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儿乞求般地看向渊柔,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身子抖得像是被霜打过的花朵一样微微发颤。
渊柔疑惑地举步上前问:“这么可怜的一个孩子,他能帮你什么忙?”
令仪低声朝她耳语一番,渊柔眉头一松,又拧紧了:“这孩子不像是会受人指使做坏事的呀,他为什么要害你?”
茗儿闻言忙拉着弟弟战战兢兢地跪下求饶:“檀儿还小,不会害人的,阮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
令仪上下打量了茗儿一番,问道:“这丫鬟是谁?”
渊柔将前番茗儿偷盗一事约略说了,令仪才拊掌笑道:“原来是这样。前世她偷了东西,我随口说了一句‘那她的爪子不能要了’,那些人就把她的手剁了。听人说她回去就投了井,我也没放在心上。谁知道她弟弟是个有气性的,后来找我寻仇来了。”
渊柔听她在姐弟二人面前泄露了天机,一边让他们回去等消息,一边拉令仪道:“你还好意思说,偷钱再怎么不对,也不至于把手剁了吧,何况她也是情有可原。幸亏我不像你那么狠心,不然又要酿成一出悲剧了。依我看,你搞成那个样子完全是咎由自取!”
令仪大喜,连忙抱住渊柔,“姐姐”“妹妹”乱叫一气:“说得太对了,多亏了你,不然我真是百死莫赎!我要是知道这些人还有这样通天的本事,打死我也不敢欺负他们了。”
渊柔点着她的脸颊羞她道:“看见人家本事大,你才后悔,看来你也不是真心悔过。”
令仪举手立誓道:“怎么不是真心?我也叫人家打过了,板子打在身上,知道疼了。你老人家消消气,为了我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我得感谢老天爷给我一次重新改过的机会,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渊柔点点头,又担心起来:“檀儿一个人想来也不会有那么深的心计,多半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依你看怎么引出那个人才好?”
令仪咬牙切齿地道:“一定又是齐谌搞的鬼。不如就让檀儿满城去闹,齐谌肯定要利用他生事,到时候我让檀儿做我的内应。”
听她说完自己的计划,渊柔连忙摇头:“不行,我才把靖国公府的风评扭转过来,你再让他像前世那样闹得满城风雨,不浪费了我一番苦心吗?”
令仪百般恳求,许诺没有下回。渊柔心软了些,仍是不松口:“以前你虽然顾忌柳氏,事可没少做一点儿,最后愣是间接把她害死了。以后你不能再那么莽撞了,靖国公府不比阮家那等小门小户,爬得越高摔得越重,你难道忍心看人因此责难爹娘?”
令仪想了想,也深自愧悔,只得另寻其他计策。
这天,云雁又奉皇后的吩咐来探程夫人的口风。皇后知道程夫人素喜饮茶,特意让云雁带了暹罗进贡的茶叶一罐上门,谁料云雁一进门就被一个丫鬟一盆凉水淋了满头。
她强忍怒气没有发作,下人诚惶诚恐地陪她换完衣服,出来一看,茶叶已不知去向。程夫人一边赔罪,一边催促下人四处寻找,最后竟在一个小子的房里搜到了东西。茶叶当时已撒了一半在地上,似在嘲笑云雁的巧言令色。
云雁浑身血气翻涌,朝头顶涌去,只恨不能立即发作。程夫人陪着笑把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子拖出去一顿毒打,念在皇后贤名在外,她不好得理不饶人,挤出一丝笑连称“不碍事”,然后匆匆离开了。
众人怕她撞到血腥气,引着她绕着打板子的地方走。云雁心中一动,反朝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孩子走去。那孩子才只十一二岁,无助地趴在凳子上,腿上湿漉漉的全是血。有人怕他叫嚷,在他嘴里塞了泥土,越发阻碍了他的呼吸,看样子他是活不成了。
云雁看一眼念一声佛,向送她出门的渊柔道:“这孩子看着怪可怜的,皇后娘娘见了也不忍心,不如就放过他吧。不过是一罐茶叶,我去回了皇后娘娘,再给程夫人捎来一罐就是了。”
渊柔道:“东西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的心意遭到践踏,我们不能不管。这些没良心的东西见主子变宽仁了,就无法无天拿皇后的东西来作耍,以后岂不是要上天?皇上宠爱娘娘,娘娘又惦记我母亲,才巴巴地送东西来。我们要是还不管,成了什么人了!”
云雁握住她手笑道:“你们原来这么珍惜娘娘的心意,但是上次四殿下向府上要人,程夫人怎么不给呢?”
渊柔笑道:“令仪脾气太刁了,要是嫁给四殿下惹了祸,还不是算在我们头上。我们于她有恩,让她老实些,她还要闹得府里鸡飞狗跳,到了外面更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姑姑要是为了四殿下好,就劝他丢开手吧,我们过阵子也要把她撵出去呢。”
云雁点点头,长叹道:“但是四殿下就是铁了心要她,娘娘和奴才都劝不回转来。程家要是想撵她,她嫁给四殿下闹出什么也不关你们的事,程小姐说是不是这个理?”
渊柔笑道:“正是。等过一阵子,我再劝劝我母亲,不由得她不依。”
云雁放心地出了门,蹲在墙根下观察程家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有人推着一辆装着瓜菜筐的车出门。云雁不远不近地跟着,怕他走得远了带累她腿疼,幸好那人找条陋巷停下,把车上藏的草席子一扔就扬长而去了。
她眉头一皱,径自走了,半晌带着一群人把席子抬到鸿宾楼后巷,就消失不见了。
这一切,正落在暗中窥视的慧舟眼里。她回去如实回禀,令仪一边得意于计谋得逞,一边又觉浑身汗毛倒立:“原来鸿宾楼也是齐谌的产业?”她想起在鸿宾楼等待与齐谌共谋对付齐询那一日的场景,不禁暗暗胆寒,原来她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入了对方视线。
过了两天,茗儿偷偷回禀令仪,说弟弟静养的时候告诉她,他虽没在鸿宾楼见过四殿下,四殿下的亲信却常来给主事送信。回家之后,鸿宾楼也有人来给檀儿送东西,檀儿已经答允给四殿下做内应传递消息了。
令仪见推论得到验证,安慰她道:“檀儿辛苦了,等事成之后,我们会按照约定送他去读书,不用世代为奴为婢。你先去领这阵子的辛苦钱吧,就当是我们给你准备的嫁妆,你丈夫知道了一定不会轻视你的。鸿宾楼若还有人来问,你就叫檀儿拣几件不甚要紧的事说。”
茗儿含泪答应,千恩万谢地去了。
令仪收拾好包袱,向渊柔母女洒泪而别。渊柔挽留她道:“这阵子天怪冷的,等开春再走吧。”
令仪婉拒道:“迟则生变,齐谌若有动作,见我不在,你们也好推脱。”
慧舟亦含泪道:“小姐带我去吧,路上互相也有个照应。”
令仪笑道:“我还用你照应?你别连累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她扮作男子模样,趁天未大亮出门,向众人不停招手,直到她们消失在视野外才依依不舍地转过头。到了城外,自有人接应,她骑上程家准备的骏马向南而行,日行百里,掐指计算约莫一个月左右就可到柳州。且喜路上还算太平,路上纵有盗贼滋扰,她也应付得来。
这日行到汴州地界,令仪正在客栈里吃饭,只觉一道视线凝注在她身上。她转头去看,发现几个男子正在交头接耳,其中一人站起身,似要向她的方向走过来。
令仪有心炫示本领吓退他们,喝道:“小二,结账。”便将银两向外一掷,银子牢牢钉入门板几寸,把店里众人唬了一跳。
先前站起的人见状又坐了下来,令仪赶紧出门上马而行,行了十几里,仍觉有人在后跟踪,回头看时却又无人。天已向晚,她寻了一处客栈住下,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人偷偷跟着她进来了。她也不声张,到了晚上不敢入睡,留神等待对方动手。
这样一直到下半夜,四周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正等得无聊,窗纸上忽探入一根管子喷出一股细烟。她闭住呼吸,躺在床上装睡。外面的人见屋内毫无动静,悄悄潜进来正欲绑了她去,她猛地睁开眼,与来人一番打斗,对方转身便逃。
她追了他十几里,两方都气喘如牛。那人刹住脚,举手示意她停下,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别跑了...我...快没气了...”
令仪一边顺气,一边问:“你...是谁?想...干什么?”
没等她等来回答,对面那人忽然双目突出,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她暗暗纳罕,走过去一看,那人已经断气了,死因是心脉上一根银针阻碍了气血运行。看来刚才必有人在暗中窥视,唯恐指使者身份暴露,便施毒手灭口。
令仪到处查看了一番,再没找到半个人影。已经出了京,齐谌的手不至于伸这么长,到底还有谁想要害她?
她百思不得其解,趁天还没亮就匆匆上路。一路行来,各处风土人情各异,她却无心玩赏。转眼就到了杭州鱼米之乡,烟柳繁华之地,此处是齐询生母敬宸贵妃的家乡,她觉得亲切,就多住了几天。
正值阴历新年,杭州庆贺新年的热闹又与京中不同。她走在街上,被家家团聚的喜庆氛围感染,走得累了,就停在一处摊位边给齐询挑选礼物。
卖首饰的老婆婆见到她,亲热地招呼道:“姑娘快来,当今圣上都光顾过我的摊位呢。”
令仪好奇地停下来,一边端详那些首饰,一边问道:“当今圣上是什么时候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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