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粟挽起袖子,检查伤口,还是没有好透,本就有铁屑烫伤疤痕,现在又来一条刺目扭曲的疤。
看两眼就够烦躁的。
匆匆涂好药膏,放下了衣袖。
头两天,是霍勤帮她涂药,现在能自己涂药,没叫他。
等他提着装满柴禾的背篓进来,满眼温柔,要说话之际。
倏然之间,听到了划破长空的一声声惊心动魄的嘶喊。
是从清水村传来的。
文粟猛地从凳子起来,看着桌上的药膏和擦掉血痕的帕子,望向霍勤,“你收拾下,我出去找云团。”
云团嗅觉灵敏,尤其是对秘制的血浆。
之前在野外,给那些置人于死地的兽类,沾上一点秘制血浆,都能追寻到事发点。
撕心裂肺的哭喊,从清水村的内部,环绕在街道,又到后山,河畔。
文粟找了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云团的身影,光听到男子的凄厉叫声。
取出口哨,吹响了。
在原地等待了许久,才看见云团和青团一前一后回来。
青团不是很了解,兴许是看着云团追着那人,它也会跟着去追。
周海渠惶恐地跑过来,满眼的惊慌,看向听到口哨声离开的云团和青团,找到了在河畔的文粟。
他提起一口气,愣是缓了许久,才说出口,“你这两只狼,把赵四和林承,追得满村跑。”
文粟眼眸微抬,看向一头汗水的周海渠,唇角微弯,“你为他们说话,小心云团也把你追的满村跑。”
周海渠往后一缩,连忙摆手,“倒不是为他们说话。我向来也不喜欢此等张扬不懂规矩的人,只是想问,你家的小狼崽,卖不卖啊,我想买一只。”
文粟蹲下来,温和地抚摸着云团的脑袋,看它眼眸温柔,听到这话,抬眸看他,“不卖。”
周海渠有些惋惜,“那好吧。”
文粟的指尖轻弹了云团的额头,笑容肆意,温柔地揉着它的脖颈,同样也去这样对着青团。
周海渠还想说些什么,见到霍勤寻来,眉头微抬,知道这小半个月来,霍勤在照顾文粟,找他有事,都被推辞。
“霍勤。”周海渠绕过去,站在他身侧,注意到,看见他眼眸温润,心情大好。
霍勤低低地“嗯”一声,“什么事?”
霍勤想起来她曾说的后遗症,越来是这样的后遗症。
似乎,还有别的后遗症。
从那日过后,这两人的行动迟缓,反应迟钝,甚至是面部状态,都是呆滞的,走路时,腿上有些使不上力气,又有自理能力,
怪不得文粟这么宝贝云团,对它的吃喝这方面,很用心。
衷心,护主。
赵四和林承被追得满村跑,满山跑的事情,大家有目共睹,他们没有被继续追,是听到了哨声。
不少人,听闻哨声的方向,寻了过来,看到和文粟在一起的云团青团,渐渐明白,在山里生活这么些年,自然有特殊的生存方式。
有人亲眼见到,云团只追不咬人,撒欢一般地狂叫和追赶。
周海渠看霍勤的心思一直在文粟那里,想要说的话,硬是给憋回去。
他如今不管事,甚至是不管清水村将来是怎样的进展。
仿佛他撒手不管后,清水村没有改变,却又改变了。
霍勤见周海渠没有出声,看他沉默非常,问,“怎么不讲话?”
周海渠摸摸鼻子,波澜的视线从文粟身上收回,短暂地看一眼霍勤,“总觉得我也该去谈一场终身大事。”
霍勤偏眸,静默地看他。
“别这样看我。”周海渠眼眸微眯,眼里的晦涩看不清,唇角却是上扬的,可很快,那点上扬的弧度,逐渐隐匿下去。
“务农,是下下策,可不务农,就没了退步。”周海渠仰天长叹,环着双臂,看向在河畔边上洗衣的母亲。
母亲自到这里后,就郁郁寡欢,话也少了,父亲也是,腿上的伤,就没好过,日日被病痛折磨。
他们的话一少,这家里就真的少了什么。
一日三餐,只有火星子的跳跃,碗筷碰撞的声响,彼此的呼吸,从窗外门外透进来的风声。
霍勤偏眸,看他如此,也是轻叹,“我们,要永远地,困在这山里,再无出头之日。”
“你好歹,能科举入仕,又能习武,一家都在这里,也算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周海渠竟有些羡慕起了霍勤。
他家十几口,都在这,日常温馨,即便有吵闹,那也抵得过家中连日的沉闷。
霍勤不语,知道周海渠的处境,如何还能再说些什么,轻轻的一句,都能刺痛他的心。
文粟在等云团和青团肆意地撒欢,闷在家中多日,没有过早地叫它们回来。
站在河水潺潺的河畔,听着水流叮咚,微风温润。
偶尔,回头看一眼在不远处和周海渠讲话的霍勤。
他们讲的话,声音不重不浅,能听得几分。
不管是她,还是这近乎四五百人的唐人到此,有一种说不清的感悟。
像…拐卖。
在这断续的日子里,已救助落单的唐人,百名。
文粟轻碰着还有疼意的手臂,回头,看向陪伴她近一个月的霍勤。
在有收回目光之时,看见步履匆匆的白溯与徐宁。
白溯面上洋溢着柔和的笑,看向霍勤,周海渠,“二位在这呢。”
周海渠点点头,算是回应,看他笑容中满是彰显着幸福,霎时亦有羡慕。
瞬间,他的眉头紧紧皱着,心里哼了一声。
霍勤颔首,“嗯,白溯,你找我有事?”
白溯与徐宁对望了一眼,笑意更深,“寒舍建好,我俩商量了,请你和周海渠兄弟,到家里一聚,文粟姑娘,更得要请。”
徐宁在这辽阔的河畔上,看见文粟的身影,便与白溯说一声,前去寻文粟。
文粟拿起哨子,正要吹响,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一声温柔的文粟,她才回头,看着在风中自由的徐宁。
“徐宁。”
“文粟。”徐宁大大方方地走到文粟身旁,看她手中的哨子,又去看在对面河畔追逐打闹的云团和青团。
她养的这两只狼,真的是性情温和,不会主动攻击人。
“我和白溯,要邀请你去家里吃饭,虽是粗茶淡饭,也是表达我们的心意,没有你出手搭救,他也就重伤不能得到医治,这份情,我永远记下。”
文粟摩挲着哨子,垂下了头,眉眼温和,“行。”
“什么时候?”文粟问。
“今晚。”徐宁眼里闪烁着璀璨的光芒,看她应下,唇角弯起漂亮的弧度,“我和白溯去准备饭菜,你们早些来。”
白溯和徐宁又请了沉月,荀聆,柳腰母女。
文粟在河岸上站了许久,看着对岸的云团和青团,又瞧着河中心可供人踩踏的石块,眼眸深邃,这里,兴许在几十年前,有人曾在这里居住过。
文粟抬脚,像那些石块走去,小心地踩着浅水区域的小石块,摸索了过去。
拂去上面覆盖着墨绿色的青苔,试图去寻找,当初会不会有人在这里留下标记,证明这里亦有人类生存的痕迹。
连连拂去三块巨石上覆盖着的青苔,都没有见到一点痕迹。
长闽岛的文字,大多使用的是纂体,在这些巨石上,没有发现一丁点相关的字迹。
河中心十块巨石,踩着冰冷的河水,均无痕迹。
文粟眼神落寞,也走回了原地,吹响哨子。
云团和青团动作迅捷,从那上方光滑圆润的巨石踩过,如蜻蜓点水一般,很快就跑到了面前,向她吐舌摇尾撒娇。
文粟转身,身后跟着两只大狼,从旁边经过的村民,都敬而远之。
赵四和林承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可怕又可怖。
文粟停住脚步,发现原本在那站着的霍勤,不知去了哪里。
略显枯黄,其中又有鲜绿的青草的草地,还有几个深沉的脚印。
环顾四周,也不见他的踪影。
就连周海渠也不在。
有一瞬间的想法蹦出来,他们是不是会再回到大唐,回到那个不是她所了解的盛世大唐。
可却也是人才出众,繁华富庶的大唐。
文粟抿紧唇角,眼眶被水雾遮住,视野模糊,微微歪头,眼泪落下。
总是表现出不关心不在乎的样子,可现在,真找不到人了,她又懦弱地哭,落泪。
近日风多,微风吹翻她的裙角,简单散着的头发,也被吹乱了。
看着暖阳下的影子,说不清是个滋味。
又回到了那个孤寂的氛围里。
多年的孤寂生活,只有云团,还有她的影子。
“文粟。”
文粟听到熟悉的声音,眼皮迟钝地眨了眨,这个声音,在身后。
她侧身,看向提着两条大青鱼的霍勤。
他穿着朴素,长相又不平凡,朴素的衣裳,与他不相配。
温润如春的暖阳下,他的身影和声音,都那么地清晰。
“你…去哪了?”文粟问。
音色里有颤音,眼眶也是微红的,面颊上还有泪痕。
霍勤一顿,“我看你去看巨石,就跟着过去,在下游那里,我放了鱼篓,有几天了,就想着把鱼篓提起来,看看里面有没…”
霍勤说不下去了,他垂着手,青鱼也触碰到草地上,渐渐地松开草绳,看见她悲伤的面容,“对不起,我应该一直站在那的。”
文粟摇头,背过身去,“你出现了就好。”
文粟抿唇,向前行走,看着高耸的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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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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