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阿翡一人生活久了,性格孤僻,需要一些时间,慢慢接纳我们,我们这样,她只会更讨厌。”
柳腰点头,放好还有余温的砂锅,抱着孩子离开。
沉月慢慢走了,走到院门口,回头看一眼,只有霍勤和白溯、荀聆还在原地站着。
也不知道这三个人,是个什么意思。
霍勤局促,心思混乱,攥紧拳头,望向白溯,“白将军不走?”
“霍县令不也没走?”白溯知道在一个独居的女子家里待着不好,转身出门,在屋檐下坐着,靠着墙壁,环着双臂,闭了眼眸。
他在这守着就好。
其余的,不多想。
霍勤抿抿干涩的唇,见他这般行径,也退出去,他原意是要同文粟说,说很多很多的话。
可现下,被拒之门外,他反而一点也说不出来。
连他原本要说的话,都变得虚情假意。
若真的说出口,真惹她生气。
积雪消融的冬夜,是寒凉的,风吹过来,也是如锋利的刀子一样,割脸。
荀聆垂着眼眸,看这二人都退出去。
他抿紧薄唇,看向紧闭的卧房门,看着在漆黑的室内,空寂,有轻轻的呼吸,和在房里发出细微的狼吟。
霍勤在屋檐下靠着冰凉的竹墙,这处院落,他参与建造的,他的血汗,有一部分,洒在了这里。
他明明,向她表明,要她信他,信他会让日子越来越好,让这里繁华起来。
可是,他守护的唐人,竟然会在那险峻的山里,推她滚落山崖。
如果不是她自己反应迅捷,有自保能力,怕是…
霍勤不敢想,眼皮沉重,瞧着风雪里吹翻的竹叶,从远处飘来的叶片,凄凉的夜里,风真大。
这样凄凉的风雪之夜,她一个人,艰苦地度过十几年。
安安静静地过十几年,一个人无忧无虑,没有人会伤害到她,过着简单平常,又温馨的日子。
反而是他们这些人来之后,她的日子就更艰苦,要迎合这些陌生人,要融入突然大有转变的时代,还得防备是否有人伤害她。
霍勤睁开双眸,看着对面沉静的村落,此时已深夜,静得可怕。
可想而知,这些年,她一人在那深山,是如何过的,躁动的风声,和急剧落下的大雪,突然闯进来的猛兽,哪一样不惊心动魄。
他鼻子微酸,紧咬齿关,他顶着县令身份守护的唐人,这般害她。
旁人的性命与他有何干系。
什么官帽不摘,便要为大唐百姓安危负责。
能察觉到,她慢慢能融入进来,能慢慢接纳他们的出现。
可就是这样急功近利,让她又封闭自己的心。
不经意间,看到了远处,摆放着的竹子,心里陡然一跳,白溯与其几位弟兄,要在这建竹屋。
他们也是要远离唐人的。
赤衣卫,在危难时刻,抵御敌军,战场上厮杀,为了大唐,命都险些丢了。
已远离大唐,为何还要遵循大唐的规制,不食大唐俸禄,为何还要以命相搏?
天色渐渐明了,也起了雾,对面的村落渐渐隐匿在浓厚的雾气中。
湿润的雾气随风垂落,染湿了他的衣裳,抬手轻微一抹,指腹上都是冰凉的触感。
忽听见屋里有脚步声,他忙直起身,垂下手臂,望向那扇荀聆出来后,关实的门。
白溯也望过去。
灰暗的室内,出现了橘黄色的灯光,纤弱的身影也从窗户里映射出来。
文粟醒来,点亮桌上的灯盏,发现桌上放着的石锅与砂锅,稍显迟疑,唇角上扬,很短暂,唇角的弧度,慢慢垂下来。
这虚无的人情冷暖,会有她的一份吗?
那些人的关心,有几分真心,和几分假意?
她伸手,指尖轻碰着桌角,重重地摁下去,长长地舒口气。
风声中,有着匀称的呼吸,她有些迟钝,头脑蒙蒙的,又服用几颗止痛药,头脑昏沉,眼前似乎有些重影,比昨晚还要重一些。
左臂的疼痛太扎心,动一下就疼,连肩膀后背都在疼,还发颤,指骨冰凉。
瞧着散落在两肩的头发,连梳发的力气都没有。
耳里没有嗡鸣之音,能听见外面细微的呼吸,和砰砰的心跳。
她拖动脚,走到门后,开了那扇门。
门外,三个冷峻的面容,纷纷向这里看来。
她蹙眉,想说话,嗓子是疼的,重重地咳一声,音色发沉,“怎么没走?”
荀聆看她醒了,上前两步,“我去叫沉月,她跟我说了,你醒了,我和她说一声。”
文粟垂下眼眸,轻点下颌,“行,正好,我想听她说,关于母亲的事情。”
文粟的视线逐渐向上,看向霍勤和白溯,到嘴的话又咽回去。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霍勤对她表明心迹过,知道他对她有一点喜欢,留在这里,大多是为了感情一事。
白溯留在这里,是为什么?
门敞开之后,寒风呼啸,文粟瑟缩,可想而知,他们在外面待一夜,有多冷。
她沉寂的心,或者是冷漠的心,松动了一下。
人心,兴许是有点温度的。
她侧身,声音微轻,“进来吧。”
炉灶里有未点燃的引火枯草,一旁也摆着木柴。
记得,并没有抱柴过来。
她回头,看向欲言又止的霍勤和白溯。
“你们两个,要表达什么?”
霍勤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我想跟你说,以后那些事情的进展,我不会再参与。”
文粟的眉头轻抬了一瞬,望向白溯。
“我在等你,苏醒,你没事就好,我没有金银,没有布帛,无法答谢,只有亲自守在这里,见你安然无恙,脱险,我才安心。”白溯说,“你放心,我没有对你有感情方面的意思,我有未婚妻。我对你只有感激之情,感谢你报信,我与几位弟兄才能有生机。我深知,不能再回大唐,在这里,谋个生活,以后,我们是邻居,是朋友。”
白溯表态。
他表完态之后,反而是霍勤心里更轻松。
霍勤自幼就酷爱读书,要有更大的本事,母亲在世时,就说,人生在世,要有大作为,要尽自己的所能,去帮助弱者。
他现在,不想帮助弱者了,只想顾自己的未来,和喜欢的人的未来。
文粟点点头,心里也轻松,实在是无力周旋。
白溯看她的气色,比昨天要好些,心里彻底松口气,这一夜的守护,也是心安。
“文粟,那我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探望。”白溯这一夜,也想了很多,倘若他的未婚妻,知道他在边疆抵御外军时突然失踪,会是怎样的心境。
在这里,他有幸留下一条命,可再也不想回大唐。
心心念念的,唯有未婚妻。
她在大唐,孤苦一人,该怎么活啊?
霍勤待白溯离开,走进浓厚的雾霾里,才去把大门关上,隔绝那刺骨的寒风。
静谧的室内,他向前走一步,“文粟…”
“霍勤,我也想了很多事情。”文粟率先打断他,声音有些闷。
“我理解,无故到这里,大家都只是想要好好生活而已,清水村,是第一个,或许是我知道的第一个村落,在这里扎根,是为生存。”
“这里的土著,才是真正的主人。”文粟抬头看他,眼睛微红,望着这认识不到半年的人,“给山里留点余地,不能那么肆意去采集。”
“好,我和去他们说。”霍勤答应,“摒弃他们之前商议的筹划和将要开发的地方。”
霍勤上前一步,离她近一点,说出自己的最真实的想法,“我会搬到这边来,这样我们就能朝夕相见。”
一开始就该在这里建屋的,他错了,错在一开始的决策,应该更坚定一些,离她近一些。
“不了,你还是回去你家人身边。”文粟先前就威胁过他,不想让他成为邻居,不想与他家人见面。
他继母似乎,不喜欢她这个土著。
“文粟。”霍勤情急之下伸手,动作轻缓,握住她的手腕。
文粟本能地甩开,却发现,甩动右手,也会牵扯到左手的伤,痛呼一声,“你、你先放开。”
“好。”霍勤松开了,手足无措,就只是轻轻地触碰一下,她都疼,那鲜血淋漓时,更疼。
文粟深吸一气,转身走到炉灶前,拿起枯草,凑到灯盏的火光上方,引燃枯草。
霍勤上前,接走她手里的枯草,放进炉灶,放好木柴。
打水烧水,在盆内盛了热水,文粟要换药。
昨日的种种,浮现在眼前,文粟还有意识,能为自己处理伤口。
可今日,她没力气了,看到霍勤在一旁等着,垂下眼眸,下了逐客令,“你回去吧。”
“你在这,我不好换药。”文粟补充。
霍勤神色暗了,动作迟钝,“文粟,我留下来,他们伤害你是我的失误,理应照顾你。”
昨日是匆匆处理伤口的,是看外面那么多人在,她也慌了,也累了,只想好好休息。
也经过这一夜,想清一些事,抬眸撞上那双忧伤的眼睛,唇角一弯,“你是真关心我的?”
霍勤郑重颔首,“嗯。”
重新换药后,文粟面色泛白,手都是麻木的,没点知觉。
她坐在铺了一层软垫的竹凳上,久久都没有缓过神来,真是不知道,昨日的剧痛,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看着霍勤端着血红的水盆进出房门,看着门敞开后,雾气浓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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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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