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谢别安在京城这一待,就是数月之久。

期间他也并未放弃寻找韩楚,但在消息灵通的寻春阁内,竟无人知晓韩楚的踪迹,有如那老者所言,京城并没有姓韩的富贵人家,犹如大海捞针一般,一无所获。

他还给小六子寄去了书信,这是唯一在青如村中与他相伴长久、关心至极的人,总要有个交代。信中言道京城的繁华,一切安好,还讲了自己在其中安顿下来,会再努力着尝试寻找韩楚,希望小六子不要担心。

这其中的车马遥远,只怕是小六子收到信的时候,京城又是过了许久。

他没有询问小六子是否过得安好,便不再期待他的回信。

沈徊风许久之后才听说谢别安那日被欺负的消息,一拍脑袋向谢别安道歉,心里十分歉疚:“别安,若是我知晓当日是他来,便不会让你去送甜汤了。”

这一提,谢别安便想到当日的情形,眼眶又不禁酸涩起来。然而他是男人,不能哭,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比划道:不怪你。

沈徊风为他解释起来:“当朝的肃王李惊萧,性格极其诡异,捉摸不透。自打他知晓摄政王好男宠之风后,竟也有样学样。以你的相貌……”

谢别安从来没有刻意去打扮过自己,在村中也从未有人特地夸赞过自己的相貌如何,来到京城之后,才有人三番五次的拿他相貌说事。沈徊风忽然闭口不言了,生怕再挑起他心头的不安。

谢别安弯腰拿起秋菊花瓣的动作的顿了顿,但那只是短暂的停顿,快的让沈徊风以为只是自己花了眼,他只是沉默地继续做着新品,没有给予任何的回应。

他忽然在乎起了韩楚是否也会这样看待自己的相貌如此之重……但想必韩楚应当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吧,不然他为什么会在那个喝桃花酿的夜晚,如此动情地亲吻自己呢?

沈徊风又一次道了歉,谢别安的心冷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样再去面对韩楚。

沈徊风转移着话题:“摄政王府要开新宴,指了名要你做的甜汤,五十份,明日便要。我来为你打下手吧。”

谢别安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沈徊风双手合十,作出拜托的模样:“就当还我内心的一些歉疚,别安,好不好?”

谢别安终究还是应了。

他没有心思去想太多的事情,只是寻找韩楚的心从未冷却下来,反而一日比一日更加强烈。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就埋没于京城,消失不见了吗?

谢别安是不信的。

-

摄政王平安回京,一连处理了数月朝中堆积的政务,朝中上下原本忙得不可开交,也暂时是缓了下来。皇帝念在摄政王劳苦,恩允摄政王在府中设宴,邀群臣相会。

明面上这是一个洗尘接风的宴会,背地里却是暗潮涌动。皇帝如今左右有肃王李惊萧的辅佐,当然是要借此番之意探查何人与摄政王站队亲近。

然而孟寒初怎又会看不出其中之意,他广发请帖,邀请群臣,无论是否为门下,皆有客帖,碍于孟寒初的名头,无人不敢赴约。于是这日宾客满堂,偌大的摄政王府热闹非凡,坐满席中。

寻春阁的厨子一大早便进入王府内,谢别安这才知道,进入摄政王府这般森严的地方,不仅需要通行腰牌,还是需要脱净搜身,不允许带入任何与宴会无关的东西才能进入,所有的厨子都排队等待进入房内。

谢别安有些局促不安起来,眼神直直地盯着守卫,倒引起了守卫的怀疑。

他虽住惯了乡野,自由自在,心中那点羞耻心却还是在的,倒是沈徊风见惯了这般的行事,安慰他不过是例行的程序罢了,忙掏出了些银子给守卫打点,这才息了事端。

搜身过后,谢别安才不好意思地打着手语道:麻烦你了。

沈徊风与他相处几月,虽说不能精通,但也能看个大概,当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摆了摆手说:“不打紧,以后为王公贵族们做事,这些都是紧要的,习惯便好。”

谢别安点了点头,随着人流来到后厨,一言不发地上手开始做起自己的本分工作来。

沈徊风不由得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但也没有多说,加紧做起手上的活来。

-

原本应当是由府内的丫鬟端上甜汤,但由于人手不够,暂且派了一些寻春阁的厨子帮忙,谢别安也在其中。

他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场面,不由得有些发怵,几次深呼吸后,他端着托盘,跟在成群的丫鬟小厮身后,鱼贯进入席间,为群臣摆上宴席。

将将离去之时,他的脚步顿了顿,不由得对这凶神恶煞的摄政王的面目产生些许好奇的心理。

都说他面若修罗,杀人不眨眼,恐怖无比,是否当真如此呢?

谢别安跟在最末尾,趁众人不注意时,悄悄抬头往席上看了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让他猛地瞪大了瞳孔,差点握不住手中的托盘。

坐在大厅最上端,眉目凌厉英俊如画,那每一抹神采都如此熟悉,刻入骨血般的容貌,举手投足之间的矜贵优雅,连颈侧的那颗小痣都一模一样,不是韩楚又是谁?!

他……竟然是当今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楚摄政王,孟寒初。

谢别安整个人犹如被冰水浇透了,被欺瞒的心情从头到脚升腾起来,眼眶一阵阵地发酸,连身体也微微地颤抖着,像是不可思议般呆愣地站在原地抬头望向孟寒初。

犹如遥望星辰一般,他平生第一次知道了自己与倾心之人的距离是多么遥远,而自己卑微至泥土里的那一份真心,又是可以被随意地践踏,显得那么多余而又可笑。

寻了那么久的韩楚,居然一直传言在人们的耳中,掩盖身份,甚至是自己永远也高攀不到的人。

而自己还仍旧被困在愚蠢至极的幻想之中,傻傻地期待着,终有一天,自己能够回到他的身边,安心地每日为他做好甜汤,陪伴左右。

端坐在孟寒初身侧的陆月竹为他斟酒,孟寒初侧过脸去,似乎对他笑了一下,接着握住陆月竹的手腕,就那么将酒杯中的佳酿一饮而尽。

这画面分明刺痛了谢别安。

他还是那个韩楚吗?

不,不是。

眼前的事实清楚地告诉他,他叫孟寒初。

他身边还有风头正盛的得宠男宠,风姿绰约,长身玉立,每一点都比他好,又怎会想到自己穷乡僻壤、灰头土脸卖甜汤的一个乡野村夫呢?

谢别安愣愣地后退了几步,扶着厅内的雕漆红木柱,艰难地喘了几口气。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还在等着他的韩楚接他回家啊。

孟寒初的视线似乎偏过来一点,朝谢别安的方向看去,谢别安连忙闪身躲过,粗壮的柱子将他瘦削的身形完全挡住。孟寒初若有所思地放下酒杯,起身离席。

席下一片哗然,不知道摄政王这是何意。然而也没有人敢揣度他的心思,丝竹乐舞继续,席间推杯换盏,仍旧是一片祥和的模样。

谢别安快步跟上了离去的丫鬟小厮,心中仿佛郁结了一团化不开的气,几乎要让他窒息。眼眶中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滚落,谢别安慌忙用手背擦去,但仍旧遮不住红通通的眼眶。

他的期盼,碎了。

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支撑着他待在京城了。

孟寒初长身竖立在回廊之中,看着谢别安远去的背影,鹰眸锐利地捕捉着什么,像是一尊静默已久的雕像一般,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李惊萧撞见了谢别安。

像是故意膈应一般,李惊萧也受邀来到了孟寒初的府中。

他像是发现了一件新奇的玩物,抬手拦住了末尾的谢别安,十分轻佻地攥起谢别安的手腕,挑眉轻呵道:“哟,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看见你。”

谢别安沉默地没有动作,任由李惊萧抬起他的下巴,李惊萧看着他刚哭过的面色,蹙起眉尖,询问道:“是谁把你惹哭了?”

谢别安没有回答,也没有摇头,只是倔强地别过头去,却又忍不住落下一滴泪珠,滑至下颌处,被李惊萧屈指刮了下来,放在指尖摩挲着,“我倒不曾想,你这般讨厌摄政王啊。”

这句话的声音极大,仿佛是知道孟寒初在暗处看着他们,李惊萧顺手将谢别安揽入怀中,仿若哄着孩童一般轻拍谢别安的脊背,却是低声威胁道:“如果你敢挣脱,我要你青如村中的人一同跟着陪葬。”

谢别安的脊背一僵,心中蔓延上不可置信。眼前的肃王,李惊萧,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出身青如村,甚至知道更多人的存在?

但他来不及多想,便有一人猛地挑开李惊萧环住谢别安的臂膀,二人被迫分开,谢别安偏头看去,此人不是孟寒初却又是谁?

孟寒初面上冷若寒霜,谢别安试图找出其他的情绪,却没有任何在意,而是某一种豢养动物被侵染后的怒意,随后慢慢变之平静,其中转换,快的让谢别安以为前者的神情只是错觉而已。

“若是要亲热,还是请回你的肃王府上,别在本王府上伤风败俗。”

孟寒初语气平淡,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谢别安一个,就这么直直地对着李惊萧,李惊萧却是松了松臂膀,活动筋骨,玩味道:“这么护着这个下人,莫非玩腻了陆公子,改换口味了?”

谢别安不敢动,却也不想听到任何关于孟寒初的消息。他只能默默地想着其他的事情,尽量不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二人身上,然而孟寒初的下一句话,彻底打碎了他长久以来坚持的幻梦,心也像浸入了冰窖一般,彻底冷了下来。

“你是说这哑巴?”

“只不过是一个下人罢了,何来袒护一说。”

谢别安分明从他的言语之中听出了高高在上,甚至仿佛在嗤笑一般,犹如对待蝼蚁。像他这般卑贱如泥的身份,又怎能让他大楚摄政王低下尊贵的身份来相护呢?

李惊萧却是眸光一闪,抱臂靠在朱红雕漆柱上,散漫地看向孟寒初,语调中却带着令人胆寒的质问:“王爷莫不是糊涂了,我何时说过这个下人,是哑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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