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们部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陈委员站在窗口前，手撑着台。“一次两次就算了，姐姐，我每一次来调材料，你都找借口说没有，这算怎么个事？你们这个部门的职能到底是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啦。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运气不好，自己每一次都碰到这种难办的案子？哪里是我们找借口了啊？哎哟，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是你这个样子的，我见多了呀。你自己工作不顺心，就把气都撒在我们身上喽。”对面那个文员说话更是没好气，眉毛紧锁成一团，皱纹全堆在了一起。
“不是，姐姐啊，我在好好说话，怎么就对你人身攻击了？你就说，我找了你大概三四次，每次的事都不一样，竟然都找不到材料。”陈委员憋着一肚子气，也是蹙着眉毛，声音都拔高了些，“我这次的要求很明确了，也不用你帮忙检索吧？只要去找一下就可以了。况且，这个也不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吧，你们端着铁饭碗连这都办不到吗？”
“都跟你说了，你要的那个早就丢了，找不到。”这位文员是个远近闻名的难缠阿姨，不仅找她办事不靠谱，说她一句话，这人能顶你三句，“你们年轻人真是，都不懂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吗？不然就是你们领导工作安排有问题，不要什么错事都怪在别人头上。哎哟，就说现在人难管吧…”说着，她又转头向自己旁边的同事，眼见着就要当着陈委员的面和同事数落陈委员一顿。
“不是，这难道不是你们应该反省自己的问题吗！？在你们这里找不到材料，到底为什么会变成我的问题啊？”
话说回来，就在第二天，陈委员火速前往法院，调查当年的案件。也果然不出周延所料，陈委员还真找不到当年的报告了。甚至连同周延一案的所有相关信息，除了当时的庭审记录外，竟然全部都找不到了。
按理说，保管好相关文件本就是应该的，陈委员却五次三番地碰壁，怪人家部门也是情有可原。但这一类没个一官半职，办的事情半大不小，还有些小权力的人，往往是整个单位里最不好说话的。陈委员脾气又直，当着人家面就指出来了，两人才闹这么一出。
眼见那位又要把话嚼烂吐出来再抛回去，陈委员都打算就此跑路，不再和这种人纠缠了。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让对面那张嘴硬是合上了。
“你们两个，这是在说什么呢，急赤白脸的。”
陈委员回头一看，是张副组长从她背后徐徐走来，穿着藏青色的有些旧了的夹克，手上还是握着那只掉漆保温杯。她一边拧着保温杯瓶盖，一边微笑着说道：“有事情要好好沟通，你们两个不要气上头了。”
“没什么大事。”陈委员冷笑了一声，“就是这里材料查不到，还爱甩锅而已。”
“什么？”张副组长看向对面，“吴姐啊，你在工作方面上，之前都没出过什么问题，这是怎么回事呢？再说了，我们年纪大点的，照顾下小孩子，也是应该的嘛，怎么还急上了呢？”
“…哎呦，这种小事…”文员硬是拉扯出一个笑，“也就是小事而已，我再去找找，说不定找得到哈。”
“算了，不用你找了。”张副组长无奈道，随后向陈委员勾了勾手，“陈媛，跟我来。”
“好。” 知道是帮她解围，陈委员便马上扭头快步跟着走了。走之前还狠狠瞪了那个文员一眼。这位文员也是敢怒不敢言，也扭头就去找同事说小话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陈委员也不知道张副组长要走到哪里去，但这好像不是往办公室的方向。她跟着张副组长，走到一处没什么人的地方，张副组长才停下来。
“下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你要记得说，是我，让你帮忙查的，知道吗？”张副组长的表情略有些无奈，微微笑着，却难掩无力感，“你说是你自己要的，很多老人是不愿意帮你弄的。”
“可是这种情况的话，不应该让他们部门自己去整改吗。”陈委员问道，“而且这个是我自己的工作，以您的名义，也不好吧。”
“陈媛啊，我们高中古文不是背过吗？‘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张副组长说着，拍了拍陈委员的肩膀，“你是个很正直的人，我知道。但是，在我的同意下，借用我的名字，其实呢，也并不是不好的事情。要知道，你的正直，只有在手握权力，有发言权之后才能发挥作用呀。”
“但是如果每个人都拿自己上司的名义去办事，那时间久了，那些人岂不是又会看上司的职位大小看碟下菜吗？那有的人，如果没有上司撑腰，他们岂不是会更不受待见吗？”
“…那这就不是你需要管的事情了啊。而且，现在也还没有这种情况吧？因为大部分年轻人都跟你一样。”张副组长笑着，细长的眼睛，黑眼珠子黑得深深的。
“…那更不行了啊，张副。”陈委员犹豫道，“这事，我还是自己解决吧。”说完，陈委员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把嘴闭上了。
见她那样，张副组长略微低了下头，笑了，说道：“没事，你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就可以了。”随后，她稍稍微顿了下，又说道：“说实在的，有你这样的好同志，我真的觉得很开心。”
“啊，谢谢张副。”陈媛也笑了起来，“遇到你，我也很开心！”
“那这件事，我就暂且帮你一下。”张副组长笑道，“之后的事情就得靠你自己了喔，就像你说的那样。”
“放心吧！谢谢您！你真的帮我了很多。张副，还好您是我上司啊。”陈委员弯着上弦月一样的眉，爽朗地笑着，大家只要看到她的笑，就知道，这人说的话很诚心。
她这真诚的样子，反而让张副组长的表情僵了一下。这张脸，恍惚间与过去交叠，让张汀心底一沉。于是她匆匆地与陈委员道别，笑了下后，马上走了。
“不是，汀啊，你当我是什么神偷吗，从李本家里偷东西？人家正经职业是杀手，也可以是律师，但完全不可以是飞贼啊。”
“五千。”张副组长正色道。
“真办不到，哎哟，我这身手你也知道。最近腰啊腿啊也是更严重了。”林梵摆了摆手，说道，“况且，李本她家那个防御系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连触发警报的机会都没有。”
“一万。”
“而且要是被发现了，李本绝对断我的供…”
“一万五。”张副组长无奈地又加了五千，手上比了个五。
“成交。”见状，林梵笑呵呵地和张副组长击了个掌。张副组长说着就要掏出手机立刻转账，林梵见状，立刻拿手拦下来，说道：“我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原来你是在开玩笑吗？”张副组长难得地有些错愕道。
“对啊。你忘了？你上一次给过我零花钱了，所以这次就不要你的了。”
“不是，你这…”张副组长一时语塞，“你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
“我一直都是一个很有原则的小人。”林梵骄傲地说。
“…好吧。”张汀无奈道，虽然感觉很奇怪，但反正又不是什么坏事，横竖是省钱了。“对了，我一个朋友得了个清代的史湘云醉卧芍药的烟绣画，前几天刚送到我这里，你要不要？要的话你等下一起带走。”
“要啊，给你多少？”
“不用给，我送你。”
“…那我才不要呢。”林梵拒绝道。
“我又没拜托你干什么事，不过是正好碰到了你喜欢的东西，就带给你而已。”张汀靠在沙发上，手肘撑在扶手上，食指曲着，靠在太阳穴上，“收下吧。”
“我和你认识多久了？还拿我当陌生人呢。”林梵笑了一声，随后横躺在沙发上，左右咕踊了几下后，头靠在了张汀腿上。自学生时代起，林梵的每一任同桌都会遭此浩劫，一下课此人就会立刻转身躺到同桌腿上不管同桌是否想要尿尿就肆意开睡。毕业了之后依然如此，现在没有同桌了，变成自动检索离自己最近的人躺，“我才不要——欠你人情呢。”
“…好吧，好吧。拿你没办法。”张汀拿指节摁了两下眉心，没办法，可能这就是代沟吧，她跟这个比她小几岁的学妹有时候确实有些观念差异。她的人情交易总是在此人身上失灵。
虽然人很怪，但张汀不得不承认林梵的办事效率，在做这些违法犯罪的事情上，她干得干净利落。
第二天一早，凌晨五点，林梵就把当年的评估报告送到张汀家里了。这两人，一个是刚醒，一个是没睡，一个健康得吓人，一个废寝忘食得离谱。但凡有一个正常的，都不会在这个点交接工作。
“谢了。”张汀展开资产评估报告，大致扫了一眼，“效率很高。就是，你下一次能不能拿个文件夹之类的去装？或者你规规矩矩地折两折放口袋也可以。你揉一团跟个废纸一样，展开了都是皱的，让我怎么跟小陈她们交代？”
“手工做旧，这是艺术啊。”林梵无辜道，“更何况，你只让我带来，又没给我打包费，对吧。”
“罢了…我都懒得说你。那我先去晨跑了，你玩去吧。”张副组长摆了摆手道，随后便要走出家门去。
“我可以玩你的跑步机吗？”
“可以。摔在地上了医药费我是不会出的。”张副组长冷冷道，“还有，那个哑铃你也别碰，砸断腿了的话，我是不会可怜你的。医药费更不会出。”
“亲爱的厅，我相信你会的。”林梵笑嘻嘻地给张汀飞吻一下，“跑步去吧！”随后，她便把张汀轻轻推了出去，关上了门。
看着被关上的大门，张汀百感交集。养一个杀手，像供祖宗，也像养小孩，而且是那种很欠打的孩子。
凌晨五点的雅博市，夜幕尚未拉上。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睡了，但有的人还醒着。不止是张副组长和林梵。
另一边，何木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眯着圆长的眼睛，点了两下鼠标，把图片放大后，说道：“没猜错，林梵果然来了。”
房间里没开大灯。天有点亮了，又开着电脑和台灯，也不会看不清。何木荣刚来这里的时候大概下午六七点，天色也是如此。李本缓缓走到何木荣旁边，脚步声很轻，带来一阵护肤品的淡淡香味。
“唉，张汀啊…”李本一只手撑在桌子上，看着监控画面，笑道，“…还好我让你来了，不然，还真发现不了她来偷那个东西了。”
“不过我也没想到，她还真能把你这个小区电线都剪了…”何木荣无语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她们？”
“不用费心，让张汀自己忙活去吧。”笑着，李本喝了口葡萄酒，向后挪了一步，“至于林梵，她不算张汀的人。你现在还不熟悉我们的内部构造。她那个人，看钱不看人的，你也不用拉拢她，给钱就行了。毕竟能用上，算是公共资源，那就不算威胁，当然，必要的时候，可能也要麻烦你对付她喽。”
“小事。”何木荣微笑道。
“帮我伪造报告，也是辛苦你了。”李本坐到椅子上，倚在抱枕上，“时候不早了，都要天亮了——五点了，张汀这时候都起床跑步了——要不然，你留在我这里小睡一下吧，客房一直都是收拾好的。”
“不用了。”何木荣微笑着伸手拒绝道，“…医药公司那里有点事情，我还得去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