丝绒布一遍又一遍地擦着自己的两柄剑。
“你怎么看?”江拓在他身边坐下,看着自己的手。
“如果你觉得是这样的话,”纪年晃了晃手上的刀,平静回复,“这把刀会在这里削下你的脖子。”
他简单讲述了自己所有的经历后,手指轻轻敲击着碗沿,发出磬般的脆响。
“现在,请告诉我你对于妍许的看法。“
“就我认为,每一轮游戏应该都会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加工,正如您现在知道的那样,游戏的玩家基数是非常大的,对于我们而言每个副本的不同评级就是不同的难度,却忽略了系统在其中的宏观调控作用,”江拓皱着眉头,条理清晰地指出自己的观点,“如果是我,我会把每个副本分为不同的层次,再根据层次改变副本难度,每个副本的不同评级再单独分为一个副本,通过改变其中地关窍来进行避重,这样就可以控制副本的通关率和避免副本攻略流出引发混乱,而妍许就是这次副本里被选中的变量。”
戒指未动,所有推论都为真。
“不错的想法,”纪年端着盘子打开门。将盘子放在门口的餐车上,“我或许应该为你的想法拍手叫绝,但很可惜,你现在还没还有出去的方法,而妍许偏偏是那个能够为我们提供线索和方向的人,所以在你完成我的任务之前,一切免谈。”
他靠在门框上,散漫回复:“难道你以为躲避就能回到平和,我偏要深陷其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卷进最深的漩涡,才能最快地窥见真相。”
他掠过自己的发丝,轻描淡写地重复:“执念难消,**成结,接近死亡是最好的消解方式。”
他不再多言,转过身观察片刻楼梯,在确认扶手旁并无象牙后,缓步下楼,身后的江拓眼神智障般清澈,亦步亦趋跟着他走向双谢。
纪年是一个极其固执的人,至少江拓现在觉得是这样,以自己为中心的小人,漠不关心的冷淡之人。
江拓短短人生从未见过这样的家伙,一股莫名其妙的竞争感在心底蔓延,他想了想,把它们归结于对于旗鼓相当同盟的天然敌意。
关于同盟……现在,他们应该算是同盟吧。
他暗自在心底思索。
双谢站在楼下。纪年瞧着谢玉的脸色不算很好,眼神询问谢玉发生了什么,就听见谢青冷声道:“死一个失踪两个。”
死的是谢翼,这纪年明白,失踪的,看眼前的样子,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是崔怀清和董栖兮,纪年面上不显,平静点头,问谢青:“尸体在哪?”
“被吞了。”谢玉没好气地回复,他从纪年脸上看不出奇怪的点,只得放弃,转而看向江拓,后者缩了缩脖子,换回一个极其恐慌地眼神。
面前人一个冷淡一个装傻充愣,谢玉不爽的翻个白眼,回身跟着妍许往山的走去。
纪年看向江拓,他还在等待着纪年的指令,安安静静站在原地,周身的恐慌气息却已经褪去。
“我不去。”纪年重新坐回绣艺坊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好。”江拓干脆应了声,加快脚步追上人群,委婉地告知了原由。
“他到底要干嘛?”谢青蹙起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休息,看样子纪先生一夜没睡,今晚还要熬个大夜呢,”妍许笑道,“镇子上地祭典从昨天晚上开始,相信你们已经听见风声了,头一天只能镇民参加,今晚各位就可以一起参观了。”
“好。”谢玉乖巧答道,又上去开始和妍许扯皮。
妍许带着余下几人往后山走去,雾气正浓,眼前完全没有视野,只能跟着妍许诡谲的脚步在里面乱窜,一时间没有说话声,只有周围杂乱的呼吸声,延续的移动速度极快,行踪不定,四处乱闯,要跟着她比在河里抓鱼好不了多少,江拓跑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追上妍许,却看见她站在小摊旁,笑着偏头询问:“客人,买件绣品吗?”
如果忽略了她脚底越发延伸开的黑色的话,似乎就是寻常的导游会问的问题。
她的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可那笑容呆板僵硬,似乎是刻在脸上的痕迹,无法消磨,她顶着被凝固的笑颜一遍遍重复着自己的问题。
江拓无声向后退着,妍许的嘴角豁开小口,向着耳后不断延伸,地面不断震动,江拓想起了被吃掉的玩家,站着瑟瑟发抖。
妍许重复了一边问题:“客人,买件绣品吗?”
这次她的嘴巴不仅仅是裂开,而是整个一百八十度翻盖了过来,泥土拱起,随时准备攻击,地面的确是活的。
妍许的眼睛落在地上,咕噜噜转动到江拓眼前,与他对视,在江拓快要晕厥的前一瞬,谢玉扶助了他的身子,鬼魅般从雾气中蹿出来的兄弟俩脸上搭上了副眼睛。鬼头鬼脑出现在眼前。
“戴上。”谢玉递过眼镜,江拓在搀扶下站起身,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她要吃了我。”
这番演技出神入化,成功把江拓的印象从“看起来窝囊不怎么能干事的小伙子”变成了“胆子小还智障的神经病”。
江拓演得过火,但这只是一个正常人在落单后知晓自己即将死亡的正常模样,至少暂且蒙蔽过了眼前这两位的眼睛。
他戴上眼镜,不出意外,看见了这条街的真实模样,青石板地面,周围支着小摊,没人看管,房屋里也没有一点人影。
江拓四下打量,小心翼翼的模样好比出壳的雏鸟,眼神动作出神入化,演技堪得奥斯卡小金人。
眼瞧着妍许异化地越来越严重,谢青在周围的随意挑了几件绣品递给妍许:“谢谢,刷卡。”
妍许一秒恢复正常恭敬地拿出刷卡机,秉着金主就是上帝的原则满脸堆笑走到谢青面前道:“客人好眼光,拿的几件都是镇店之宝,价格可也不便宜呢。”
谢青从口袋随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妍许道:“尽管报价,随便刷,没有密码。”
妍许手快,三两下刷完卡,毕恭毕敬递回给谢青,再也没看旁边的摊子一眼,大步向前迈去。
江拓走到谢玉身边颤颤巍巍地小声开口道:“大佬,积分和货币的兑换比例是多少?”
谢青沉默一秒,冷静开口:“一百比一。”
“那还好那还好,也就只是一点积分,对您来说也不算什么……”
“一百积分一元货币。”
江拓放下了心道:“那……等等不对!”
他装傻充愣,但他爱财这点没话说,此刻他看着谢青手里的东西,感受到了来自有钱人的压迫。
绣品有香包也有小挂件,放在手上小巧精致,也很方便携带。
谢玉挑了一个坠着铃铛的小香包,整个荷包都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密密麻麻都是针线的痕迹,精美异常,挂在腰间铃铃作响,声音清脆悦耳,谢玉把玩得不亦乐乎。
他看了看身旁呆愣的江拓道:“没事,花的不是你的钱!一些小积分而已嘛!”
他递给江拓一个发绳,示意江拓把他被揉得乱糟糟的头发理好,随后到谢青旁边炫耀自己的香包。
江拓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挂着八角铃铛的发绳,麻木地扎起一个小揪,跟着大部队走向夜兰山,刚到门口,妍许停下了脚步,她鞠躬轻声道:“客人请自行探索前方区域,我绝对不能离开镇子。”
她语毕,毫不迟疑,转身便消失在迷茫雾气里。
“分头行动,”谢玉递过信号枪,对江拓说:“有事往天上开一枪,下一秒就到。”
我来了我来了 后天我就要开学了 更新时间调整到随机 我不想开学啊呜呜呜呜[捂脸笑哭]
这段算阿玉个人秀了 纪年隐匿所以从江拓的视角来看更加合理 下章年就美美出来了[三花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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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时间——
【纪年的一天(亡灵游戏篇)】
首先,纪先生会从自己的别墅里醒来,他会随便挑几件衣服穿好,坐在桌前,拿出自己的计划表,按照自己的计划完成这一天的任务,它们或长或短,有时候一个小时之内就能完成,有时候需要从早干到黑,而在这段时间内,他不会进食,不会走神,没有东西会打扰到他,他就那样旁若无人地坐在那一整天,连身子都不会动动。
其次,他会在空闲之余精进厨艺,将自己脑海里的食物宝典增添地更加丰厚,并且在这期间复习自己已知的药理知识及刀工。
朋友来访,他会把食物端给他们品尝,并且认真听取意见进行改良,最后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拿着书,在朋友们的斗嘴打闹声中安静地看一下午书,或者是和白槐探讨哲学问题及嘴上打架。
晚上,他会在凌晨一点准时入睡,睡前会进行每日笔记的撰写,最后表述自己一天的感受与见解。
当然这是付千山没有打搅他的版本,打搅后的版本是:
他会空出手,将旁边粘人的家伙推开,如果他得寸进尺,会被纪年一个过肩摔甩进床,这时候纪年会揉着鼻梁,无奈地说:“等我做完手上的工作。”
那么当然,这份工作就是做不完的了。
因为没完没了像苍蝇似的付千山会在他身边转悠无数圈,让他不注意都很难。
于是这一整天,纪年都会被逼得话翻上几番。
原因无他。
身边有个烦人精。[发财][发财][发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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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千针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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