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樊九自薛时星走后,就对这个案子就颇为上心 。他黑白两道通吃,有不少小弟都是在本地妓院混日子。要么是妓院的常客,要么是帮他“照看”妓院的,要么就是妓院里的龟公。樊九从这些人里,挑了一个绰号“瘦猴”的,把事情交给他。
那“瘦猴”小时候瘦的像个猴儿,所以得了这个外号。如今二十二了,身量早已长开,容貌又十分俊俏,正是一偏偏少年郎。再加上他头脑灵活,嘴巴又甜,在女人堆中很混得开。有些花娘图他模样好嘴巴甜,最是会哄人,陪了他不仅不收钱,反倒要给他些钱,叫他出去了好打酒喝。
樊九给了瘦猴儿二十两银子,把事情跟他讲清,叫他去府城柴园,找一个叫“叙月”的花娘,打听那银簪子的来历。又叫黄英娘把薛时星留下的首饰花样子另画了一份给他。还说等他把事情办妥,另外再给五两银子作为报酬。
那瘦猴儿一看,事儿不难,有五两银子的报酬,还有二十两银子“公费逛青楼”,算是个美差。他连忙答应下来,保证把事情办妥。
随后没两天,瘦猴儿就收拾好东西,去府城“逛青楼”了。
等到了柴园,他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那柴园是府城首屈一指的青楼,不说点姑娘,只坐下来喝一杯茶,都要一两银子。樊九给的那二十两,根本就不够开销的。而且柴园的客人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往来富商。想要进去,要么银钱开道,要么有熟客引荐。瘦猴儿压根儿就进不去。
他到底还是个脑袋灵活的,知道事情轻重,此时不是瞎抱怨的时候。把事情办妥,才是最重要的。于是饶到后门,想办法接近柴园的下人,又给其中一个小头目贿赂了一点银子,才几天的功夫,就被招到了柴园做下人。他从小就在妓院里混着,对妓院里的各种门道一清二楚。才十几天,就被管事提到了前院,伺候姑娘们。
见到了姑娘们,他就如鱼得水了,全力发挥自己哄姑娘的本事,一时混的风生水起。他一边跟姑娘们玩闹,一边打听那簪子的来历。
其实他早就见到“叙月”了,也见到过她带那银簪子。只不过樊九交代过,叫他小心。因此也不敢贸然上去询问。兜兜转转、旁敲侧击,饶了好多个圈子,才打听出来那银簪子的来历。
原来柴园的老板娘柴妈妈,名下有多个青楼,档次各不相同。柴园是档次最高的,专门接待达官贵人、往来富商,光打茶围就要一两银子,吃饭过夜,至少要十两;倾水楼,是接待一般富裕人家的,一夜花费二到五两;花月院是接待平民的,一夜花费五百文到二两;最低等的没有招牌,多开在坊间,接待贩夫走卒,几十个铜板就可以过一夜。
这簪子并不是客人送给叙月的,也不是柴妈妈给花娘们添置的行头。是底下有家妓院,客人拿来抵嫖资的。柴妈妈觉得这簪子款式和分量都还不错,就收上来分给叙月做行头。
这可又把瘦猴儿难倒了。如果这样给樊九回话,大概会被打死。至少要找到那拿簪子抵嫖资的人,才好向樊九交代。樊九在他最难的时候收留了他,给了他一口饭吃。不为了那五两银子的报酬,为了义气,他也要把那簪子的来历打听清楚。
瘦猴儿想再打听打听,可是再进一步的消息,柴园里的人就不清楚了。瘦猴儿仔细回忆了一下那簪子的分量,银料和做工大概能值个五六两银子。簪子进了妓院,就和进了当铺一样,价格都要“打折”。如果用来抵嫖资,大概只能抵三四两银子。最底层的窑子一次只要几十文,犯不着把这只簪子拿出来。这样来看,那就是在倾水楼或者花月院。
他找了个由头离开了柴园。去府城当铺淘了一件丝绸衣裳,先去了倾水楼。在倾水楼呆了三四天,没打听出什么名堂,又去了花月院。这次他装作一个生意失败到妓院躲债的商人。去了就先点了一个最便宜的姑娘,先猫起来。在花月院呆了十几天,果然探听到了一点东西。
花月院有一个熟客,一年多以前,曾经抵押过一只银簪子做嫖资。那熟客很有特点,最早是跟一个友人来的,看起来很老实。第一次来时非常拘谨,还打碎了花月院一套碗碟,叫姑娘们笑话了好久。后面自己来,也很害羞。但是进了房,就凶狠地很。他是花月院的熟客,也是常客,每隔几个月会来一次。
瘦猴儿又打听了一下两人的容貌。知道那友人身材中等偏胖,国字脸。那熟客,身材高大,皮肤偏黄,手茧子,像是个庄户人。
此时瘦猴儿已经在府城呆了近两个月了,樊九给的银钱也快用光了。虽然还没有明确找到抵押簪子的人,但至少有了点线索,于是打道回府,向樊九复命。
那樊九是个老道的。一来不确定那“熟客”抵押的是不是薛母的簪子;二来没有确定抵押簪子的人。因此没有直接找薛时星。反正那是个“熟客”,守株待兔,总会等到他的。
此时已经将近年关,樊九没有让瘦猴儿再去府城,叫他先回家过年。正月十五一过,樊九把剩下的十两银子拿出来,自己又添了十两,叫瘦猴儿去府城继续盯梢。
这次瘦猴儿冒了点险,在花月院搭上了一个老掌柜,谎称自己是办案的钦差,把那银簪子的花样子递给老掌柜看,确定了那“熟客”抵押的就是薛母的簪子。
这次有了把握,瘦猴儿安心在花月院等着。没等到那“熟客”上门,倒是等到了带熟客来的那个友人。“友人”离开后,瘦猴儿一路跟着他,从府城回到了广源县。为了不惊扰他,瘦猴儿在广源县又换了一个叫”蹄髈“的兄弟,继续跟踪。最好能探听到那“友人”的身份。他自己则先来樊九这里报告情况。
瘦猴儿在樊九家等到了第三天,终于等到“蹄髈”回来。三个人在樊九家碰了头,“蹄髈”说自己跟着那“友人”,一路跟到了薛家村,亲眼见到了那“友人”进村。只是乡下的小村子都非常封闭,外人进村很容易引人注意。“蹄髈”怕坏了樊九的事,便先回来了。
这次消息就对上了,簪子确实是薛母的簪子,抵押簪子的人又跟薛家村的人相识。樊九心里有了数,就派人给薛时星送消息,请他到县里来。
这次樊九没有在家里接待薛时星,反而是把他带到了自己管辖下的一家私院子里。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反而更加“安全”。四个人碰了头,薛时星见过“瘦猴儿”和“蹄髈”两位英雄,樊九才把事情给薛时星说清。
薛时星听瘦猴儿描述的那“友人”的容貌,中等偏胖、国字脸、近期又出过远门。薛时星一听,就知道是谁了。是老族长的小儿子薛踪。那薛踪平时看起来胆小怯懦,凡事都听从妻子沈慧娘的。完全看不出来,他竟然背着沈慧娘在府城逛青楼,甚至和父母之死扯上了关系。
薛时星当机立断,又拿出了五十两银子。其中的三十两,请樊九作为办案的费用。剩下的二十两,请樊九犒劳一下两位兄弟。具体怎么分配,就是这些大哥小弟之间的事情了,薛时星不便插手。
薛时星对自己很抠门儿,但是对亲友很大方,该花钱办事的时候,也一点都不手软。这是家里小一半的现银。薛时星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
樊九等人见薛时星小小年纪,就如此“上道”,也很满意。一时宾主尽欢。
几天过后,一个卖货郎挑着货担在薛家村逛了一圈。薛时星知道,这是“蹄髈”乔装打扮,来确认薛踪身份的。不久之后,薛时星收到了樊九送过来的纸条,确认那“友人”就是薛踪。
薛时星在家里,关注着薛踪的人际往来。另一头,樊九继续派瘦猴儿去花月院里盯着,两头一起努力,看能不能尽快把那个“熟客”挖出来。
没想到没过几天,樊九又请薛时星去一趟县城。倒不是瘦猴儿有消息了,而是黄英娘那里有了新消息。
原来去年过年之前,黄英娘曾排查过一遍县城里的当铺。当铺这种高利润生意,背后必须要有人罩着,否则根本开不下去。全县城大大小小的当铺,都要给樊九和黄英娘面子。以往黄英娘想要添置首饰了,先去当铺里看一看。有看上的,当铺自然会低价卖给她。
这次薛时星留下了首饰花样子,黄英娘看过了记在心上。年前到当铺挑首饰时,顺便把全县城的当铺摸排了一遍,没有看到林巧娘留下的首饰。
本来以为这条线断了,年后一家犄角旮旯里新开的小当铺,为了和樊九搭上关系,请黄英娘过去看首饰。黄英娘一眼就看出其中一条银丝手镯有古怪。
原来林巧娘留下的首饰里,有一条金银丝的手镯。是一股金丝和一股银丝,绞在一起制成的。这家小当铺的这只银丝手镯,比一般的镯子要单薄一些。很像是把那只金银丝手镯里的银丝拆出来,单制而成的。
黄英娘不动声色。她跟着樊九时间长了,很会套话了。轻声问那当铺老板:“这银丝镯子,看起来倒小巧轻便。只不过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收来的,万一是从盗贼手中收来的,引来了官府,我可担待不起。”
那当铺小老板见黄英娘有意,心里一喜,立即殷勤地回复道:“瞧樊嫂子说的。我们都是正经生意,怎么可能和盗贼扯上关系。都是从良民手中收来的,都记了档,签了字、画了押的。再说了,樊老爷就是官老爷,招惹樊老爷,就是招惹官府,谁敢呀?”
说完,就命小伙计把账本拿来。账本上有客人抵押时的签字和画押,清清楚楚地写着,是一个叫“沈心娘”的女子,拿到铺子里出当的。
黄英娘想看的就是这个,她把“沈心娘”的名字记在心上,随后又挑了几件首饰,才从当铺离开。
等薛时星赶到县里,见到了黄英娘买回来的那只银丝镯子,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母亲的遗物。黄英娘猜得没错,这是把原来的金银丝镯拆成了一只金丝镯和一只银丝镯。薛时星拿回镯子,深深地谢过了黄英娘。
等听到了“沈心娘”的名字。薛时星又觉得事情有一点点复杂。原来那“沈心娘”是沈慧娘的妹妹,已经快二十岁了,但是还未出嫁。沈心娘怎么会有林巧娘的镯子?
薛时星似乎闻到了一股家庭伦理大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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