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说出这么多弊端之后,才惊觉。
她与沉月,与那几位苏醒的部落首领不同,说话处事,都不同。
他们有野蛮气息,大大方方。
可文粟不同,至于哪里不同,又觉察不出来。
仿若,文粟,沉月荀聆,他和几百唐人,是三个时代的人。
她的思想,和学习能力,快过旁人。
如此想来,她独居深山,没有旁人与她为邻,与她谈话,却仍然能出言利索,学习语言极强,训狼也是强项。
记忆也特好,可能会记住对她有影响的事情。
她说,善恶一体,善恶一念间。
“霍勤,我们不熟。”文粟偏头,淡漠地看他,可很快,又收了淡漠的眼神,笑容苦涩。
“就是因为觉得,认识几个月,妄想要改变什么。”
“你说得对,有很多弊端,需要改进,谢谢指正。”霍勤低头看她,看她的眼神转换,和刚才清冷又清醒的眼神不同。
“你的难处,不只是,辨识方向这个缺陷吧?”文粟问。
霍勤眼眸一跳,看向她的袖口处沾一些泥,自己也是,衣角上也有泥,都是在山野林间生存的人。
“嗯。”霍勤点头,“只是,我察觉到,你不想理我,怕是、没有机会跟你说。”
“抱歉!”文粟看看四周,积雪在消融,寒气加重,“天冷,我先回家,云团在家等我。”
文粟走在路上,回想起在百味居说起的话,曾见过沉月因为反应迟钝了,被那些人鄙夷的眼神。
更是想到,那日想要融入进这个小村庄时,被许多语言轰炸。
在慌乱中,真的很难听清对方说的什么。
不是言语不通,而是没有给一个人反应的缓冲。
走着走着,文粟停了下来,望向灰乌乌的天空,轻轻地吐一口气。
即将要走出清水村时,在一处拐角里,站着五个人,穿着朴素的粗布衣裳,看清那人的面容,面颊和鼻尖是淡红的。
看清他的面容,文粟不经意间轻轻蹙眉,“赤衣卫的将领,白溯。”
“以后,请称呼我白溯,这几位是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张宋,周角,林石,金力。”
“堵在这是什么意思?”文粟攥紧竹篮,猜测道,“是嫌我在百味居说的话太难听,激怒了你们心里的恶魔?”
“并不是来堵你的,是和你交个朋友。”白溯直白。
“这半个月来,在这里养伤,恢复得差不多,也了解到这里发生的事情,半年的时间,能有这样的规模,可贺,也可悲,太过于急功近利,导致部分弱势的女子生存艰难,最大的利益,都被祝、周、程、秦四个家族总揽。”
文粟嘲笑,“你是给他们说情的?”
“不是。”白溯肩上的伤还有点疼,他面色灰白,吃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如果我们兄弟几个,在你家附近建造屋舍,你会介意吗?”
“介意。”文粟走了几步,听他问。
“你和霍勤,怎么认识的?”
“和你一样。”文粟说完,又抿唇,“又有些不一样。”
白溯追问,“哪里不一样?”
文粟不答。
到这个时候,她有点迷惘,对感情的迷惘,从他出现,和遇见这三百人,再陆陆续续在这苍山遇见唐人,和沉月他们。
他们都尽力搭救,没有伤害一个人。
想到把他们骂那么狠,大部分原因是看见柳腰带这个孩子这么冷的天气还得外出。
那些富人的孩子在那滚雪球,打雪仗。
温馨的画面,是用钱和权利堆砌起来的。
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私情,也猜想年幼时和阿洛艰苦生活时,是否会有人替她们说话。
或许是,看他们与盗匪一般,把长闽岛的山里一草一木搜刮的干干净净,想撒气罢了。
白溯走近她,听见她沉重的叹息,和眼眶泛红,有着轻轻的啜泣。
文粟深吸一气,抬眸时,眼角的余光里,看到白溯走近。
看他精神尚佳,面色有点泛白,气色不大好,这么冷的天,穿的单薄。
兴许,他们来的时候,不是冬天,是春是夏或是秋。
她发现,真只能嘴上骂几句出气,却没有实权。
至少能做到现在,能够换取银钱,能让柳腰她们赚取钱财。
哪怕少一点,能维持生活,也不是不可以。
文粟算算日子,仰头看天,对白溯道,“快立春了,天气转暖,你们会好些。”
白溯听她的语气里带有一丝颤音,心里惊讶,“文粟,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
文粟偏眸看他,看他眉宇间轻蹙,“可以。”
白溯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弟兄,声线柔和,“你午后,会去做什么?”
“在家休息。”
“那明早呢?”
“上山。”
“可不可以一起?”
“不可以。”
文粟心烦意乱的,抬脚走了。
赶走了一个霍勤,又来一个白溯。
想到霍言说的话,心里更烦。
文粟回到家里,疲累地躺在竹椅上,隔着兔绒毯子,都觉得冰冷,费劲地起身向炉子走去,生火烧水。
坐在矮凳上,凑近云团和青团,伸手弹着给它们挂在脖颈上的木牌。
“再忍忍,积雪融化得差不多的时候,你们就可以外出去玩。”看着青团和它的小狼崽子乖乖的,文粟很满意。
午后,就听见院外吵吵嚷嚷的,披上毯子出去,一看究竟。
在离家约二十米开外的地方,放竹子的声音哐里哐啷的。
文粟戴上棉布做的耳塞,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外面不管有什么动静,哪怕温馨,哪怕冷冽,与她无关。
她的全世界,就是家。
有富足的商城系统,有可解乏的书籍乐器,有心爱的宠物。
傍晚醒来,屋内昏暗,只留下炉子里的一点余火。
往上面添了柴禾,待火苗燃烧起来,把水壶放上去,外出提了一桶水进来。
再出去时拿木柴,看见对面的村庄,家家户户的窗户里,映出温馨的光晕。
再温馨,也都是假象。
她不多看一眼。
不是无法融入,而是不想融入,又不得不融入。
这是难题,太难解的题。
夜里精神亢奋时,没能睡下,靠坐在竹床上,照着松油灯,慢慢地翻阅书籍。
可这一页,久久都没有翻篇,等回过神来,松油灯芯燃尽。
困意袭来,便熄灯,书籍放进商城仓库,躺下入睡。
天气格外的好,没有雾气遮住前方的视野。
介于昨日的种种,留了心,可还是看到了白溯五人,以及荀聆,角月。
还有柳腰母女,贺琉璃,刘秀秀,陆芝芝。
停在了原地。
那一瞬间,眼里的光泽暗下去,便知道他没有守信。
可转念一想,认为自己多余,才认识那么短时间,为何要听她的。
文粟垂眸,不去看他们,正要往另一处林子走去时,听见柳腰的声音。
“文粟,今天我们去学打猎的。”
文粟抬眼,面上依然平静。
可心里,有那么一点松动。
在抬脚继续前行时,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这个动静,十人以上。
那种踩着泥泞的路,混着枯碎的草屑,快要融化的积雪,声音敏锐。
霍勤追上来,看她独行,没有理会谁,主动开口,“有很多弊端,是在开设集市后,钱币大量发行之后浮现的。”
“嗯。”文粟短暂地偏头看他,“昨天,是我偏激了。”
“是我的问题,没有考虑更深远。”霍勤察觉她虽这样说,可疏离感还是很重。
文粟偏头,再次看他一眼,就收了视线,向前行走。
今日她想去昨日那块矮丛林去,偏北的方向,有一处松林,去看看是否有松茸或者松蘑。
霍勤看她方向有变,出声询问,“你今天,要做……”
话都不及说完。
两个汉子猛然间向文粟推去。
这是在半山腰上,山体下方是顽强茂密根系又深的茅草和细竹。
可在看不到的地方有奇形怪状的岩石。
地面湿滑,被这么一推,文粟脚下没站稳,向坡下滑去。
滑至半山腰的斜拐处,生长的一些树丛。
她及时抓牢,整个人被挂在断崖下,看着底下茂密的茅草中隐藏着见不到的岩石。
“文粟。”头顶上方,传来文粟。
有霍勤,柳腰,闻讯赶来的沉月,也有陆芝芝,贺琉璃。
还有几个声音,不是很熟悉,有一个应该是白溯的。
滑下来时,身上被陷在泥里的树枝划伤后背和腿部。
紧紧抓住的树丛,却因泥土松软湿滑,渐渐松动,没能及时抓取别的支撑物,掉了下来。
坠落进茂密的茅草里,茅草锋利,掉进去后。
左臂撞到坚硬的岩石,也磕破了额头,疼得眼泪直落。
忍着疼痛撑起,看向比人高的茅草,眼神愈发地冷。
找寻出路时,看到从斜坡拐角处寻摸进来的霍勤和白溯,在他们身后还跟着荀聆,沉月。
萍水相逢的人,能有几分真心?
她偏开头,眼眶里的泪水滚落,深吸一口气,背向他们,另寻出路。
“文粟。”
身后的茅草隔挡着,仍能听到在风声里呼喊的声音。
急切,害怕,颤抖。
在这个没有人情味的长闽岛,谁是真心的?
文粟低头,看向左臂,从手肘到手腕,一条骇人的伤口,几层衣裳都破了,露出血红的肌肤。
向山上走去,拨开密集的茅草,一点一点找出路,戴着的手套都沾染上泥泞和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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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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