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市井的喧嚣早早吵醒了刘建军,他揉揉眼睛,脑子里还在迷糊,从窗外传来阳光和炸油饼的味道。他伸了个懒腰,叫醒覃梓嫣和阿葙,扯了一件短衫胡乱披上,就从二楼的房间一路小跑下来。刚刚捞起的油饼戳破了一个小口子,正在沥着油,脆脆的金色外壳下露出和着红绿调料的软嫩糯米,他迫不及待拿荷叶包上几个,也顾不上烫,一屁股坐到条凳上,唤店家的小女儿端来三碗豆浆,不等梓嫣和阿葙便自顾大口吃起来,还不忘再要店家炸几根油条。

来到肇县已经六天,刘建军三人住在一间小客栈里,而带着大量山货的无云寨族人,则被刘建军安排在镇子郊外的一个偏僻农户家。他想先摸一下这里的行情,山里人不觉得稀奇的东西,到了外面可能价值连城,到时候肯定会引起事端,而他们迥异于山外人的装束,强悍的猎人习性,更会加剧这种风险。

刘建军住的客栈,紧邻着山货集市,路两边每天都摆满了叫卖各种山货的地摊,到处都有衣着光鲜的采货商人蹲在摊子边仔细分辨,小声跟摊主杀价,还有摆满条桌各式小玩意儿的小贩和小吃摊也分外红火,熙熙攘攘好不热闹,阿葙瞪大的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刘建军带着覃梓嫣和木蓝葙,在布行买了几身跟山外人一样的粗布衣服罩在他们的靛蓝布衣外面,这样避免引起街上异样的眼光。他们天天在集市上逛,看那些山货的成色,打听市场的行情。

“刚才那人卖的‘金蛇草’是假的,”阿葙捂着嘴悄悄跟刘建军说道:“真的‘金蛇草’其实是白色的,不是金黄色的。”

刘建军轻声回答她:“他肯定都没见过真东西长啥样。”

他们这样几天逛下来,发现偌大的集市上,竟没几样东西是真的。一颗用染成红色的‘流霜’冒充的‘赤流霜’,竟然能卖到两个刀币。要知道,一个刀币可是值一千文钱,而他们早上吃的油饼、油条,才一文钱一个。

“我在鸣翠谷每个月最多才只能挣两百文,”梓嫣嘀咕道:“没想到这些东西这么值钱!”

刘建军看着同样目瞪口呆的阿葙,笑道:“你看寨子里以前拿这些宝贝,竟都只换了些盐巴,马帮到山里走一趟就够他们吃好几年的。”

他的话,令阿葙心中愤恨难平,也感激他带领族人终于走出大山,看看外面世界真实的样子。

“大哥,这‘夏茴草’确实品相一般,看你是个实在人,我就吃点亏,五百文,怎么样?”

一个身形略显佝偻的中年人在跟摊主讨价还价,引起了刘建军的注意,只见中年人头戴金丝乌冠,暗色格子绣纹的服饰十分稳重华贵,腰间一块翠绿的牌牌格外显眼。他悄悄走到旁边,看着中年人手里拿的一颗药草,叶似蝴蝶,茎如人指,根须细长。记得阿葙跟他说过,这“夏茴草”叶大如手掌,茎粗似人臂才是最好,驱寒暖脾胃有奇效。而眼前这颗,可能是采摘过早还未成熟,成色一般,药效自然也就大打折扣。这男人显然很识货,刘建军暗暗想道。

“韩掌柜,我这可是从无蔺山深处采来的极品!”摊主显然并不认同中年人的说法,极力争辩,“与市面那些俗货肯定是不同的!”他指着集市上,却改变不了中年人坚定的眼神,只好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台阶,“呃,放眼整个肇县,只有您韩大掌柜,是最识货,最仁义的。本来这‘夏茴草’少了八百文我是绝对不卖的,但是您去年可怜我表侄家中突遭变故,免了他三百文的债,我们全家永世都记得您的恩德。这样,就五百文给您了,就当我替表侄还您这个恩情!”

摊主一番情真意切,韩掌柜也欣然接受,付了钱拿了东西起身离去,刘建军带着梓嫣和阿葙赶紧悄悄跟上。

“那摊主真是感恩,肯自己吃亏,替表侄还三百文钱。”阿葙道。

“你以为呢!”刘建军不以为然,“那不过是他自己给自己找的台阶罢了,什么表侄,搞不好他根本就不认识。”

“就是,”梓嫣笑道:“要我说,那‘夏茴草’根本值不了这么多钱,鸣翠谷的药铺里,比这大得多的,都只要五百文。”

“我觉得那个韩掌柜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人,”刘建军看着她,“咱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们跟着韩掌柜一路往东,看着他走走停停,又从几个摊主手里收了些药草,便继续前行,径直走进隔壁街角靠近县城东门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小小的木门上挂着的牌匾上写着“韩府”。

刘建军赶紧跟着走了进去,小楼里面别有洞天,装饰极尽繁复华丽,与外面的灰墙泥瓦格格不入。堂屋里一排排的木架上,整齐摆放着各种山珍异宝,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子浓郁的草药味道,却十分好闻。

没见韩掌柜的人影,却见一个伙计上前打招呼,刘建军只说远道而来,想拜会一下闻名已久的韩大掌柜,烦请小哥通传。不久,伙计把他们三人请到后院的正房落座,女侍端来香气扑鼻的红茶。

只见韩掌柜换了一身深蓝色碎花长衫出来,显得十分亲和低调。

“三位客官,”他只看了刘建军和梓嫣一眼,眼神忽然一变,连连后退躬身作揖,“啊!不知仙官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跟着就要下跪。

刘建军赶紧上前扶起他,“韩掌柜莫要多礼!”心想,这小老儿眼神真是毒辣,一眼便看出我跟梓嫣不是凡人。

一番寒暄恭维过后,众人各自坐下。

“不知仙官光临寒舍,所为何事?”韩掌柜问道。

刘建军笑道:“久闻韩掌柜大名,今日特来拜访,顺便跟您谈谈生意。”

“仙官折煞老儿了!”韩掌柜谦虚的摆摆手,一听有生意,便哈哈笑道:“仙官想要草药还是异兽?小老儿这里任凭仙官挑选。”

“不急,”刘建军还想试试这韩掌柜到底有没有真本事,“方才我们在市集瞧见韩掌柜花五百文收了一颗品相一般的‘夏茴草’,不知有何关窍?”

韩掌柜一听,笑道:“仙官取笑我了,我哪里敢在您面前卖弄。”

“没有没有,还请您指教。”

他点点头,道:“那‘夏茴草’不是未成熟,而是风干太久,才显得很细小,反而因经年累月吸收日月精华,其药效不止增强百倍,”他歉意的笑笑,“所以,五百文收回来,其实是我占便宜了。”

刘建军看向阿葙,只见她点点头道:“‘夏茴草’风干越久,茎上的纹路就越细密,颜色越暗,我们管这样的叫‘冬逐’。”

韩掌柜闻言,一脸的惊喜,笑道:“木姑娘慧眼,连‘冬逐’你都知道。”

刘建军心想,这哪是夸别人,简直就是在夸自己嘛!

韩掌柜仔细打量着阿葙,笑道:“木姑娘眉宇间一股傲气脱俗,想必也不是本地人吧!”

阿葙没作声,下意识拉了拉衣襟,遮住内里的靛蓝色布衣,刘建军连忙说道:“韩掌柜见笑了,阿葙是我师妹。”

跟着,刘建军让阿葙从包袱里拿出几样山货,放在桌上。

韩掌柜一看,眼睛都放光了,凑近脑袋看个不停,想伸手去摸又生怕弄坏了。

“这,这些可都是珍品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着桌上的宝贝看着刘建军,“仙官这是?”

“素闻韩掌柜识货,我这里有些山货,想问您讨个好价钱。”刘建军笑道。

韩掌柜摆摆手,道:“岂止是好价钱!这些好东西一看就不是市面上那些俗物,得是无蔺山最深处才能得一见的无价宝物啊!”他对着刘建军和覃梓嫣深深鞠一躬,“仙官果然道法高深莫测,竟能在那凶险无比的无蔺山中采得这些宝物,在下惶恐!”

刘建军扶住他的胳膊,笑道:“韩掌柜多礼了,其实这些山货,都是山中的无云寨族人用性命换来的,我也只是替他们寻个出路。”

韩掌柜闻言,啧啧称奇,连连感叹族人的不易,当即吩咐工人取来一个装满了银锭的精致盒子,稳稳抵到刘建军手里,指着桌上的山货,道:“这点薄银的市值略超过这些宝贝,就算是我的定金,以后无云寨的山货我都收了。”他又认真地看着刘建军,道:“请仙官放心,在下一定不会让乡亲们吃亏!”

刘建军点点头,笑道:“我等自是相信韩掌柜才会到此,代族人谢过韩掌柜先。”

接着,韩掌柜命人拿来一个鎏金镶银的小箱子,里面衬着厚厚的绒布,他又仔细擦了擦手,正要捧起桌上的草药往箱子里放,只听得屋外工人来报,说是前院有仙官到访。

韩掌柜连忙起身,对刘建军表达歉意后,便径直走了出去。刘建军三人也跟上,他倒是好奇,还有哪个仙人愿意到这穷乡僻壤来。

他们跟到前院边上,靠在墙角,偷偷看着来人。院子里除了韩掌柜和府里的工人,站着三个年轻人,身穿素底玄鸟纹长袍,其中一个人的衣襟嵌着描金流云纹饰,他身旁的两人则只是腰间的饰带上略有一些羽毛样的金色点缀,明显三个人里,中间的那家伙级别要高些。只见他们眼神傲慢,面对韩掌柜的跪拜,毫无反应,只微微点了点头。刘建军有些不忿,再是神仙,怎么能这么不尊重人!

他们继续看,韩掌柜命工人端上去两个大盒子,毕恭毕敬当着那三个家伙的面打开,里面装满了各种山珍。领头的家伙一个眼色,他的跟班就上前拿起盒子,三人都没作交代,转身就要走。韩掌柜连忙追上去,跪着扯住中间那家伙的衣摆,哭丧着脸说着什么。

刘建军仔细倾听,说是这两盒药草兽骨,价值百金都不止,而那三个家伙竟然不打算给钱就要拿走东西,韩掌柜自然不肯答应。

“上次不是给你二十金了么?”领头那家伙终于搭腔了,“剩余的下次再给你便是。”

“仙官,您上次的账还没结清,这回又拿走这么多东西,长此以往,叫我如何经营!”韩掌柜的声音几乎是在哽咽,刘建军心里的火不打一处来,神仙就能这样霸道么!

眼看韩掌柜扯着自己的衣摆不肯松手,领头的家伙不知哪里变出来一把剑,挥起来就直朝他手臂上斩去。

情急之下,刘建军捡起假山上一颗石子,看准了一个脆劲狠狠掷过去。

“乓------!”

一声激荡的脆响,领头家伙的剑被石子打个正着,直振得脱了手,“嗙啷”一声掉在地上,那家伙一脸的难以置信,转而变成愤怒。

“谁?”他环视四周,眼里充满了无名之火。

刘建军把覃梓嫣和阿葙拦住,一个人大大方方走出来。

“我!”

“你?哪里来的末流小仙,竟胆敢与本仙作对!”他一脸的轻蔑。

“哥......姐姐李辰瑶,”刘建军慢慢上前,悄悄摸向藏在后腰的石刀,“你们算哪个野路子神仙,拿了人家的东西还不给钱,分明是一伙强盗!”

“放肆!”那家伙手一摊,地上的剑忽地飞回到手中,只见他不由分说,直接举起剑对准了刘建军就刺过来,“受死吧!”

刘建军看这家伙还真是不讲客气,他也不惯着,迎面冲上去侧身一闪,躲过攻击的同时突然抽出石刀猛地一挥。

“啊!”一声惨叫。

剑再次掉在地上,还有几滴血,那家伙吃了疼,捂着手臂连连后退,要不是刘建军手下留了分寸,恐怕掉在地上的就不止是那把剑了。他身边的两人见状,迅速抄出剑也朝刘建军杀来,却见覃梓嫣和阿葙从他身后突然冲了出来。

覃梓嫣快速默念咒语手指一戳,趁那人一晃神的功夫,狠狠一掌劈倒了他。另一边,阿葙也扑上来,好像一头恶兽,从身后抽出一把砍刀,反手一撩打飞了对方手里的剑,又回手一砍,厚重的刀背重重砸在那人的头上,直把他打得眼冒金星晕死过去。

领头的家伙眼看两个跟班也倒了,哆哆嗦嗦喊道:“你们可知我师父是谁?”

刘建军笑道:“比不赢拳脚,就要拼师父是吧!说说看,是哪个眼瞎的收了你这样的怂包徒弟。”

“你,你胆敢辱没东海神君四子玉澄上仙!”

“东海神君,还四儿子,不也还是个狐假虎威的么!”刘建军嘲笑道:“果然什么师父,带什么徒弟。”

“你究竟是什么人?竟如此胆大妄为。”

“我乃西樵西陵仙山丁柔上仙的弟子,李辰瑶。”刘建军不想落下风,只得报了丁柔的名号压压他们,看着那家伙又惊恐又愤恨的样子,只觉得很滑稽,“你又是哪根葱?”

“你有什么资格知道本仙的名号!丁柔上仙向来独来独往,哪听说收过弟子?你还敢假冒上仙门下,可知死罪?”

刘建军一股子火气上来,举起石刀指着他喊道:“你师父都报给我听了,你还有种嘚瑟!说,叫什么?”

那家伙吓得一哆嗦,不由自主吐出“赵熙泉”三个字,话音未落,却盯着刘建军手里的石刀出神,“那,那可是擎乌神玉?你怎么有这种宝物?”

刘建军不懂什么叫“擎乌神玉”,只觉得赵熙泉在故弄玄虚,“什么擎乌神玉,你怕了么?”

赵熙泉没有回答他,只转身就要跑,却被刘建军一把扯住衣领。

“还想跑!”

“不是,不是,我拿钱。”他摆出一脸的贱笑,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里面装满了金叶,至少有一两百片,他还在慢条斯理的数,刘建军直接一把扯下荷包,扔给韩掌柜。

“这些够了吧?”他问道。

“够了,足够了!”韩掌柜回答,“就连之前的账也够了。”

“那就好,”说罢,刘建军放开赵熙泉,“你可以滚了!”

赵熙泉连忙拍醒两个跟班,三个人灰溜溜跑了出去。

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平静,刘建军把韩掌柜扶起来,回到正屋落座,韩掌柜对他千恩万谢。

“多亏了李仙官,我才幸免于难啊!”

“韩掌柜客气了,那家伙实在太霸道,我也是气不过。”

“这个,我想请您透个底。”

韩掌柜的话令刘建军不明就里,他接着说道:“这位木姑娘虽是凡人,可眼神矍铄,透着一股子蛮荒劲,想必是无蔺山里的猎人吧!”

刘建军佩服老爷子的眼力老辣,“您请说。”

“各位不远千里而来,恐怕带来的山货远不止这些,”他环顾四周,眼神中有一丝不舍,叹一口气道:“这个地方,我是待不下去了,”他看着刘建军,眼神恳切,指着头上的青天,道:“这些年被他们盘剥无数,我早已倾家荡产,唯剩下这一处别院。今斗胆,想与李仙官做一笔不甚公平的买卖。烦请您再取几样山里的宝物给我,这别院就归您了,李仙官意下如何?”

韩掌柜的话,正中刘建军的心思,他就是想为族人寻一处僻静的宅院,好在这里扎下根,于是爽快答应下来。

“可是,您把这院子给了我,您又要到哪里去呢?”

“我想把手里的货拿到镇南府出手,换了银钱回东邑老家养老。”

“可是,您在这里好好的,现在手里也有货可以出手,我们可以继续跟您做生意,您这些年受的亏空可以慢慢弥补,为什么还要急着离开呢?”

韩掌柜羞愧的低下头,道:“还请您体谅,今天您打了那赵仙官,虽然为我讨回了公道,可也实实在在得罪了东海诸仙,在下只是一介凡夫,唯恐他们前来报复,降下天怒。只得抛家舍业,躲回老家去。”

这番话,倒让刘建军有些惭愧了,自己的一时气愤,竟给别人惹下更大的麻烦,可他坚信邪不压正。

“好吧!我再多给您几样货,包您和家人一生衣食无忧。”

韩掌柜闻言,不禁感激涕零,连忙下跪。

等送走了韩掌柜一家人,刘建军让阿葙去找暂居在郊外的族人,大家全部换上山外人的打扮,趁着清晨的薄雾,从县城的东门进,很快就在“韩府”安下家。在族人的强烈建议下,覃梓嫣为族人的新家写了一块新的牌匾:“辰园”。刘建军卖货给韩掌柜的钱,足够大家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落脚点有了。

族人一路从山里架桥铺路,一条通往肇县的简易小路很快被打通,以往需要翻山越岭几天的路程,现在只要几个时辰就能到达,而且小路还在不断扩宽加固,很快就可以走马车。昔日走山贩货的马帮,竟一夜之间不见了踪影。

刘建军回到无云寨,跟族长奶奶讲述了外面的情况,很多族人在他的号召下,从山里搬迁到“辰园”,也带来了大量的山货,真材实料的无蔺山瑰宝令集市上的作假投机者无所遁形,各地的商贾大贩,纷纷登门拜访“辰园”,高价以求,一时间“辰园”门庭若市,几天的交易,就令族人得到了超过以往百年的财富,整个肇县也因此愈发热闹起来,往来客商的增多,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丰厚的收入,昔日作假的摊贩,都改行开客栈茶馆,生意一日比一日红火,大家都感恩无云寨族人带来的无尽财富。

刘建军却不甘心就此停止脚步,小小的肇县很显然容纳不下这么多的货物交易和大量涌入的族人。他买下县城外小河边的几片荒山,让族人开始在这里新建一座寨子,开垦农田和放牧,当无尽的寒冬笼罩无蔺山,这里将是无云寨新的庇护所。然后,他带着覃梓嫣和阿葙,继续上路,按照韩掌柜教他的,去镇南府寻找更大的市场。

马车一路颠簸,他们翻过连绵起伏的青钰山脉,来到广袤的青北草地,山势渐缓,远远的看见涟江拐弯的地方,坐落着一个孤零零的城。等他们终于靠近,才清晰看到城门上写着“镇南府”三个刚劲有力的大字。

镇南府的体量在整个南苑仅次于首府南苑城,比肇县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几乎占据了涟江在群山之间冲刷出来的整个谷地,从东门到西门,坐马车也得三两天的时间,城内的人口不下数百万。

宽阔笔直的彩色石板大道,雕龙画凤的木质小楼林立,经营着各种奇珍异宝,衣着相貌各异的人群拥挤繁忙,天上还有长帆带动的货斗沿着细索飞来飞去,一派节奏紧张、热火朝天的大都会气象。刘建军感觉就像到了上海一样,是一个货物与财富的集散地,巨商与买办的天堂。

人群中,不乏上仙品级的人物,偶尔还有上神乘坐的轿辇飞过,覃梓嫣虽认得许多,却都只是在古籍上见过描述,一时兴奋的忘乎所以。他们三人置身这万千繁华,简直就是蝼蚁一般粗鄙卑微,根本没有人搭理。

“韩掌柜大可不必举家迁徙,”梓嫣捧着一碗甜腻爽滑如膏如脂的冰粉,一边吃一边说道:“上仙级的人物,是不会屈尊到肇县那样的蛮夷之地的,要不然,怎么也轮不到赵熙泉这厮作威作福。”

“可就算是赵熙泉,凡人也根本不敢反抗,”刘建军看着她滑稽的吃相,忍不住想笑,“避开这些人,对韩掌柜是最好的选择,我们给他的东西,足够养活几辈人了。”

阿葙被这似锦的繁华看花了眼,还要忙着干掉自己碗里清爽可口的凉虾,她低头看着碗里白色的小“虫”游走在糖水之中,完全没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

三人逛了一整日,天都擦黑了,万千华灯如繁星闪耀,璀璨耀眼,这景象完全不同于白天的骄阳之下,更让人沉醉迷离。

韩掌柜说的几个地方,都是经营山货的大商,刘建军带着覃梓嫣和阿葙一一拜访,发现他们带来的东西,虽然价钱比肇县又要高出许多,可在这里只能算沧海一粟。不只来自无蔺山,整个南苑的奇珍异宝都在这里交易,甚至还有很多来自南海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些奇珍异宝,有的可以提炼各种仙丹,有的可以制成药材,还有的可以炼化成神器,”梓嫣问刘建军,“瑶瑶,你还记得那个巨坑里的神鼍么?”

“当然记得。”

“它的鳞片做成的盔甲,可以抵挡上仙级的天火攻击。”

“早知道,当时就弄几片了。”话刚说完,刘建军就后悔了,那家伙蹒跚离去,痛苦而亡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他不知道是否真如梓嫣所说,那一道从天而降的金光令巨兽飞升解脱苦难。

梓嫣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轻轻跟他说道:“万物皆有天道,一切因果循环有始有终,我们都有自己的缘法,不必介怀。”

刘建军似懂非懂,他明白因果,只觉得那些太过遥远。

他们在繁华街道后面的僻静角落找了一间小客栈住下,难掩这一整天的震撼与兴奋,走在楼梯上,天空中一声巨响,一颗烟花在夜空之中迸发出耀眼的万千金色繁星。梓嫣拉着阿葙跳到屋顶,眼里满是人世间最璀璨的风华。

刘建军实在走累了,放烟花他在宜昌看了太多,不觉得稀奇,拖着疲惫的步子,独自往房间走去。拉开房门,一股熟悉的清香悠悠传来。他猛然抬头一看,修长健美的身影,青色的罗裙薄衫,依旧红带束发,那如玉的俊俏脸庞,迫人的美更胜鸣翠谷的那晚,是丁柔!

刘建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一个人竟然可以美到这样的程度,竟如一股强大的气场,直令他愣在原地,却听得她磁性而醉人的声音,慢慢说道:“听说,我收你作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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