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改个名吧

江左大院主屋前厅,无人值夜,月泉淮卧房门紧锁,想来那些手帐信件,早就转移至了映月楼。

日子一晃到了立冬,天气渐冷,穿堂风时不时来袭。

烹茶的小泥炉里木炭静静燃烧着,给窝在一旁酣睡的女子带去轻柔缓和的暖意。

薛雾身着单薄白袍,幼猫般蜷缩在角落里,呼吸均匀,双颊泛出潮红。

冷不丁被钳住下巴,被迫抬头时,薛雾呜咽了几声,双眼迷离带泪根本睁不开。

来者浑身裹挟着室外寒气,扰人清梦甚是讨厌。

那人似乎觉得自己行径还不够过分,变本加厉的扣着薛雾两侧香腮使劲摇了摇。

这下彻底把薛雾摇醒了,脖子都快断了!

“月、月泉淮大人。”她仓惶回神,将慵懒睡姿改为跪坐,迫使她抬头的力道却不曾收回去。

对方黑眸深邃,眉眼高挑。

她被审视着难免心肝乱跳,好在脸本来就红瞧不出异常,强撑着与之对视,扬起脖颈弧度优美,娇躯微颤。

她自是不知道这副模样有多让人恶念丛生。

可惜现在月泉淮对女人没半点兴趣咯。

对于那个能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女人,在曾经二十七岁的月泉淮设想中,对方至少得剑术不逊色于他。

可他又不喜欢太过强势的女人,所以必须以他为尊,攀附于他。

这种女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啊!多虚无缥缈啊,他这么牛批干脆直接说要娶仙女得了,实在不行女鬼狐妖什么的也符合条件,总之人间难寻。

看来年轻时欠了顿毒打,竟膨胀如斯。

能有这样的想法,大抵是至今没搞懂过情爱为何物。

若他真会爱人,便知有些东西都是虚的,比放他娘屁还不靠谱。

“你趴这做甚?”月泉淮拇指划过女子脸颊,白净细嫩到用指腹粗砾薄茧用力一搓,便吹弹可破。

他问的漫不经心,可薛雾知道这依旧是个送命题。

“不知大人何时回来……我这不是怕您突然回来喝不上热茶吗~所以夜里都在前厅守着这茶炉不熄。”

那嫣红泛着水光的小嘴可太甜了,摸了蜜似的,仔细一看眼神好像还有些幽怨,噙着泪花。

薛雾居然不趁机告月泉泠心黑状来博取同情,说明心里端的明白,月泉淮可不会管女人扯头发的事。

况且她真是自愿睡这,也不愿意配月泉泠心聊只值五毛钱的烂天。

有这功夫,不如哄哄正主。

果然月泉淮听了很是受用,点了点头,遂松了手不再折腾薛雾这个会喘气的,可以装饰房间的花瓶。

他本见薛雾不服从安排,心里已经起火了,现在只能冷哼一声了事。

谁稀罕那口茶呀,贱婢一个真会自作多情。

“你这般无用,干脆别叫薛雾,改名叫废物算了。”

说真的,若非是字字诛心,满怀恶意,全在骂她,薛雾是爱极了此刻月泉淮喑哑低沉的嗓音。

他口吻里带着调笑,起初轻柔得让薛雾生出被捧上云端的错觉,后半句却急转直下。

废物二字咬得极重,几乎是压着嗓子滚出喉头。

很机车诶这个人,好端端又骂上了!她是个废物影响月泉淮什么了吗?还总揪着不放。

说出去她如今不过是新月卫里一名婢女罢了,连普通弟子都不如,外人谁会计较婢女有多大能耐?

要是月泉宗区区一个婢女都能左踩穆玄英,右踢莫雨,中原武林不要面子了吗?

她有多大能耐,霸刀山庄相处那段日子他没点逼数吗?他到底在期待着什么啊!

“……您教训的是。”

比起月泉淮实事求是的评价,数十年前薛雾归家后在族学里遇到过更讨她厌的人。

那群世家子弟不知她早已蒙师父教导,读过书习过字,甚至连画也学了。

偶然有天,某学生重金购得了副画欲赠夫子,非说是顾恺之亲笔。薛雾一眼便知那是副赝品,好心出声告知,那人尖酸刻薄,羞辱她见识浅薄“我本以为你不懂诗书也就罢了,估计你也不会知道,地里挖出来的春秋时期的青铜鼎,原先是金色吧。”

说罢周围人一阵哄笑,连声附和。薛雾据理力争,只换来这些人百般讥讽她是个没文化的乡下野丫头。

再后来每逢考到墨义、帖经,薛雾总是一字不错,便被怀疑作弊,不由分说受了满身污名。

须知过目不忘这种天赋,那夫子钟爱的得意门生们求是求不来的。

好在习武不存在作弊一说,会便是会。

不会,装也无用。

世上太多人,实则浅薄无知,却敢用井底之蛙的眼界去揣测他人,着实可笑。

无知者妄言无畏。

至少月泉淮比那些人好上不少,还会在领教少阳神功后夸句名不虚传,又深信赵涵雅所卜能左右其命运被吓得脸色惨白。

被他骂两句总比被那些蠢货骂强,只是骂她而已,总归没有不懂装懂,亦或者污蔑于她。

月泉淮此次暗中助力劫青莲狱,冰火岛一行收获不小,带回了不少穷凶极恶之徒,秘密安排在了映月楼附近。

啧,老妖怪魅力还真不小啊。

寒鸦三女原本是突厥人训练培养起来的刺客三姐妹,后来在某次前往东海的暗杀行动中失败,被关进了冰火岛监狱。

月泉淮将她们救出后,寒鸦三女虽身负对旧日组织的满腔仇恨,却还是为报答月泉淮加入血月众为其效力。

他本就同东瀛那边关系匪浅,搭上废帝李重茂与东海蓬莱谢采,史思明慕其名闻风而动,就此凑了蛇鼠一窝。

月泉淮事还挺多,也就没工夫再同薛雾多说三言两语。闲暇时消遣玩的宠物,如此而已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晃了一圈带走了迟驻等几个义子。

宁晚镇迎来了正真意义上的凛冬。

*

岁末天寒,彤云密布。

月泉淮和迟驻有好些日子没回江左大院了,薛雾猜测他们应该在映月楼。牡丹江结了冰,船只不可通行,运送物资只能靠雪橇犬。

新年这天冷冷清清,薛雾想了想决定去龙泉府城中李大婶家门口蹲人,果不其然发现了迟驻。

迟驻还是经历了这一遭,枯坐在门前破草席上,神情呆滞写满了支离破碎感。谁能想到这样心怀善意的少年,日后留下的竟是“摧骨血屠”的恶名。

这一切迟驻不敢向人透露只言片语,死后必定也声名狼藉……

被那些恶徒按在碎尸之中,口鼻倒灌血肉的滋味令其创巨痛深,他潸然落泪,月泉淮倒是看得愉悦。

他太想活着见顾峰一面了,早就手染鲜血罪无可恕。这段日子更甚在新月卫地牢中难熬,到最后心都麻木了。

这使得他看见薛雾出现在眼前时,觉得先前那些短暂美好不过是自我麻痹后的黄粱一梦。

迟驻不愿意告诉薛雾发生了什么,可就算他不愿意说,薛雾也是清楚的。

二人相顾无言了很久,迟驻实在没有力气躲她。

“你说过……你不爱管别人的事。”

“别人之间的事。”薛雾认真纠正道。

与薛雾分开后,迟驻唯一能感受到温暖的地方,就是李大婶拉着他唠家常的时候。但他也只是默默地听,极少说话,更害怕为这户人家带来灾祸。

龙泉府大街上喜气洋洋热闹非凡,所有人都沉浸在新春即将到来的团圆气氛里。

薛雾生了堆火,掏出两枚梨。

天太冷了梨子冻住了,无从下口。

“哎!这位哥哥今天还在呢!”李狗蛋抱着小木马结束了一天的玩闹,回家吃晚饭时又见多了个漂亮姐姐,疯跑进院子告诉自个娘亲。

不一会李大婶也出来了,手里还端了碗药,拉着薛雾追问她是迟驻什么人。

薛雾想了想说我是他朋友。

李大婶念叨着:这是个好孩子啊,就是每次找大夫抓了药刚煎好人就不见了,也不知为什么这么惨,他这是怎么了?

薛雾接过她手里的药,避重就轻耳语说这孩子怕苦呢,转头催促迟驻快把药喝了,她要借这碗煮雪梨糖水。

李大婶没再多问,牵着自家儿子进了院门。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呢……”迟驻突然抬头,目光直射薛雾,仿佛垂死之人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薛雾扒拉着火堆,心想自己从来不回答假设问题,但她还是决定给迟驻一个答案。

“这天底下没有人能逼迫我做任何我不愿意的事,即使是月泉淮亲自来也一样。”

她放浪形骸,若非心甘情愿谁也强迫不了她什么,纵然代价是死亡。

薛雾这话未点明她究竟会不会屈服于冰火岛恶徒淫威之下,而是模棱两可把重点放在了她乐不乐意上。

旁的不清楚,至少迟驻听懂了她赖在渤海国不走,对月泉淮嘘寒问暖大抵发自真心,难免多看了她几眼,又问:

“我真的……还能见到他吗?”

“可以啊!”薛雾答得干脆。

“你要坚强嘛。”这句就略微心虚了起来。

她递上了那碗煮沸的雪梨糖水,热气袅袅将迟驻拉回人间。

从柳雨桥那顺的最后几颗陈年饴糖全化在了里面。

薛雾:你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改个名吧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