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

周沁婷吃着方晴拿上来的早餐，无所事事翻着昨天综艺的评论。

【救命！昨晚莫雪看周沁婷的眼神简直了！】

【这两人绝对在谈！显微镜女孩发现莫雪无名指戴了尾戒！】

【楼上醒醒，尾戒戴左手是单身的意思】

【可那是钛钢的！和五年前周沁婷送她那枚一模一样！】

“周姐，今天没工作，要出去逛逛吗？”

“再说吧，现在还不知道要干嘛。”

周沁婷放下手机，正准备专心吃早餐，却突然察觉到现在不对，狐疑皱皱眉看方晴。

“不是，你什么时候热衷于出去逛了，平时你不是老劝我别就我们两个偷偷出去逛，万一有安全问题呢什么的，这些不都是你说的吗？”

“嗯，那个，这个，诶周姐，我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去探莫雪老师的班嘛。”

“我去探她班干嘛，等等，你怎么会知道她的行程。”

“佳雨给的了佳雨给的了，这不是之前李姐让我和佳雨交换联系方式嘛。”

“？先是林雾和莫雪不知道为什么认识，然后是孙佳佳最近都不肯跟我拌嘴，现在你和佳雨又交换了联系方式，从实招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在瞒着我。”

周沁婷起身走向书房，方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活像只做错事的小狗。

“什么都没有啦，周姐。”

“嗯？”周沁婷从书房拿回正在充电的工作专用机，转过身差点撞到方晴，“你跟我那么近干什么？”

方晴讪笑着让出位置，继续跟在周沁婷身后走回客厅。

这顿早餐越吃越不是滋味，周沁婷本能察觉到有什么不对，抬头对上方晴的视线，方晴很快偏头躲开，半点不敢直视她。

不对。

周沁婷刚准备追问出个结果，电话响了。

“周姐你接电话，我先出去了。”

方晴溜出家门。

“雪婷今天发糖了吗？”

晴：【差点被周姐发现了。】

雨：【周姐今天来探班吗？】

晴：【不知道，她没说，现在在接电话。】

雾：【莫雪打的骚扰电话。】

晴：【哦~】

雨：【哦~】

“莫雪，你好无聊。”

“怎的，周老师这么快就嫌我无聊了?”

莫雪在片场的临时休息室里，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手里正翻着今天要拍的剧本。

听到周沁婷的抱怨，她嘴角微微上扬，指尖在剧本边缘轻轻敲打。

“打来先问我吃没吃早饭，接着又要说天气如何如何，刚刚又抛出昨晚睡得好么这种问题，莫雪，你说你无不无聊，得多有耐心的人才能陪你聊下去。”

周沁婷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尾音微微上扬。

莫雪将剧本翻过一页，指尖在台词上轻轻划过，笑意更深：“那周老师现在不就在陪我聊吗？看来周老师很有耐心啊。”

周沁婷单手托腮：“我是可怜你。片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骚扰我。”

“是是是，”莫雪看着镜子里自己上扬的嘴角，“多谢周老师大发慈悲。”

场务敲门提醒拍摄准备，莫雪抬手示意知道了，却仍握着手机不放。

“要拍了？”

周沁婷问。

“嗯。”

“那挂了吧。”

“再等会儿。”莫雪描摹着剧本上“多年后重逢”的台词，“周老师昨晚......”

“梦到你了。”周沁婷接得飞快，“满意了？”

莫雪被周沁婷突然的直白吓了一跳，连忙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他人，随后轻轻咳了数声。

电话那头传来得逞的轻笑，像羽毛挠在耳膜。

“这么想我？”

莫雪抬头，瞥见镜中自己发红的耳尖。

“梦到你在片场NG二十多次，”周沁婷慢悠悠道，“张导举着喇叭骂人呢。”

场务第二次敲门，莫雪不得不站起身，却仍将手机紧贴耳侧：“周老师。”

“嗯？”

“今晚有空吗？”

“你终于要讲正题了？”

“是这样的，嗯，今晚想带你去个地方。”

“几时，去干嘛？”

电话那端传来周沁婷衣料摩挲的细响，莫雪在脑海猜想她此刻的模样——是倚在床头，手指卷着发尾，明明好奇却偏要装作漫不经心。

动作是对了，可惜地点错了。

周沁婷在桌上抬起手，手指无意识卷着发尾。

“九点，到时我来接你。”

莫雪走向门口，没有回复周沁婷后面的问题。

“好。”

周沁婷也不去追问，挂断电话。

雪球：【我准备过去。】

婷宝：【好。】

雪球：【今天都做了什么?】

婷宝：【在家休息了一天，回各种各样的消息，顺带用小号水微博。】

雪球：【周老师这么清闲?】

婷宝：【你管我，快去专心开车啦。】

八点五十，周沁婷下楼，正好看到莫雪的车停在前方。

莫雪打开车门，下车，朝她招招手。

“我还没打电话呢，周老师就已经下来了？”

“估计了一下时间，你也差不多到了。”

莫雪打开副驾驶车门，又小步跑回驾驶座，殷勤的样子让周沁婷抵住唇，拼命才忍住笑。

“莫老师今天怎么有点不一样？”

“啊？我吗？”

莫雪正拉着安全带，听到周沁婷的话呆了呆，不知道她的意指。

“对，怎么这么勤快，这是要带我去哪，显得这么迫不及待。”

意识到自己刚刚举动十足殷勤的莫雪有些不知所措，安全带放了好几次才放进去，努努嘴，指尖敲了好久方向盘才回话。

“周老师不也是，下楼如此早，是谁更迫不及待呢？”

“好了，开车吧。”

周沁婷何尝不知道这人是高攻低防，这会心下肯定已经害羞得不行，就没和她拌嘴，只顾在心底笑。

车载音响轻轻放着《浪漫风暴》，莫雪调低音量时，腕表表盘反射的月光在周沁婷眼底晃了晃。

“啊是这首歌，好怀念。”

“怎么了？”

“我回国那天，”说着看看周沁婷的表情，才继续开口，“下机听的就是这首歌。”

“回国那天指的是最近那次吧？”

“嗯。”

“除此之外，还回过国吗？”

“回过。”

莫雪说完，眼神暗淡下去。

“其实我真的有回来找你。”

“什么时候。”

莫雪几次开口，又复沉默。

周沁婷只当她组织语言，看着她侧脸，不言。

谁叫自己早已打算在今夜将话题说尽呢？

“之前说的很有趣的女人...”莫雪终于打破沉默，“那是两年前，之后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她劝我回趟国，说多少也看看你。”

周沁婷的指甲陷进掌心。

“后来呢？”

她听见自己问。

莫雪变道驶上高架，城市的灯火在窗外连成星河。

“后来我买了回国的机票，落地却发现，你去其他地方拍综艺了，跟着买飞往那的飞机，末了却又突然改了签。”她指向前方路牌，路牌前方，是那家椰子鸡，“去吃了这家老店，想着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会光明正大回来，带着你进去这家店。”

莫雪没说的还有很多。

这不是第一次回国找周沁婷。

还有五天上飞机时就开始不安。

为了这次相聚，在夜里想了又想不愿睡去。

下飞机时，连呼吸都需要反复练习。

结果，她们错过了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前，周沁婷正好通过这个机场去别的地方拍综艺。

“我会在意这些吗？为什么你要出国。”

周沁婷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五年积攒的沉默。车窗上的痕将莫雪的侧脸分割成碎片，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表情。

“我知道你不会在意，但是，能相信我吗，包子，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你。”

莫雪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又松开，骨节泛白。

“为什么不是时候。”

莫雪不在言语。

高架桥上的灯光流水般掠过车窗。周沁婷望着莫雪被光影勾勒的侧脸，发现她眼角又多了条细纹。

那是周沁婷往年记忆中不曾存在的痕迹。

五年前离开时，这人连笑起来都是毫无破绽的完美。

而她回来后，居然已经变了这么多。

“到了。”

莫雪停下车。

渡轮鸣笛声穿透幕色。

莫雪先一步跳到甲板上，尾戒在潮湿的空气中泛着幽蓝的光。

“跳过来，”莫雪张开双臂，风衣下摆在江风中猎猎作响，“像上次那样。”

六年前拍《极限挑战》时，她们确实遇到过相似的场景。

周沁婷记得自己当时穿着笨重的玩偶服，而莫雪在对面张开双臂，说“摔了算我的”。

耳环在起跳的瞬间脱落。

莫雪接住她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仿佛这五年里每天都在练习如何稳稳接住一个坠落的周沁婷。

渡轮摇晃时，她闻到了莫雪领口残留的雪松香。

莫雪抱住她的同时接住了坠落的耳环。

渡轮猛地一晃，两人跌坐在甲板上。

莫雪笑着拨开她的刘海。

江风突然变得很冷。

周沁婷想起那个雪夜，莫雪在录音棚弹完《梦中的婚礼》，突然说手冷。她鬼使神差握住那双弹钢琴的手，而莫雪反手扣住她手腕说：“抓住了。”

渡轮驶入江心，夜幕将城市灯火晕染成模糊的光斑。

莫雪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肩头：“看前面。”

江面突然亮起来。

无数蓝绿色的光点自不远处桥面浮起，像星辰坠入凡间。

“烟花，”莫雪的声音擦过耳畔，温热的气息裹挟着雪松香的冷淡，“好看吗？上次过年你说......”

她指尖的尾戒在栏杆上敲出细碎的节奏，像在应和远处烟花的韵律。

江风突然变得凌厉，卷起水汽扑打在周沁婷脸上。

她望着莫雪眼中晃动的烟火。

很多年前除夕夜，两人挤在阳台看烟火，莫雪也是这样圈住自己，说 “婷宝，岁岁平，岁岁安”。

如今记忆与现实重叠。

令她恍惚，令她无法自控。

她猛地转身，发尾在空中划出决绝的弧线，在莫雪尚未敛去笑意的惊愕目光中，狠狠咬上那两片以往总是吐不出人话的唇，将她未尽的话都堵在嘴里。

这个吻来得太急，牙齿撞在一起发出轻响，像两个笨拙的初学者。

一个很清汤寡水的吻。

“你……”

莫雪的呼吸明显乱了节奏，喉结上下滚动。

烟花幽幽的光在她琥珀色的瞳孔里炸开，将周沁婷的倒影切割成碎片。

血腥味混着薄荷糖的清凉在唇齿间蔓延，像极了那个休息室里的强吻。

她尝到了咸涩的泪水，却分不清是谁的。

烟花的幽光在江面荡漾，将两人的轮廓勾勒得忽明忽暗。

渡轮突然倾斜，莫雪条件反射地收紧手臂，掌心紧贴她后腰的曲线，隔着衣料传递灼人的温度。

“小心，”莫雪的气息不稳，声音比平时低哑，“掉下去我可救不了你。”

“谁要你救。”

周沁婷嘴硬，手却攥紧了莫雪的衣领。

海风卷着咸湿的水汽袭来，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立刻被裹进带着雪松香的大衣里。莫雪的下巴抵在她发顶轻轻蹭了蹭，这个动作熟稔得仿佛五年时光从未存在。

“还冷吗？”

莫雪问，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她一缕头发。

“不冷了。”

周沁婷垂着脸，耳尖红得能滴血。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就像不明白为何总在莫雪弹错和弦时心跳加速，为何记得她每件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会松动，为何记得她在家里时不喜欢扣衬衫第一颗扣子。

或许是被江上迷离的灯火蛊惑，又或许只是太久没闻过这样令人安心的雪松香。

就当是，被勾了魂魄吧。

“先说好，别多想，我还没原谅你。”

周沁婷脸埋在莫雪的大衣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

“就当是，我一时鬼迷心窍。”

莫雪哑然，何尝不知道这人已经羞耻到极致，此时如果逗弄她，她会立刻炸毛。

很可爱。

如果是五年前，莫雪就这么做了，直到对方气呼呼地咬她肩膀。

可现在，她们之间隔了五年。

横亘着太多未说出口的抱歉与思念。

“好，等会送你回家。”

周沁婷指尖悄悄揪住对方腰侧的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