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雨持续下了三天。

程墨站在超市后门的缝隙处，望着外面被血色笼罩的世界。雨势已经变小，但天空依然阴沉沉的，仿佛永远都不会再放晴。地面上积了一层红色的水洼，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

"程叔叔，张爷爷让你过去。"小雨拉了拉他的衣角，声音压得很低。自从三天前那场灾难爆发后，孩子们都学会了像小老鼠一样悄声说话。

程墨点点头，跟着小雨回到地下室。超市的地下储藏室被张老板改造成了一个约六十平米的避难所，角落里堆满了从超市货架上抢救下来的物资：罐头、瓶装水、卫生纸、电池......

"老程，你来看看这个。"张老板招手叫他过去。老人面前摆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正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程墨蹲下身，耳朵贴近收音机。在杂音中，他勉强能辨认出一个断断续续的男声："......安全区......北郊......体育馆......幸存者......"

"北郊体育馆，"张老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离这儿大概十五公里。"

程墨盯着地图，眉头紧锁。三天来，他们一直躲在这个地下室里，靠超市的食物度日。但物资总有耗尽的一天，而且......

一声刺耳的尖叫从楼上传来，打断了程墨的思绪。所有人都僵住了。小雨紧紧抓住程墨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

"又来了。"林萱轻声说。这个二十出头的医学生是他们在第二天救下的，当时她正被三个感染者追赶，是程墨用消防斧救了她。

程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走到楼梯口。楼上的超市里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还有那种非人类的、粗重的呼吸声。

"几个？"张老板低声问。

程墨竖起三根手指。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波了。那些被红雨感染的"人"——他们开始称之为"血尸"——似乎对封闭空间有着异常的执着，不断试图闯入建筑物。

一声巨响，像是货架被推倒的声音。程墨的心跳加速，他示意所有人退到最里面的角落，自己则握紧了那把猎刀。

"它们会找到我们吗？"小雨颤抖着问。

程墨摇摇头，但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三天来，他们加固了地下室的门，用货架和重物堵住了楼梯，但谁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楼上的动静持续了约莫十分钟，然后突然停止。程墨等了五分钟，确认没有声音后，才稍稍放松。

"它们走了，"林萱松了口气，"就像昨天一样。"

程墨却不这么乐观。他注意到这些"拜访"的频率在增加，而且血尸们的行为似乎不再完全随机。昨天有一波甚至试图搬开堵住楼梯的箱子，虽然它们智力有限没能成功，但这种尝试本身就令人不安。

"我们得考虑转移了，"程墨说，"北郊体育馆如果真有安全区......"

"太危险了，"张老板打断他，"十五公里路，到处都是那些东西。我们老的老小的小，怎么过去？"

程墨看向避难所里的其他人：张老板六十多岁了，腿脚不便；小雨才七岁；林萱虽然年轻力壮，但三天前在逃亡中扭伤了脚踝；还有一个在第二天加入他们的家庭主妇李阿姨，五十多岁，胆子小得连刀都不敢拿。

确实不是一支适合穿越血尸占领区的队伍。

"那我们至少得做更充分的准备，"程墨妥协道，"食物、武器、路线规划......"

"食物不多了，"李阿姨忧心忡忡地说，"尤其是罐头和瓶装水，按现在的消耗速度，最多再撑一周。"

程墨揉了揉太阳穴。三天来，他几乎没有合眼，时刻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威胁。疲劳像铅块一样压在他的眼皮上，但他不敢放松警惕。

"我们今天清点一下所有物资，"他说，"然后制定一个配给计划。林萱，你能负责医疗用品吗？"

林萱点点头："我已经分类好了。抗生素很少，止痛药还有一些，消毒用品倒是充足。"

"武器呢？"张老板问。

程墨苦笑了一下。他们有几把从超市五金区拿来的刀具，他的猎刀，张老板自制的几根铁矛，还有林萱带来的一把瑞士军刀——对付一两个血尸也许够用，但如果遇到一群......

"我们需要更多武器，"他承认道，"明天我试着去附近的警察局看看。"

"太危险了！"李阿姨惊呼。

"比坐以待毙强。"程墨说。

讨论被一阵急促的敲击声打断。所有人都僵住了。那声音很轻，很有节奏，明显不是血尸能发出的。

"后门，"程墨低声说，"有人在敲后门。"

张老板抓起一根铁矛："可能是陷阱。那些东西虽然蠢，但有时候会模仿......"

敲击声再次响起，这次伴随着一个微弱的女性声音："求求你们......帮帮我......"

程墨和林萱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他们三天来第一次听到其他幸存者的声音。

"可能是陷阱，"张老板重复道，"引我们开门。"

程墨犹豫了。理智告诉他张老板可能是对的，但那个声音中的痛苦和绝望又如此真实......

"我去看看，"他最终决定，"你们都在这里等着，保持安静。"

他拿起猎刀，轻手轻脚地爬上楼梯。超市后门是一扇金属防火门，外面是一个堆放垃圾的小巷。敲门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程墨贴近门上的小窗，小心翼翼地向外看。巷子里站着一个年轻女人，约莫三十岁左右，浑身湿透，左臂有一道很深的伤口，鲜血不断滴落在地上。她看起来精疲力尽，随时可能倒下。

最关键是，她的眼睛是正常的，皮肤也没有变红的迹象——不是血尸。

程墨的手指搭上门锁，却又停住了。万一她是被咬伤的怎么办？虽然目前看来被咬伤不会导致变异，但谁知道会不会有潜伏期？而且她的血味可能会引来血尸......

"求求你......"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声音更加急切，"它们追我......我跑不动了......"

程墨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他迅速打开门，一把将女人拉了进来，然后立刻重新锁上门。

女人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谢、谢谢你......"

"别出声，"程墨压低声音，"跟我来。"

他半扶半拖地把女人带到了地下室。其他人看到他们，反应各异：小雨害怕地躲到了林萱身后；李阿姨惊叫一声后退几步；张老板则举起了铁矛，一脸警惕。

"她被咬了？"张老板厉声问。

"不，是划伤，"女人虚弱地说，"玻璃......我爬窗时......"

林萱立刻上前检查伤口："确实像是玻璃划的，不是咬痕。"她抬头看向程墨，"需要缝合，失血有点多。"

程墨点点头："处理吧。"然后转向女人，"你是谁？从哪里来？"

"我叫周瑶，"女人艰难地说，"从......从阳光公寓逃出来的......那里......全变成它们了......"

阳光公寓——程墨记得那是在两个街区外的一栋高档住宅楼。

"就你一个人？"张老板仍然没有放下铁矛。

周瑶的眼里涌出泪水："我丈夫......他为了让我逃走......"她说不下去了，但意思很明显。

林萱已经准备好了针线和消毒水："这会很疼，但没有麻药了。"

程墨递给周瑶一条毛巾："咬住。"然后对其他人说，"给她点空间。"

缝合过程很痛苦，但周瑶硬是没发出一声尖叫，只是死死咬着毛巾，冷汗浸透了她的衣服。程墨不禁对这个陌生女人生出一丝敬佩。

"好了，"林萱最后缠上绷带，"别碰水，每天换药。"

周瑶虚弱地点点头："谢谢......"

李阿姨递给她一瓶水和一包饼干："吃点东西吧。"

程墨注意到李阿姨的表情缓和了许多。这个善良的女人总是第一个心软，即使在末日里也是如此。

"说说外面的情况，"程墨坐到周瑶对面，"你看到了什么？"

周瑶喝了几口水，稍微恢复了些力气："混乱......到处都是那些怪物......它们白天活动少些，晚上特别活跃......"她打了个寒战，"而且它们好像在......学习。"

"学习？"程墨警觉起来。

"是的，"周瑶点头，"第一天它们只是乱冲乱撞，但现在......我看到一群在合作推一辆车，还有的会使用简单的工具......"

这印证了程墨的观察。如果血尸真的在学习进化，那么他们这个临时避难所迟早会被攻破。

"警察呢？军队呢？"张老板问。

"全乱了，"周瑶摇头，"我看到几个警察也变成了怪物......军队好像在北郊建立了防线，但城里......"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确：城里已经被放弃了。

程墨拿出地图："你从阳光公寓过来，路上安全吗？"

"白天相对安全，"周瑶指着地图，"但这两个路口要避开，那里聚集了很多怪物。还有，不要靠近医院......那里是重灾区。"

林萱插话："有没有其他幸存者？"

"有，但都藏得很深，"周瑶说，"我看到几个大楼窗户上有SOS的标志，还有人用床单写了'救命'挂在窗外......但没人敢出去。"

讨论被小雨的一声惊呼打断："程叔叔！收音机！"

收音机里突然传出一个清晰的声音："......紧急通知......北郊体育馆安全区已经建立......重复......北郊体育馆安全区......军方保护......提供食物和医疗......所有幸存者请......"

信号突然中断，但信息已经足够明确了：有一个官方安全区，而且距离他们不算太远。

"我们应该去，"林萱立刻说，"这里有医生吗？我是医学生，可以帮忙。"

"太危险了，"李阿姨反对，"外面全是那些东西，而且我们这么多人怎么过去？"

张老板没说话，但表情阴郁。程墨知道他在想什么——老人不愿意离开这个相对安全的避难所，也无力长途跋涉。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程墨折衷地说，"明天我和林萱出去侦察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幸存者或者更安全的路线。然后再决定是否前往体育馆。"

这个提议得到了多数人的同意。周瑶因为伤势需要休息，张老板和李阿姨负责看守避难所，小雨......程墨看着这个失去父亲的小女孩，心中一痛。

"小雨跟我一起，"他决定道，"我不放心把她留在这里。"

夜深了，其他人陆续睡去。程墨负责第一轮守夜。他坐在楼梯口，猎刀放在手边，耳朵竖着捕捉任何异常声响。

"睡不着？"林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拿着一杯速溶咖啡——超市的存货之一——递给程墨。

"谢谢。"程墨接过咖啡，虽然已经凉了，但咖啡因总是咖啡因。

林萱在他身边坐下："在想你妻子？"

程墨的手微微一颤。自从灾难爆发那天起，他就强迫自己不去多想苏晴的命运。要么她还活着，那么他会找到她；要么......不，他拒绝考虑第二种可能。

"嗯，"他简短地回答，然后转移话题，"你的脚怎么样了？"

"好多了，"林萱活动了一下脚踝，"明天应该能走远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外面的雨声渐渐停了，但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尖叫或咆哮——这个城市还没有完全死去，只是变成了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你觉得它们真的在学习吗？"林萱突然问。

程墨想起今天在超市楼上，那些血尸试图搬开障碍物的情景："看起来是的。虽然很初级，但它们确实在适应。"

"这不符合常理，"林萱皱眉，"如果红雨是一种病毒或细菌，感染者应该只是遵循本能行动，不可能有学习能力。"

"除非......"程墨陷入思考，"除非这种病原体不只是简单地破坏大脑，而是重组了它。"

林萱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它们不是变成野兽，而是变成......另一种东西？"

程墨没有回答。这个想法太可怕了——如果血尸不仅仅是无脑的食人怪物，而是在某种意义上的"进化"，那么人类面对的威胁将远超预期。

"明天我们得格外小心，"他最终说，"如果它们真的在学习，那么它们也会学习如何捕猎我们。"

林萱点点头，脸色苍白。两人又守了一会儿，然后她回去睡觉，换张老板来接班。

程墨躺在地铺上，小雨蜷缩在他旁边。小女孩在睡梦中抓住了他的衣角，像抓住唯一的依靠。程墨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想起了苏晴一直想要个孩子的愿望。

"我会保护你的，"他轻声承诺，不知道是对小雨说，还是对失踪的妻子说，"我保证。"

窗外，一轮血月从云层中露出，给这个死亡之城披上诡异的光芒。远处，一声长长的嚎叫划破夜空，仿佛某种非人的宣告——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属于人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