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吉镇县衙,知县唐元愁眉苦脸,她面前是师爷王长凤和捕头温左。
距离那群青龙贼子闯城门已经过去三天了,唐元不是个拖沓的人,青龙贼子们藏身的那个商队已经打的打罚的罚,都处置了。现在只剩下帮助他们逃走的白拙还没有处置。
“那白拙不过是个卖包子的罢了,大人为何如此为难?”捕头温左不明白。
“她可不是什么普通人,乃是当朝左都御史三女儿,原名白昭。”王长凤解释。王长凤跟着唐元近十年,而她自己也是正经举子出身,有传闻,只要唐元一走,接任的很可能就是王长凤。
“嘶,”温左倒抽了一口凉气,左都御史,正二品的大员,“那就奇了,这白拙怎么来了咱们这地方。”
“她是五年前当街斩杀了刑部侍郎的侄女,被流放来的。”王长凤说。
“以前倒也有过几个大人家眷被流放,可哪个不是被家里照顾的好好的,这白拙似乎一贫如洗……御史大人竟然毫不徇私?”
“这倒不是,御史大人已经将白昭赶出家门,与她断了母女关系。”唐元说,一身雪青官服把她显得有点苍白,唐元今年已经五十有三,在这小吉镇当了十来年县令了,有生之年只怕是升官无望,只盼着再熬上十二年就乞骸骨还乡。
“那……”
“白家虽从未照拂过白昭,御史大人却每年一封亲笔信到我这里,要我坚决不可对白昭有任何特殊照顾,更不可让她以势压人。好在,那白昭心如止水,从不惹事。”
“既然御史大人已经与白昭断绝关系,又嘱咐大人不可特殊照顾,那直接定罪就是了。”温左不明白。
唐元与王长凤对视一眼,这武人想法就是简单,“若御史大人当真不在乎这个女儿,只当她死了就是,何必每年按时寄一封亲笔信过来?她分明是在提醒我,绝不可让人欺负了那白昭。”
“这……”
“再说,白昭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那是通敌叛国之罪,要诛九族的,我敢判?”
“那就、那就往上移交……”
“那上面势必要派人来查,现在这闯城门的事已经压了下来,若传到京城,你我都得丢了这顶官帽。”
王长凤说,“大人,我已查过了,那郑开羽并不是最后一批被卖过来的青龙奴,而是早就被卖了过来,已经正式入了朱雀奴籍的,那白昭只是放了一名朱雀奴罢了,这奴又是她自己的,按说她有权不要,哪里算得上是通敌叛国呢?”
唐元双目一亮,“你说得对,你说得对!郑开羽早就是朱雀人了,即便他心里还记挂着青龙,那是他的事,白昭放的,是她自己的奴而已。”
“不错,白拙只是放了自己的奴而已,不算什么大罪,再者就是殴打城门守备,其实,她只是少破了藤蔓,没打着人。”捕头温左补充。
“人还是打了的。”王长凤阻拦道。
唐元和温左齐刷刷看着她,王长凤上前几步,贴着唐元耳边,小声说:“大人,这白昭跟那些青龙奴不清不楚,这次咱们给她找补回来了,若下次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难道大人次次都维护她?不如给她定个不轻不重的罪,等个十天半月事情平息下去,咱们把白昭拉出来打上几板子,把她驱逐出小吉镇,让她永远不得回来,她爱去哪去哪,大人岂不省心?”
唐元皱眉,越发觉得王长凤说的有道理,她年纪大了仕途无望,可别让这个烫手山芋给弄出什么幺蛾子最后连平平安安回乡都不能,不如把她弄出小吉镇,她愿意去哪就去哪,回头只跟御史大人实话实说,白昭犯了错,自己身为一县之长处置了,也是理所应当。
“长凤果然才智不凡,这白昭可真是差点害死唐某了。”唐元很高兴,“那就等上半个月,半个月后打上四十板子,驱逐出小吉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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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拙被关在一个单独的牢房里,一侧的墙壁上有一个小小的高高的窗,有一张小床,地面也还算整洁,三餐居然也还不错,每天至少有一个有肉的菜,她在家时反倒十天半月不见肉味儿的。她是万万没想到,县衙的地牢里居然有这个待遇?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如此,只要看看旁边的牢房里,一间至少四个人,没有床只能睡在稻草上,每顿饭跟猪食差不多,白拙就知道,自己恐怕是沾了那个早已把自己赶出家门的母亲的光。
不会因为这个就轻判吧?万一判不成斩立决,关个几十年可真是亏了,若是斩监候,回京城斩首,还得面对以前那些牛鬼蛇神,糟她们奚落,就更糟糕了。
可惜出手帮郑开羽时没想那么多。白拙苦笑,郑开羽,现在已经跟他那帮兄弟们逍遥快活了吧?或者,还在奋力营救杜鸿飞?
算了,白拙不打算再想任何事,反正她快死了。结果,这几天反而是她这前半生最轻松的几天,没有那大家族里的主子下人争风吃醋,也不需要读书上进,更不用为生计操心……胸口一阵火烧火燎的疼,如果因为使用真火遭到反噬的伤能不时时折磨人的话,就完美了。
很快,狱卒送来了午饭,一个青菜,一个炒肉丝,一个卤猪蹄,一碗米饭,还有一壶酒。就算她待遇好一点也不至于三个菜,看到这些白拙明白了什么,啧,能吃半个月的断头饭,也是人生一大享受。
她把三个菜吃的一口不剩,酒也都喝了,反倒那碗白米饭,总能吃到的东西,为了给肚子留地方,是一口没动。
刚吃完,就进来了两个狱卒,不由分说拽着她就走,白拙也没反抗,跟着出去。
“两位大人,我家还有二两银子和一个小奴儿,你们若是好心就把那小奴儿托我邻居沈家照顾几日,告诉他们会有人来接他的,那二两银子就孝敬二位大人了。”白拙犹豫了几次,她暗自想看看郑开羽找不着杜鸿飞时急的团团转的样子,甚至看到杜鸿飞被欺辱至死时他绝望的恨不能一掌劈死自己样子,可杜鸿飞有什么错呢?临死多做一件好事,没准到了阴司还能少受些苦,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好,我们姐妹一会儿就去。”有了银子,狱卒答应的挺痛快。
白拙被带到县衙外院的一处空地上,邢凳和板子都已经准备好了,左右两边各站着一壮硕捕快,她们便是行刑的人。
王长凤和温左也在一边监刑,只是她没走的太近。
就在此时,白拙忽然看到了王长凤的双脚,外八字站着,这是个暗号,如果不是她曾经帮过京城六扇门的施瞬,也在六扇门混过几日的话,是看不懂的。
捕快打人很有技巧,若长官内八字站着,表示要留此人一命,就算是打上个百八十板子,也只是皮肉伤,兴许转天就能下地了;若是外八字站着,那表示要趁机打死此人,哪怕只是二十板,保管你五脏破裂,当时就死了。
杖杀?轻轻叹气,那可有的受,白拙见过被杖杀的人,捕快们接到了长官授意后,也有一定程度的自由,比如这个人该打五十杖,如果捕快们有意折磨,兴许打个血流满地、筋断骨折,甚至整个下半身会被打成扁平的一片人也不会死,只要不到五十,她们就可尽情的玩,只要保证最后那几下要命就行;如果不想折磨人,只需在上半身重重的打,内脏破裂,几下子,人就断气了。
白拙有点后悔刚刚假大方,她不知道自己要被打多少下,万一是百八十杖可怎么办?若此时贿赂一下这二位,加上真火反噬,她死的会很快。
很快,第一下就落下来,白拙感觉眼前一黑,感觉只这一下,骨头就折了。她以为至少她会回忆一遍这短暂的一生,会想到父亲,想到第一个伺候她的小侍儿——暮竹,想到从小受到的奚落,还有那场琼林宴,是她这一生的巅峰时刻,想起那个让她从巅峰跌落的午后,还有……郑开羽。
可惜,她根本没有心情想什么,排上倒海的疼痛一下一下的袭来,一开始还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喊叫,后来,意识渐渐模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喊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挨了多少打,眼前渐渐发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唯一一个念头就是,终于解脱了。
烈日下,温左和王长凤并排站着,她们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囚徒被打到只剩最后一口气,这不是她们第一次假借杖刑弄死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王师爷,这样真的有用?”温左脸上浮现出几丝惧意。
“放心吧,今天唐元那老贼妇去陈家喝酒了,一时半刻不会回来。”王长凤道。
“可是……”
“可是什么?唐元这些年搜刮民脂民膏,自己富得流油,指使我们给她卖命,帮她欺上瞒下,却像个铁公鸡一般,自己吃肉,我们连口汤都喝不着,温捕头,听说你家还住在破落巷子里,一夫二侍都是挤在一张床上睡的?”
温左脸上微微一红,讷讷的点头。
“你去周边各县打听打听,哪个捕头有你惨,又有哪个知县比她富?你年纪也不小了,再熬个十几年等她告老还乡,你也该回家了吧?当捕头上要伺候大人,下要天天面对些个凶恶之徒,也是个出生入死的差事,最后,你就像落得个破落巷子里夫侍共住一床的下场?”
温左听闻,也觉得自己未免太惨,那唐元是个铁公鸡,一个铜子都得牢牢地揣到自己腰包里,搜刮了上万两银子,还时不时的扣她们的月钱,而这样的日子还得过上十多年,她当然忍不了!
现在,只要把眼前的女囚弄死,上面必然要找机会来查,到时唐元那些事被查出来,革职查办甚至砍头,她不仅少熬上十几年,还能痛快痛快。
“好,王师爷,我跟着你干!”温左咬着牙。
“这就对了!”王长凤笑着拍了拍温左的肩,随即指挥远处捕快,“啧啧,怎么这么不小心,就给打死了,你们几个,抬到乱葬岗去吧。”
这章有点作死,别打我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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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杖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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