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咳嗽的药。”文粟握紧瓶子,垂下了手,笑意很轻。
徐宁看她的局促和不安,大方地伸出手,“给我看看,我到这里后,药材稀缺,咳嗽一直不好,好几天了,咳得难受,试试你的药。”
“好。”文粟递出去,看她没有任何防备,倒了两颗放进嘴里。
文粟想,往后得日子里,会多一个叫徐宁的女子。
雾气彻底散开,能看到在那和张宋搬运竹子的白溯。
徐宁吃完药,没有就着水吃下去,喉咙有些不适,可缓过劲之后,望向文粟,“待竹屋建造好,我们请你到家里吃饭。”
“好啊!”文粟应下来,看她洋溢着幸福的笑,有些羡慕。
徐宁的适应能力没那么好,好些天了,还是沉浸在失去白溯的恐惧中。
在将散未散的雾气里,看到在忙碌的身影,她眼眶发红,回头看向文粟,“我先去忙,谢谢你的药。”
文粟在院子里,目送她离开。
看了许久,可能更多的是羡慕,少量的嫉妒。
羡慕他们有亲人,也嫉妒她们有亲人。
倘若她的亲人,也在就好了。
可惜了,她的家人,都死于枪林弹雨中。
死在1937年的夏天和秋天。
她死在冬天。
死在了最冷的冬天,那是淮北啊,那么冷的天。
也庆幸,霍言的说辞有偏颇,不是真的,哪有那多人会喜欢她这个怪怪的女子。
他有未婚妻,对人家情真意切,在酒席上反复看,是在确认他的救命恩人长什么样子。
文粟转身进屋,才刚进来,霍勤就进来了。
霍勤这些天,看似照顾她,更是在陪伴她。
沉月和柳腰也会来,几人谈论狩猎的方式,也一起做饭。
家里也多了瓷器碗筷,是沉月做的。
问过沉月了,炖鸡汤的时候,她和阿洛一样,更喜欢的是放一些百合。
不多,三四片,味道不浓不浅。
足够回味。
阿洛走后多年,生活里出现了一位与她一样的女子,热爱生活,爱自己的孩子和族人。
霍勤放下竹篮,取出洗好的鲫鱼,看向在躺椅上躺着的文粟,看她情绪低沉,走过去问她,“有心事?”
文粟偏头,看向他,他近在咫尺,神清气朗,眼睛也好看。
看他彻底远离那些事,自他远离那些事,他的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
文粟抿唇,微微侧身,静静地看他,看了许久,才问,“你会后悔做的决定吗?”
“不会。”霍勤浅笑,看她并不是想问这个,这段时间在这里,能明白她的处境和想法,“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后悔。”
文粟眨眼,仰视着房梁,调侃道,“也是,没有你,清水村还不转了?”
霍勤温和的笑着,“离了谁都能转,可有些事不行。”
文粟问,“什么事?”
“和你的事。”
文粟从未问过他以往的事,“你容貌不错,学识也不差,又是县令,家里备受宠爱,怎么没给你说亲事?”
霍勤见她终于问了这个问题,也就顺理成章地说出口,“没有合眼缘的。”
文粟轻微摇头,不信。
在这里的女子,有不少清雅,秀丽,说话温柔,有学识,可谓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似乎…她抬手挠挠额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有些讽刺的意味。
女子成为燃料,成为奉献者,才会让许多男子觉得,女子理应要相夫教子,孝敬公婆,要才貌出众。
文粟看向霍勤,“你的合眼缘是什么样子的?”
霍勤看她在思考的时候,眼睫轻颤,连贴在面额上的发丝,都是动人的。
“第一感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合眼缘,便是不合,只有你最合我的,一眼就定了。”
文粟轻轻颔首,大致明白了,他喜欢有挑战性的,也喜欢有野性的,不喜欢那被礼教束缚的女子。
霍勤自放下许多杂事之后,心情舒畅,睡眠也足。
霍勤在煎鲫鱼,今日晚饭,做的鲫鱼汤,简单的菜肴,却又不普通。
文粟听着锅内的油滋啦滋啦的响着,听到炉灶的火舌嚣张,从一侧去看霍勤,不知该如何形容。
伤口结痂,也没再发烧,也没那么痛。
这几日里,霍勤大部分的时间,留在这边照顾。
文粟提起水壶,倒了杯水,浅抿一口,视线慢慢移向霍勤,在透进来的冬日暖阳里,他的影子斜长,随着走动变幻,衣角也因为来回走动有小幅度的翻飞。
“霍勤。”突然喊他。
霍勤转身,手里提着竹勺,正往砂锅里放少许的盐。
“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你…该去忙自己的事情了。”文粟搁下水杯,轻轻眨了眼睛,有些意外,会说出这句话。
霍勤放好盐,轻轻搅动,唇角微抿,“嗯,好。”
答应的心不在焉。
霍勤侧身,很静地看她,看着看着。
在夕阳下的她,在窗前的躺椅上半坐着,搁在前面的书籍,是他拿给她看的诗集,才翻了几页,也不知道,记下那首《羊角月》了没。
他后悔答应下来,走过去,在她身旁的矮凳坐下,歪着脑袋看她,“文粟,你对我,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文粟撑着下巴,眨了眨眼睛,微微抬头看他,唇角轻抿,“没有。”
她摇头,垂下眼眸。
眼角的余光里,是他的长指节,指腹轻戳在诗集上。
“我有要对你说的。”霍勤说完,又沉沉地叹口气,“可是又怕,时机不同。”
现下这个境地,他也只敢喜欢。真的只敢喜欢。
经过十几天的近距离相处,他发现,她真的很淡,是更多的淡定,不争不吵,什么都无所谓。
也是因为这份淡定,相处起来,才更容易,可又有疏离。
文粟眼神平静,注视着他,唇角微扬,“说吧,我听听。”
微风吹来,食物烧焦的味道,从炉灶的方向传来。
霍勤迅速弹起来,把砂锅端下来,手指被滚烫的锅柄烫瘪,他吹着手,走到文粟身旁,继续坐下,“鱼煮糊了。”
文粟浅笑,轻点了下巴,“辛苦你再做了。”
气温上升,不再是傲慢的冷风,微风里,带着一些暖意。
她走出来,披散着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目光不经意间,瞥向白溯和徐宁的方向。
竹屋即将建成,白溯从屋顶上下来,笑容温和,接过徐宁递来的水杯喝水。
一个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和温柔体贴的布庄老板。
若不是听霍勤讲起,也不知道徐宁的身份。
他们两人都是并州人士,出身贫寒,生计艰难,青梅竹马,为了生计,一个从军,历经险峻,一个接替母亲留下来的铺子,经营布庄。
看着他们相处画面温馨,文粟垂下了眼眸,正要转身之际,险些撞到霍勤。
她退后两步,仰头看他,欲言、又止,紧紧地抿唇,思考了一瞬,“你…”
“晚上,晚点回去。”文粟话落,就匆匆从他身边走开。
夕阳渐渐隐没。
只剩无尽的黑暗。
风声也很轻。
文粟把诗集递还给他,“还你。”
桌上的油灯灯光晃动,把他们的影子照得斜长,映在了竹墙上。
窗户那边拂来的风,把灯光吹得歪斜,文粟嫌烦,疾走两步,用力吹灭它。
一时暗下来,还不能看清,待适应黑暗之后,文粟向他走去。
想说的话,在心里演绎无数遍,可在这个紧张的时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文粟愣怔许久,才伸手,去握着他温热的手掌,仰头看他,看他晶莹的眼眸,“霍勤…”
到底是没能说出来,她蹙眉转身,去打开大门,“走的时候,把门关上。”
急匆匆的,三两步就跑回卧房,迅捷地把门关上了。
如果是在旧居,她会说出深藏的那些话,也可以留他下来。
可是,境地不同,人多眼杂,总得要顾及什么。
顾及他的名声,也顾及自己的。
霍勤木讷,手中握着诗集,看她匆匆离开,忽然笑了,抬脚走到她卧房门口,“文粟,那…”
在门后站着的文粟,听到他的声音,微微闭上眼睛,咬咬牙,想了想,慢慢打开门,只露出一条门缝,看向黑暗里的他。
“霍勤,走婚,你知道吗?”
“嗯,沉月告诉过我,你们这里,都是以走婚为主。”霍勤点头,走近了一步,看向在门缝里小心看过来的文粟。
“行。”文粟稍稍犹豫,打开门,“知道就好。”
“霍勤,你考虑一下。”
霍勤攥紧诗集,垂下眼眸,目光柔和,问了一句,“孩子是能一起抚养吗?”
“嗯。”文粟应声,“可以,也可以不要孩子。”
“嗯。”霍勤也应声,把诗集搁在门后的竹洞里。
霍勤比平日晚一个时辰回去,文粟裹紧外衫,看他走进黑暗中,提着的灯笼,照亮脚下的路。
似乎,他的方向感比之前,都要好许多。
晚风习习,微风轻柔,在窗前短暂地站了片刻,就往柔软的竹床上走去。
今年的冬天,终是有些漫长,可比起之前,又多了点意思。
气温回转,云团直接撒欢,跑出去了。
青团亦是,把小狼叼进竹筐里,用兔绒毯子盖住,跟着云团跑出去了。
在家里猫了这许久,是该出去玩耍玩耍,适当地抒发。
文粟看着家里,突然少了两只萌宠,空荡荡的,还有些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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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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