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浔到了厨房,一眼便见到了案桌,不顾下人阻拦,两步上前,左右开弓提了两把菜单,双目结冰,冷冷问:“万宣玉在那?”
下人被新夫人这架势吓得不轻,担心闹出大事,又不敢贸然上千劝阻,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年龄稍长的女仆妇见状,大着胆子去抢新夫人手里刀,温声劝解:“夫人快将刀放下,消消气,这夫妻间哪有隔夜仇的。”
郑浔若有意思的看着女仆妇,问:“不知你如何称呼,来府上多久了?平日里掌管那些琐事?”
“奴姓苗,夫人唤我苗娘就好,原先是在万贵妃处侍奉的,国公立府后,万贵妃派遣奴到府上暂理内院。”苗娘这话有意思,先道明来历,再搬出万贵妃这尊佛,就是想压压新夫人气焰。
郑浔点点头示意知晓,深知万宣玉不地道,也不能将此事迁怒给万贵妃,思量后,收敛了锋芒道:“既是宫里掌事的,又暂理内院,你该明白府上谁最大。如今我嫁到这府上,为这府上的夫人,理当掌中馈,那这府上我最大。我问你答,国公爷在何处?”
郑浔言语无比温和,似看不出火气,可苗娘不同,她在宫里也不是白呆的,这么多年眼色不是白看的,心里明白新夫人这一番绵里藏针的话是在敲打她,犹豫片刻后,道:“国公爷此时当在书房看书。”
书房内,白瓷香炉里升起缕缕青烟散开。
万宣玉瘫坐在靠椅上,悠闲的将茶杯送进嘴里,想到方才将郑浔关进房时她那错愕的眼神,新婚夜受的屈辱总算找回了点面子。“这个郑女,以为万家是什么好地儿?还是那句话,进了万家,自然是我……”
话未说完,砰的一声,门被踹开,晃眼间,一把明晃晃的菜刀飞来,万宣玉下意识一躲,菜刀斩断了他一缕头发,割破了耳朵后,重重的钉在背后的屏风上。
“谁啊!想死啊,敢在我万家行刺。”万宣玉气得不轻,毫无形象的大声咆哮,直起身子看向门外那熟悉的身影,不可置信道:“郑浔,你怎么出来的。”
郑浔提着另一把刀,阴恻恻笑道:“自然是走出来的。国公爷有本事将我关在屋内,我自有本事闯出来了。”
“你你你!你个泼妇。”万宣玉骂道,看见郑浔身后的苗娘,怒骂:“苗娘你怎么办事的,怎么不拦着点……”话还未说完,郑浔将手里另一把刀飞过去,万宣玉巧妙躲开了。
郑浔见他躲,气不过,两步上前,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万宣玉,昨夜的话,我看你是一点都没记住,既然如此,那我砍死你算了,我不介意守寡。”说完,绕过茶桌,去取钉在墙上的菜刀。
万宣玉见状,提腿就往外跑,等郑浔取了菜刀,那还见什么人,当即追了出去,誓要与他你死我活,见人跑出来大门,郑浔唤来苗娘关门,前门后门狗洞烂窗全都堵得死死的。
苗娘看着狼狈逃窜的国公,盛气凌人的夫人,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先前,万贵妃派她打探过未来的新夫人,模样一等,知书达理,沉稳有度,日后也有望做好这万家夫人。
今早一睁眼,发现嫁进来的是柳家那长孙的未婚妻,跟她想象中的贵女完全不同,说干就干,完全不把国公放在眼底,进府第二日,这新夫人强硬手段掌了中馈,可见不是一般人。
苗娘想了想,一封书信送进了宫,告知万贵妃国公府发生的一切,祈愿万贵妃能管管这位新夫人。
直至日暮,万贵妃终于回信,告知苗娘,万宣玉今日离家后去了翠红楼,为了明日回门之事,请夫人亲自前去将国公爷请回府上。
翠红楼是有名的花巷,万贵妃令郑浔亲自去请人,为的就是磨磨郑浔的锐气,敲打敲打她,万宣玉是这万家的天,她既然嫁到万家,当以夫为天。
“夫人您不知,国公爷不爱美色,平日里最多去的是戏楼听曲子,这花楼一次都没去过的,您才过府一日,国公爷就留恋花柳地了。”有万贵妃撑腰,苗娘腰杆子也硬了,低着头不满的嘀咕。
郑浔读了书信,心里了然是怎么回事,她将信放在桌上,“苗娘,我不管你以前的主子是谁,但如今做了万家的仆妇,听的是谁的话,你心里得有数才是,今日是第一次,我不计较,如有下次,家法处置,撵出府去。”
苗娘意外夫人会提到这些,经此提点方才知道以下犯上了,连忙跪下认错:“夫人宽恕。”
此事可大可小,让她去接万宣玉是小事,明日的回门才是大事。
明日也是郑泠回门,柳家也会去的,二伯母为了拿捏她,定会扣着银竹不放,若是万宣玉不到场,此事会棘手,但若万宣玉开口要人,那二伯母不敢不给。
思量到此,郑浔吩咐:“苗娘,你去库中躲支些银子,随我一道去接人。”
“唉。”苗娘得令,急巴巴的跑去库房拿银子。嗯?苗娘不解,去翠红楼请国公归家,拿银子作甚?
万家的车队绕过几条青石板路,稳稳的停在翠红楼前。
苗娘扶着郑浔下了马车,身后一左一右,以男女分队,站了两排,场面浩大,一下子吸引了路人。
郑浔头一次进这花柳楼,楼内焚烧的香气直冲脑门,她下意识帕子遮掩在口鼻前。
翠红楼的鸨母得知来了位女客,惊得下巴都掉了,这花楼如何接待女客?
一听女客带着人浩浩荡荡进来的,又怕这人惊了楼里的其他贵客,急急忙忙迎了上去,拿着鼻孔怼人,没好气道:“娘子可是走错了地方?此地是花楼,不待女客,若寻金银楼买首饰,在对面那条街。”鸨母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并未走错路,今日到此地,是给鸨母送金子来的。”郑浔莞尔一笑,不疾不徐说道。
开门做生意,就是为了金银,哪有将财神送出门的道理。鸨母一改方才的傲慢,递给手下一个眼神,示意上茶。
郑浔懒得打太极,开门见山问:“万宣玉可是在此地?”
万宣玉以前不到花楼,鸨母没听过此人,看向一旁的管事,管事得令,两步上千作答:“惠国公自申时一刻进楼,期间并未离开,现下当在天字号雅间。”
“惠国公?万贵妃那弟弟?”鸨母低声问那管事。万国公她没见过,但也有耳闻,此人凶名在外,又有万贵妃这大靠山,不好惹,谁不得躲着点。
管事点点头。
“混账羔子,贵人前来,你为何不通报。”鸨母气得不轻,直掐那管事胳膊。
“不知鸨娘你这楼里有多少个花娘。”郑浔又问。
鸨母不知眼前这人买什么关子,看了眼来人身后整整齐齐的仆人,担心是来砸场子的,估量了个数,谨慎答道:“除却正在待客的,五六十人左右。”
“成,你将她们细分一分,歌姬舞姬乐姬近身侍奉分别安排两人为一组,送到万宣玉那雅间去,每一个时辰轮换,告知娘子们,好生侍奉国公,侍奉好了我有厚奖。”郑浔笑眯眯吩咐,温声细语的模样,与拿刀砍人时完全不同。“大晚上的,别叫万国公闭眼了,若是敢叫他闭眼,我砸了你这翠红楼。”
“好嘞。”鸨母一心掉进钱眼里,隐约猜到眼前这人是万国公新娶的夫人,新婚第二天丈夫进了花楼,这不是对正牌夫人的羞辱么。
转头一想,这真把万国公弄出个好歹来,她这小命也不保啊。“这……不好吧,一个时辰轮换,这不累死人么。”
“别怕,我既然敢喊你做,就有这个底气,你只管去办。”郑浔说着,让苗娘奉上一箱金子。“这些金子,就当是我给花娘们的谢礼。”
鸨母看见钱,眼睛都亮了,有了这一箱金子,下辈子不愁了,大不了长安的翠红楼不开了,带着花娘们改名换姓换个地方讨口。
今日下晌,万宣玉出门就遇见闷闷不乐的李嘉,几番询问,得知他家里给定了个不喜欢的娘子,不日就要过门了。如此一说,万宣玉想到了家里的母夜叉,二人深觉同病相怜,相约翠红楼不醉不归。
几杯酒下肚,李嘉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喊来鸨母,点了花娘。是以,等房间内换了三波人都没注意。
“李兄大度,知道我就爱听曲。”万宣玉一脸醉态,望向那东倒西歪的李嘉,推了推身边的小娘子:“走走走,别打扰爷的雅兴。”
“怎会呢,奴给爷倒酒。”上楼前,侍奉的娘子可是拿了半块金条的,今儿只要不是要她命,她什么都干得出来。
时间飞快走,眨眼便是三更天,花客们都让鸨母送走了,翠红楼渐渐安静下来。
万宣玉闹了一天,困得不行,两只眼刚闭上,砰的一声鼓响,吓得万宣玉一激灵,花娘们见人清醒了,继续弹奏唱曲。
万宣玉回头,那见兄弟的身影,心里疑惑,不是说好决战天明么,怎留他一人了。
不过兄弟都走了,他留着也没意思,准备起身去结账。他刚提腿,就被眼生的绿衣小娘子摁了回去。“爷,别走啊,奴陪你喝酒。”
万宣玉招招手,呼出一股浓郁的酒气,强睁着双眼。“不喝了,不喝了,结账去。”
“爷说什么呢,今儿有人给爷包场了,一应花销都给了的。”绿衣小娘子兜里揣着金条,脸都笑烂了。
“谁包场了?李嘉?”万宣玉警惕起来,李嘉他是了解的,兜里掏不出一个银锭的人,浑身上下穷的还没他一块玉佩贵,怎么可能包场呢。
“不是不是,是位姓郑的贵人,她说了,您认识她的。”绿衣小娘子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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