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很快,司机将乐安送到了附近的派出所。派出所的蓝白色牌子在夜色中闪烁着,飞蛾在灯牌前扑簌簌地撞着。司机师傅将车稳稳停在派出所门前,暖黄色的车灯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朦胧而温暖的光线,照着正飘扬的警旗。

“姑娘,需要我进去帮你作证吗?”司机师傅转过头,目光里透露着纯粹的令人温暖的关切。

乐安裹紧身上披着的工装外套摇头,“不用了,谢谢您。”她的声音仍有些发抖,后视镜里映出她此时的狼狈模样:被树枝刮成条状的睡衣下摆,脚踝处结着暗红血痂,汗湿的头发正黏在苍白的脸上。“您已经帮了我太多了......”想到可能会给这位好心人带来麻烦,她感到愧疚。

“哎,这有什么!”司机师傅摆摆手,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老式翻盖手机,“这个你拿着,里头充好电了。”见乐安迟疑又补了句,“二手市场八十块钱买的,别嫌弃。你看你这手抖的,先拿纸擦擦脸。你一定赶紧联系父母啊...这么好的姑娘......”司机师傅欲言又止。

乐安接过手机,“谢谢您。您...您方便留一下联系方式吗?”她小声问道,生怕这个请求太过冒昧。

“可以,没问题!”司机师傅爽快地在纸条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姑娘,你别怕,到了派出所就安全了。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联系我。”他的声音洪亮有力,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我姓王,这条线我跑了十几年了,这一片儿熟,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联系我。”车窗外,值班民警已经注意到了这辆停驻已久的货车,正朝着这边张望。

“王师傅......”乐安深吸一口气,“今天要不是您......”话还没说完,她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哎呦,别哭别哭。”王师傅又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乐安,“快进去吧,警察会帮你的。记住啊,有什么事随时给我的打电话!”他拍了拍乐安的肩膀,像是要给她力量。

乐安推开车门,夏末的潮湿空气里夹杂着些许泥土的味道。王师傅的外套还披在她的身上,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乐安回头看了眼驾驶室,暖黄的灯光勾勒出王师傅略显佝偻的身影,他正朝自己挥手。乐安对着他点了点头,转身走进派出所的大门。

派出所的玻璃门在身后关上,将潮湿空气隔绝在门外。乐安站在明亮的办事大厅里,看着墙上‘为人民服务’的红色标语,这一刻,她的心脏落到实处,那股硬撑的力气终于泄下,双腿发软地瘫在地上。值班民警快步走来,他的皮鞋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同志,需要帮助吗?”

乐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王师傅的外套从肩膀处滑落,露出她身上被树枝划破的睡衣,以及逃跑时剐蹭出的伤痕。民警的眼神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我...我要报案。”乐安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被非法拘禁了十个月...”

一位女警察带乐安去换了一身衣服,之后她们走进询问室,“你别害怕,现在可以和我说说案件的具体情况吗?”女警的声音温柔,让她感到安心。

乐安慢慢开口,“我叫张乐安,今年25岁,就读于哈城医学院研二。去年十月一日本来是我做心脏手术的日子,可当我再次醒来时,就被囚禁在城南荒山的一座别墅内。囚禁我的罪犯,名字是纪川,他是市立医院的医生,医院定下我心脏手术的主刀大夫就是他。可是,他在手术过程中伪造了我死亡的假象,将我从医院带出。并且据他所说,医院已经开具了我的死亡证明,现在我的社会状态是死亡。”

“你说主刀医生伪造死亡证明?”对面做笔录的警察调出医院系统,“市立医院去年十月没有患者死亡记录。”他指着屏幕上的失踪人口协查函,“但有关于你的失踪协查通报,你父母去年十月三日报的案。”乐安有些发愣,纪川在骗她,他对自己说的,将自己从医院带出的整个过程都是假的。

“没关系,你别害怕,我们已经联系了你的父母,他们会尽快来接你回家。在囚禁期间,他有伤害或者折磨你吗?”

“囚禁过程中他会给我注射一些药剂,我不清楚具体成分,但应该不是对身体伤害很大的药剂。他还会每天给我抽血,至于伤害或折磨......”乐安思考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纪川从没做过对她身体进行伤害或是折磨的行为,“都没有。”她隐瞒下了那些检查后的亲吻以及每个夜晚的拥抱。

“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女警的语气中表示怀疑。

“这是我逃跑时造成的伤痕。”乐安如实说道。

“好,那咱们先去做个血样检测。”女警将乐安带到取证科,抽了一管血,以此来化验她体内残余的药剂成分。抽完血后,她将乐安重新带回询问室,为她披上一张薄毯,让她在这里休息片刻,等待化验结果。

大约两小时后,女警带着化验结果以及乐安社会状态的调查结果走进询问室。“张女士,血液检测结果显示,您体内没有有害成分残留,您可以放心。”而后,女警顿了顿,又问道“你说他每天都会给你抽血?”见乐安点头,她拿出检查报告,“但是结果显示,你连贫血都没有,血红蛋白质甚至高于常人。”女警继续道,“你先在这里休息,你的父母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你在这里再休息一会儿。”

询问室里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乐安摸着左胸手术的疤痕,想起纪川在最后一段时间里总会把听诊器捂热再贴上来,他说这是为了‘减少应激反应’。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恨纪川,可脑海里总浮现出他的样子。乐安看着白炽灯管发着呆,脑袋里像浆糊一样,什么也想不明白。

凌晨三点的时候,乐安的父母到了派出所。看到乐安,母亲一把抱住她,“姑娘,你受罪了...受罪了。妈妈没保护好你...回家,我们回家。”乐安被母亲抱着,闻着母亲身上熟悉的味道,眼眶里的眼泪滚落,洇湿了母亲肩窝处的衣服布料。父亲一下下抚摸着乐安的头,“没事了姑娘,没事了,爸爸带你回家。”耳边传来父母的声音,这让她无比安心。这一刻,乐安再次确定,自己逃出了纪川的牢笼,她回到了自己温暖的家,一切都过去了。

“张女士,回家后要是又想起什么细节,随时和我们联系。我们会尽快破案的。”

父母和警察道谢后,带着她离开派出所。乐安坐在车后座,头靠在母亲肩膀上,母亲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背上感受到母亲落下的眼泪。乐安抬起头,看着母亲,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妈,我没事,就是好饿,回家要吃你做的炝锅面。”

“好...好,想吃什么妈妈都给你做啊。”母亲声音哽咽。

到家之后,乐安吃完母亲做的炝锅面,胃里感到温暖熨烫。洗澡的时候,她看着手臂上的针眼发呆,愣了一会,强迫自己回神。晚上睡觉时,她缩在母亲怀里,即使在睡梦中,身体仍不受控地发抖。

日子一天天过着,白天乐安和以前一样去医学院上课,好像已经恢复了从前的生活,可每天夜晚的惊醒,让她无时无刻想起被囚禁的日子。派出所民警来家里的那天,窗外的树叶已经渐渐变黄。两位警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母亲端来的茶水在他们面前冒着热气。

“张女士,”年长的警官翻开笔记本,“我们调取了别墅的监控记录,最近一年只有护林员定期巡查的记录。”他的目光扫过乐安手臂上因树枝刮蹭留下的疤痕,“现场采集的DNA样本,除了你的,就只有一些陈年痕迹。”

乐安攥紧了盖在腿上的毛毯,“可是那间卧室...里面明明有很多医疗器械......”她的声音发抖。

“别墅二楼的尽头的确有一间房间”年轻警官接过话,“但里面只有些废弃的健身器材。”他调出执法记录仪里的画面,空荡荡的房间,积满灰尘的跑步机,墙角里堆着落满灰尘的哑铃。

母亲搭在乐安肩上的手微微发抖,“那...那手术呢?我女儿明明......”

“关于手术记录,”年长的警官从公文包里取出文件,“我们查证了市立医院所有档案。去年十月一日确实有一台心脏手术,可主刀医生是心外科的刘主任。”他推了推眼镜,“纪川医生只是临时来观摩的访问学者,手术当天下午就启程回美国了。”

乐安猛地站起来,毛毯滑落在地,“不可能!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他,他亲口和我说的...他亲口说的,是他给我做的手术!”

"这是他的出入境记录。"警官递来一份文件,上面盖着海关的鲜红印章。乐安的视线落在日期上:2016年10月1日,下午18:15,国际航班CA981。

母亲捡起毛毯重新给乐安披上,她的手冰凉。“乐乐,会不会是......麻醉后产生的幻觉?医生说手术中出现的短暂缺氧......”

乐安摇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那些记忆如此真实:纪川修长的手指握着注射器,他身上的雪松气味,无影灯刺眼的光,还有他一次次在自己耳边的低语。

“还有件事,”年轻警官犹豫一下,“我们查了别墅的产权记录,业主是一位美籍商人,过去五年没回过国。别墅一直委托给物业公司打理,最近半年没有任何租赁记录。”

乐安望着窗外,树叶在风中打着旋,落到柏油马路上。记忆中走廊尽头的房间明明摆满了精密的医疗设备,墙上贴着解剖图,冷藏柜里放着整齐排列的药剂...可现在,一切都像被橡皮擦抹去了一样。

“张女士,”年长的警官合上笔记本,“如果你想起什么新的细节,随时联系我们。”他们起身告辞。

乐安蜷缩在沙发角落,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窗外,暮色渐沉,远处的山影轮廓模糊,像极了别墅所在的方向。她知道,纪川一定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用温柔而危险的目光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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