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说的对,此番确实是游儿无理了。”万宣玉话音刚落,便见郑老夫人由老媪搀扶着从院内出来,郑老夫人跨过门槛,瞪了眼那卑躬屈膝的二子,横眼与那陈氏怒声道:“今日咱们家的娘子回门,你作为掌家媳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两个姑爷请到家里去。”
这些年老夫人深居后院,不理俗世,可若涉及郑家清誉与孙辈仕途,她老人家不会袖手旁观。
“是,儿媳糊涂,险些忘了大事。”陈氏台阶而下,冲万宣玉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国公还请家中小坐。”
万宣玉目光凌厉的扫视众人一眼后,傲慢的进了郑家大门。若非今日长姐压着他来,他才不愿到这郑家来。仅此一次,绝无下次。
比起万宣玉的傲慢,柳杭就显得亲热许多,同郑老夫人问安后,握着郑泠的手往院内而去,一双壁人并肩而行,羡煞旁人。
落单的郑浔略微有些局促,抬眸对上郑老夫人那双深邃而隐晦的双眸,眼前这老妇人,是她见面一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的亲祖母,感情十分淡薄。
郑老夫人居高临下,问责郑浔。“你虽嫁到万家,却也是郑家的人,天下没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我不指望你为郑家谋什么利益,但也不许你来破坏郑家的名声,若下次,还敢仗着夫家为所欲为的践踏郑家门楣,我定亲自将你送去家庙,向郑家列祖列宗请罪。”
百事孝为先,郑老夫人一番问责,虽为明着说郑浔不孝,但也足够找回今日这丢掉的脸面。她老人家不敢得罪那万宣玉,为难为难自家孙女,旁人总不会说什么吧。
一旁的陈氏有人撑腰,腰杆子又硬起来了,扶着郑老夫人的胳膊,接下话:“母亲你也别怪责阿浔,她自幼无爹无娘,长在盐城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又没在儿媳身旁长大,不懂维护娘家,是儿媳的错,日后儿媳一定好好教她。”
郑浔看着二人逢场作戏,淡淡回道:“祖母严重了。昨日我与国公进宫谢恩,恰逢长公主也在,她看见我的时候震惊不已,说我外祖父与她是表亲,那时我方明白,原来柳老夫人同意我和柳家婚事的背后,还有这样的缘故。”她故意说起往事,目光落在了陈氏身上,“孙女胆子一向小得很,不敢怂恿国公到郑家惹事生非。倒是伯母,也不知日后怎么圆花轿抬错这件事。”
郑浔这番话激起了千层浪,陈氏那颗平静的心提了起来,郑老夫人一脸不悦的看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媳。一时间,婆媳二人神色各异。
郑家再大,大不过天家,长公主若是知道受了骗,岂会放过柳家,此事都无需长公主做些什么,只管在皇帝哪儿说几句话,那柳杭的仕途就命悬一线了。
陈氏这么一思索,惊出了一身冷汗,脱口便是怪责:“那你就没在长公主面前解释一二?那花轿抬错,又岂是你我能决定的?你就这么记恨你姐姐,要毁了你姐夫的前途?”
郑老夫人亦是满腔怒火,此地是什么地方,陈氏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说这些话,压着声呵斥陈氏:“住嘴。”
“我为何要解释?”郑浔反问:“我与柳杭退亲信物还未交换,如何解释?再者,难到不是伯母你带着我去的积池寺?难到不是伯母你亲自求得长公主?该解释的是伯母,不是我。至于姐夫的前途,他出身河东柳氏世家,应当不惧权贵,勇往直前。”
郑浔说得这些事并不光彩,如今放在明面上说,丢的只会是陈氏的脸面,光戏耍长公主这一事,就足将她踢出长安贵妇圈了。
先前郑老夫人也知道二儿媳办的事,可如今当家的是二子,她也得靠着二子,总不能为了个孤女,得罪儿子吧,何况那郑泠从小长在她膝下,论请疏远近,谁也不不上,更不想孙女嫁个纨绔浪荡子,故而没阻止这一切。
“够了。”郑老夫人正怕郑浔再说些什么,长叹一声后,道:“今日你回门,旁的就不说了,站在门口也不像样子,快进去吃些东西吧。”
“是。”郑浔盈盈一笑,变回了乖巧模样,与方才那言辞犀利的少女有天壤之别。“其实孙女今日回来,还有一事,当初嫁到万家,我的仆女银竹并未跟上,今日回来也是要带她离开的……”
陈氏听见郑浔讨要银竹,急忙打断她的话:“你嫁人时我也为你陪嫁了不少人,一个银竹而已,也值得你亲自回来要。”
突的被打断话,郑浔有些窝火,语气不善道:“伯母此话差异,银竹是与郭家签的身契,并非郑家人,她跟在我身边,不过的感念我外祖母养她一场的恩情,日后是要还她契机,回乡去的,如今被郑家扣着,实不像话。”
“此是小事。阿筠,将银竹还给她。”郑老夫人害怕这二人在门口还闹出什么事,今日闹的这些事,指不定明日就满城风雨了,还有小孙子那口无遮拦的一番话,真叫人参一本郑家有异心,只怕儿子这还未坐稳的爵位就得收回去了,郑家不比从前,经不起风雨飘摇了。
老夫人说罢,眼神上下打量了眼儿媳,从前她就看不上二儿媳这目光短浅又有勇无谋的性格,教养了这么些年还是没有变化,今日若是长媳和幺媳在,岂会任凭两个小辈翻天。
“是。”有老夫人发话,陈氏再不愿,也得将银竹交出来。
郑浔如了意,还未道谢,便听老夫人又道:“银竹还你也不是不可,但你也要保你兄长平安归来。你当知道,他是郑家唯一的男丁,出不得差池,真有三长两短的,整个郑家会是什么结局,你也别想好过。”
郑老夫人不傻,能让人开口亲自讨要,说明这感情深厚,若不借此做点文章,岂不是白白浪费一个人质。这二儿媳是憨笨,好在知道留一手。
郑浔思量片刻后应下此事:“成交。天黑之前,兄长会平安归来。”
一场闹剧就此谢幕,原本热闹的朱门前,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郑浔进了花厅,头等大事便是让苗娘将当年柳老夫人留下的那副白玉手镯还给柳杭,当年柳老夫人与祖母见面匆忙,草草定下二人亲事,虽未写庚帖,但也交换了信物。
“当年祖辈定下你我亲事,虽无庚帖,却也留下了信物。如今你我嫁娶他人,此物应当还你。而我祖母给你柳家的是一枚玉璧,也请你归还给我。”
万宣玉伸着脑袋紧盯那副十分油润的玉镯,如长安街上看热闹的小贩。
坐在对面与郑泠眉来眼去的柳杭突然这么一提醒,想起了这件事,他从身上摸出了个荷包交给苗娘,装模作样道:“郑娘子,你我婚约事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柳某在此郑重的给你说一声对不住了,日后你若有求之处,只管开口,柳某一定竭尽所能。”
一听这话,万宣玉坐不住了,饶有趣味的看着柳杭道:“柳大人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若是万家都办不到,只怕你柳三房的也不行。”
这话说得柳杭那张俊脸青一阵白一阵,万家有万贵妃,万贵妃总领宫中事务,受皇帝礼待,只要她一开口,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此事上,万宣玉多少有些狗仗人势了。
反观柳杭的出身就略微尴尬,他出身柳氏三房,虽占嫡长,父辈在政绩上并无太大的功绩,当年郭老夫人愿意与其结亲,也是看在柳老夫人的面子上,托付柳老夫人对郑浔照拂一二才同意的。
“妹夫这是什么话,柳万两家日后还是要做亲戚的,遇到事搭把手很正常,妹夫难到就敢保证自己一生平顺?多个朋友多条路,你说是不是。”一旁的郑泠笑吟吟的为丈夫解围。
“不敢。尔等背信弃义的小人,只怕真遇到什么事,不补一刀都是好的。”万宣玉可不吃这一套,他那脸上就差用笔墨写楚河汉界,嫌弃的表情,如同溢水的鱼缸。说着,鬼使神差的去拉郑浔的手,用教育的口味道:“夫人,你也得记住了,人啊,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日后见到柳家的人,掉头就走,可千万别顾忌什么姐妹感情。”
万宣玉说着看向郑泠,假意思索道:“听闻,去年柳夫人上门商议婚事时,便是你在招待,你们二人可别是去年就相识了,只等婚礼做局了吧。”
男女在有婚约的情况下私相授受,这要是传出去,郑柳两家的名声都毁得稀碎了,起码得谈个几年的茶余饭后。
郑泠和柳杭对视一眼,没想到万宣玉如此难对付,偏偏还说中了。可若坐实了这件事,只怕日后两口子都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国公慎言。”
陈氏领着银竹匆匆而来,未进门就听见这番话,吓得心惊肉跳,急忙解释:“阿浔是去岁尾到长安的,我那时又忙于家事,故而喊泠儿接待客人,至于你们婚事错换,实在是大婚当日太过忙碌,抬错了花轿才导致的,与他们无关,一切全都是我的错。”陈氏说着咬碎了一口银牙,为了女儿的名声,硬是将一切揽到自己身上。
“还望国公嘴上积德,切勿乱言,毁人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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