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雾一反常态按住了任说想要摸牌的手。
染着鲜红蔻丹的五指如玉笋,触之如寒冬腊月置于室外整宿,陷入肌肤,叫任说忍不住“嘶”出声来。
“不是我不想带你玩了。我要是你,我现在就回去练剑,顺带学点跑路快的轻功。”
小院里,枯树下支了张跛脚四方桌,月泉淮已有小半月未露过面,薛雾日子越发逍遥。
她甚至撺掇了那些义子中好说话的几个打起了麻将来,任说、李茫赫然在列。
她本就生的貌美,又从不端架子,就算偶尔说话阴阳怪气,也还是很受毛头小子们欢迎,被美人腆着脸哀求谁顶得住啊,只是打个麻将而已又不是让他们背叛月泉宗,再说月泉淮年轻时不一样没顶住?
这番话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玩物丧志之人有天竟也劝起了旁人好好学习?
思及任说日后之死,实在可有可无。
薛雾至今都闹不明白,不过是输了场架,于大局又无碍。只能归咎于月泉淮犯病,他向来杀人随心所欲,疯起来自己人都不放过。
她现在苦口婆心提出建议,当事人听不听就是另外一回事。
月泉淮义子之中,就属迟驻武学造诣最高,乐临川次之,其余水平和荀庆山不相上下。任说不一定是他们中最菜的,但一定是命最烂的。
“我这是跟你打了这么多天麻将,同你生出几分情谊来才好心劝你的。”
“……我还以为你是这两天一直输给我,欠了迟驻一屁股债不高兴了。”
敢怒不敢言。
好在任说察觉到薛雾前言后语意有所指,他本就胆小最怕月泉淮,武功又差,是该多练剑保命……更多的……
他不敢细想,拎着剑出门默默去了新月卫武场。
背后传来薛雾气哼哼嚷道:
“迟驻你听听这叫什么话!我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嘛!”
任说脑子里一团浆糊的还没想通这特么为什么,正打的起劲,薛雾突然把他从牌桌上赶了下来。
突然间冷气嗖嗖。
他一抬头猛然发现,月泉泠心气势汹汹正朝这边过来了………
*
“八万!”
牌局照常进行着。
岑伤下午本来在房中休息,听着院外洗牌声每隔一刻便哗啦啦响起,很是烦躁不堪。
直到敲门声突至。
“麻将,打嘛?”
岑伤冷冷倚在门边,思考着薛雾身上究竟有何古怪,那剑分明穿胸而过,睡了一夜就跟没事人一样了?怎么也是个重伤才对……
但他不能露怯。
于是他说:“打。”
有能力杀死自己的人,远不如自己无法杀死的人可怕。
岑伤总不能扒了她衣衫亲自察看伤势。
有天他忍不住开口问了,结果得到的答案却是……
“实不相瞒,我本是上古大能谪落人间,无奈共工触怒不周之山,绝天地通。我在上界有琼楼玉宇、法宝无数。现在只要你给我打钱让我买材料修复天梯,将来我第一个让你登仙,怎样?”
薛雾这段话无论过多少年岑伤都忘不掉,有本事她当着月泉淮面也这么说啊!
世上还有第二个人敢自称神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活腻歪了。
*
月泉泠心进门就见着四人围了一桌,又想起之前碰见任说时对方做贼心虚的表情……
“月泉淮大人不知身在何方!你们还有心情在这!在这……”
“打麻将。”薛雾心想月泉泠心一高句丽人,估计不知道麻将为何物,便出言解释,反手摸了张牌居然是二筒,紧接着锤桌激动喊到:“自摸!我胡了!”
要知道就早点让任说滚了,岑伤这个麻将界的臭棋篓子多得劲呀!
她输了一下午!裤衩都快输没了终于赢了一局!
比起她这般兴高采烈,李茫都不敢吭声,岑伤将输的钱朝薛雾推了过去,迟驻则有些担忧月泉泠心找她麻烦。
月泉淮不在,薛雾溜须拍马那套可没人吃。
“一窝白眼狼!”
月泉泠心七窍生烟,这两天她行也不安坐也不安,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问遍了所有人也只得到了月泉淮带了些手下离开了渤海国。
可他们家宗主是个什么人?十六岁离家出走不告而别,孤身出海。
月泉淮想干什么,何时同旁人报备过?又何曾考虑过如此行事会不会让关心他的人焦灼?
“诶诶,泠心长老这话可就就伤人咯。”薛雾把赢来的钱收进包里,嘴角笑容越咧越大,比她看见月泉淮笑的还过分。
“迟驻可是好孩子。”薛雾投去赞誉一瞥。
她都撺掇了他这么久,迟驻愣是没想过背后捅月泉淮刀子,所作所为皆只为顾峰一人而动。
李茫惊讶注视着薛雾,在这个与他看上去差不多大的少女眼里……迟驻居然是孩子吗??
然而薛雾对他的眼神会错了意,还以为自己单夸迟驻伤了旁人心。
“啊,你也是。”薛雾对李茫补充道,但怎么看都像很敷衍的场面话。
过年串门夸别人家小孩懂事听话的亲戚也是这般不走心。
月泉泠心忍无可忍,上前直接掀了桌,豆腐块大小的麻将天女散花般砸在薛雾身上。
她哎呦连声叫唤,尾音软糯没半点脾气,好不容易挨过了这阵麻将雨,冰冷的剑却横在咽喉处。
“别别别冲动呀!你家大人在冰火岛,要不你去找他?”薛雾拈着那剑尖缓缓从咽喉处挪开,面上仍旧挂着笑,身子却朝后仰去。
找?
怎么找!
月泉泠心若离了龙泉府,江左大院这群人不更加无法无天?
月泉淮大人竟唯独将去向告知薛雾这个女人了吗?!她恨恨剜了薛雾一眼,心中唾她那张妩媚又写满无辜的脸。
这真是冤枉薛雾了。
她并未得月泉淮另眼相待,之所以知道月泉淮在何处纯凭本事,不服也得服啊!
小题大做嘛,搞得像是她在月泉淮头七灵堂开party。
“不打了不打了,您消消气哈。”
薛雾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坐太久腰酸背痛。
月泉泠心那她是不想回了。
自打月泉淮一声不吭去了冰火岛,她就夜夜宿在主屋会客前厅。
面对这位姑奶奶,薛雾已练出了独有的三连标准回答。
那就是——“知道,我不配,你说的对。”
月泉泠心表面看着高冷,实际上话也不少,薛雾搬去同她住的第一天唇枪舌战了三百回合。
一山不容二虎,嘴炮也是。
起初月泉泠心只是想探听薛雾对自家大人究竟存了几分真心,花功夫较劲谁为月泉淮付出的更多。
场面像极了小学鸡掐架。
“我愿意为宗主死,你行吗?!”
“我不愿意。”
薛雾把不愿意说的理直气壮。
她怎么敢说不愿意?!
卑贱如她能为宗主死已经足够光耀门楣了不是吗?
“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愿意为月泉淮死。听清楚了吗?”
她要亲眼见证连她也不知道的、月泉淮最终的未知结局。
死人将失去一切,化为时间之漠里微不足道的一粒砂。
“薛某人贪心。想活着陪在你家月泉淮大人身侧长长久久,千岁万年,绝不可以先死嗷。”
“你……!”
她哪里见过这样舌灿如莲的中原人,若是他家大人听到估计会被这女人骗的更深,都是些什么歪理!
薛雾打断了月泉泠心。
“从前有位青年,他非常尊敬崇拜自己师尊。有天夜里他忽然看到自己师尊房里似乎有火光,青年十分担心师尊安危,于是违背禁令擅闯了卧室,结果撞破了一个秘密,再后来……”
薛雾没有说下去。
以为一厢情愿对月泉淮嘘寒问暖、以命相护就会得到应有的回护与青睐,那便大错特错了。
至少,每一位新月卫死前都不会发出“月泉淮大人救命”这样的呼喊,不对自己人补刀已是其最大的仁慈。
也不知李清游被活活吸成干尸时有多绝望,那可是他最崇敬的师父。
这种类似于“我有个朋友……”的陈述方式很难让月泉泠心主动把屎盆子扣自家正主头上,去与薛雾争辩她无从判定是否意指月泉淮,又是否属实的故事。
她也不会问“你是不是就是你口中的那个朋友”,要真是这种走向,那这篇文章就得改名叫《重生复仇之李清游》。
“后来他死咯。”
薛雾翻身下榻,草率结束了这个故事。月泉泠心就坐在对面那张榻上,红罗帐半掩,薛雾脱下了那双属于她的旧鞋。
旁人的鞋借来穿怎么都不合脚啊,对薛雾来说还是大了些。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月泉泠心不虞追问,她并非想逼薛雾走,只是……只是……婢女凭什么同她住一块?
算了,她巴不得这个居心不良的女人离月泉淮大人越远越好!
哪有将毒蛇养在身边的道理,薛雾此人,她是一万个不放心。如果薛雾敢趁机谋害月泉淮,她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薛雾给剁了。
薛雾没有回答对方,赤脚推门离去,月光将她的影子拉了很长。
就像察觉不到地上已凝了层薄霜。
“你以为自己是朴银花吗?!宗主可不会舍不得杀你!”
“嗯,他杀好咯。”
月泉泠心所言,薛雾深以为然。
她薛某人定当恭候这一天。从始至终,她就没对月泉淮抱有过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
自知之明,她还是大大有滴。
哎,正剧流甜不起来啊。我其实就是喜欢反派性格的月泉淮,可能我才是个变态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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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我,上古大能,打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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