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时，奥斯兰·洛德回到帕莱辛红宅，身后紧紧跟随着满面局促的里维斯·弗里曼。与杰森等人在会客厅碰面之际，双方除里维斯本人以外，态度皆为平淡自然。杰森热情拥抱了他在德芬格学院时对他照顾有加的里维斯医生，阿奇难得与他客气握手，盖文展露出了十分欢迎的灿烂微笑，这些都让里维斯驱散了内心的紧张。

仆人筹备午餐时，众人在会客厅落座，吉米侍上茶水糕点，盖文架热炉中柴火，窗外雪白阴冷，暖炉与热茶令身在厅中的人们能够保持温暖与惬意。

“外甥，考虑的怎么样了？”奥斯兰最先开口，打破宁静。

“哥哥，”珍妮接过兄长的提问说道:“他已经历太多动荡，现在，是该让他享受平静的时候，那场宴会并不是非他不可。”

“你需要观看大局，亲爱的妹妹，此事确是非他不可，并且，他的生活永远无法平静。”

珍妮向她的哥哥投去质疑的目光，“难道你不希望他能像个平凡的孩子那样享有平凡的人生吗？”她问。

“他的身份现已天下皆知，如何还能平凡？你我或许只是碰巧踏足这场乱世的游戏，但是他，”奥斯兰偏头将目光落在与他对面而坐的杰森脸上，“他是这场游戏的掌控者，他一直都是。”

“我不想要掌控任何东西。”杰森反驳道。

“你想要世间太平，而这本不是万物延存的轨迹。互相残杀，弱肉强食，这才是正确的生存秩序，可是你，我亲爱的外甥，你不愿看到它那样持续下去，不是吗？你不愿世上存有混乱的厮杀、权力的纷争与血腥的博弈，而你恰好拥有平息那一切的能力。”奥斯兰用一副意味深长且带有几分自豪的眼神打量着杰森，他的话语令杰森无法继续辩驳，所以杰森只是低头思索，没再说话。

“如果你想要的是平和，接受我的要求，随我前往图耿，与这游戏的其他参与者会面。”奥斯兰恢复冷淡，但眼中充满诚挚，“世人数以亿万，你无法管控每一个，但你可以管控他们的头领，你告诉他们，如何去做，他们自然会为你打理好一切。”

“你这话说的像他是什么世界之王一样，那些老国王、小国王们爱怎么治理国家就怎么去做，他没有那样大的责任替他们操心。”盖文语气极冲地说。

奥斯兰斜过眼睛，甚为狂妄地瞥向盖文道:“或许他正是。”

“胡扯，他只是个孩子，我的孩子，珍妮的孩子，如果你真的将他视作亲人，才不会让他去承担这些。你喜欢操控木偶，就去操控你的国王兄弟！”盖文愤愤说道。

奥斯兰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时，始终安静的里维斯开了口，“他做这些也并不是为了自己，为了图耿。”他轻声说。

他的发言显然是杰森与阿奇连同盖文都没有想到的，他们知道曾经的里维斯得知奥斯兰来自于拜索的敌对王国时是何种态度，如今他能够重新接受奥斯兰，还能与他立场相同。他们不知道奥斯兰都对他说了什么，或许说了一切，因为只有那样，如里维斯医生这般纯粹正直的人才会信任自己曾经的敌人。

“他会去的。”众人长久的沉默后，阿奇突然宣布，杰森看向他，用一种并不完全认同的眼神，盖文欲言又止，只因阿奇嘴角那抹淡然的轻笑。

听到这份答案，奥斯兰原本微蹙的眉头瞬时舒展开来，他挑了挑眉问道:“你自然也会随同前往。”

“当然。那些浑身泥土的野蛮人倒是不值得提防，但是你……”阿奇偏过头目光凌厉地注视着奥斯兰的眼睛续道:“我依然不相信你。”

奥斯兰满眼苦涩地笑着摇了摇头，“他是我的外甥，我所深爱之人遗存于世的唯一，我永远不会伤害他。”话毕，他将炙热的目光落在了杰森脸上。

“如果‘利用’即是伤害，那你已有诸多经验。”阿奇淡淡地说。

奥斯兰抿嘴笑笑，将游到唇边的话语咽了下去，他漫不经心地再次摇了摇头，迅速整理好情绪后抬眼看向杰森。“那么，如果在座并无异议，我将立刻飞鸦传信禀告我的陛下。”他说。

众人各有各的脸色，尤其盖文满面凝重，他看看杰森又转向珍妮，可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

里维斯医生被盛情邀请留在了帕莱辛红宅，丰盛的午宴进行了三个多小时，席间宾主欢谈笑论，把酒言欢。忆说起多年前的件件往事时，里维斯一脸和蔼地看着杰森，随后神色复杂而严肃。他看着那个曾经稚嫩纯真的少年，曾在被欺凌时向他求助的男孩，也曾在他濒死之际救活了他。

他与杰森贴着脸小声说起什么，你一言我一语，交头接耳，谁都没有听到，但见他们欣笑相视，始终注目着里维斯的奥斯兰坦然地笑了笑。

酒量不佳的里维斯很快便有了醉意，于是又被邀请在帕莱辛红宅留宿。午宴于傍晚结束，吉米搀扶着他往楼上的客房去，奥斯兰向众人欠身告退，随后便跟了过去。

“我就说那家伙绝不可能交到朋友，很明显，他们不是。”盖文一脸意味深长地望着奥斯兰的背影叹道，杰森低头莞尔一笑，面颊晕开两抹淡红。

他与阿奇将收整凌乱餐桌事宜抛在身后，一前一后步上二楼，回到了他的卧房。

壁炉发出柴枝燃烧的轻响，半掩的窗帘外是不甘隐于黑暗的雪白，杰森坐在床边，任由靠近的阿奇缓慢地将他压躺在了床榻上。

他温柔地亲吻着他，使他发出微弱的喘气声，阿奇捏住他的脸颊，将他笑着躲开的嘴唇固定。

与此同时的另外一个房间内，里维斯与奥斯兰热烈地亲吻着彼此，同样的，里维斯也坐在床沿，双唇在奥斯兰解开衣襟的腰间游离，而奥斯兰抓着他的手腕，贪婪地吮吻着他的掌心，那只因酒精本就泛红的手在奥斯兰的唇边轻颤不止，纤细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想要握紧，可奥斯兰并不允许。

褪下衣衫的肩膀披散着火红的长发，那双颤抖的手穿透发丝，里维斯并不想破坏那头美绝人寰的秀发，不想让它们变得凌乱不堪。在他忍不住要发出声音时，奥斯兰迅速俯身压上他的嘴巴，他的长发散落在里维斯的耳畔，如血色的纱帘将里维斯的视线笼罩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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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可以凭借阿奇的黑烟之门瞬时现身图耿，所以他们并不急着出发，之后的两天，里维斯放下学院的工作待在帕莱辛红宅，几乎与奥斯兰形影不离。

他们的身影穿过后院，在雪地上留下两行整齐的脚印，阿奇来到窗边，杰森正透过窗帘看着他们远去。

“你看起来有些忧虑，怎么了？”阿奇一眼看穿了杰森。

“和你一样，我并不会完全信任我的舅舅，但你瞧，和里维斯医生独处时的他，似乎难得的纯粹真诚。”

阿奇将视线伸出窗外，瞥见那二人走远的背影，“即便是最歹毒的蝎子也会有个他不想伤害的伴侣。”他语调轻飘飘地说。

“他不会将里维斯医生留在这里，我舅舅是个受够怀念的人，怀念那些他爱着的却再也无法见到的人，那种情绪困扰了他许久。”

“所以呢？如果他想让里维斯随他走，他会开口。”

“可是他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走吗？”杰森转脸看向阿奇说道:“我认为不会。”

“有何不可？养子本就无需承担责任，如果他爱他，会愿意为他放弃这里的一切。”

“那才是我所担心的，”杰森沉重地说:“我不确定，我舅舅会去开这个口，在他无法保证能够通过带走他给他安定幸福时，他不会说。”

阿奇微微蹙眉，稍后点了点头，“他会暂时丢下他，而那个‘暂时’，没有期限。”

杰森深吸一口气，对里维斯医生的怜悯溢上心头，而那个身在其中却未有警觉的男人正满眼爱惜地看着他所深爱的人，听他讲述自己慌乱冰冷的童年。

启程前往图耿这天，他们甚至没有通知仆人，在安静的会客厅中，杰森向盖文和珍妮告别，承诺几日后便会归来。

奥斯兰与他的妹妹拥抱道别，里维斯静静站在他的身后，眼中闪着亮亮的光，像是期许着某份保证，或是某个令人惊喜的邀请。

可奥斯兰只是转身冲他微笑点头，轻声说了句“再会”，便什么都没有再说，他眼里的光芒一点一点消散了去，困惑布满眼眶，在奥斯兰踏入黑烟之门的那一刻，失望化为泪珠，盈湿了他垂落的眼角。

“里维斯，我要前往朱利亚码头，正巧送你一程，除非你想留到中午，让这老家伙陪你用餐。”珍妮笑着说。

压低了脸的里维斯医生抬起头，苦笑一声后摇了摇头，“我和你一起走，我……我将那些孩子扔下太久，他们需要我。”

话毕，他转身便朝门外走去，委屈的泪珠仍在眼眶里打转，可他没让它们流下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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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7章 聚散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