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山涉水，山路险峻，能想象得到，在这之前，她派出很多人在山林间打探消息。”

霍勤笑笑。

“亏得，你不常与我们一起外出，恐怕就早被带回去。”

文粟侧眸，静下来看他，“可能…”

她自己都猜测，“那时候，我不会走，反而会继续跑路。”

“现在…”她垂下头，收起润手霜，“不想跑路，世间美好，却没有我可以留恋的。”

久久的沉默后，霍勤抿唇，轻叹一口气，“文粟，我会成为你的留恋吗？”

文粟摇头，又点头，“你们也许，会离开这里。”

“不止我这么想。”文粟起身，脚踝处的疼痛，让她险些站不稳，稳住核心后，低眸看向霍勤，“霍勤，你的家人，也想回归故乡。”

跋山涉水，日夜兼程。

一天下来，休息的时间少得可怜。

一行几十人，在第八日的清晨，抵达郑部落大寨。

郑舒这一路上，对阿鱼的态度，始终是不冷不淡的。

她越过阿鱼，直接看向文粟，“阿翡，你跟我来，我给你安排住处。”

“要麻烦你，在这里，生活半年以上，不能独自离开，或者回到清水村，你也看见，这一路凶险。”

郑舒话落，看向霍勤，“霍县令，你的住处，我也另有安排，这一路辛苦，好好休息。”

文粟接过霍勤递来的包袱，手腕就被郑舒抓住。

郑舒给她安排的住处，是一处建立在半山腰上的木屋，这里面没有生活的痕迹，简单地摆放一些生活用具。

像是，刻意给她留的。

“你一个人住，也宽敞。”郑舒开口。

“阿翡，以前，母亲对你照顾不周，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

郑舒疲倦地揉了眉骨，多少是有些亏欠，“至于部落联盟，联姻，我想，也得和你说声抱歉，为了部落，为了族人…”

“那个封慈，是封部落养在这里的，他品行不端，和阿鱼关系匪浅，你可以不用管。”

“你和霍勤这一路上，我也看见，我是不合格的母亲，不会阻止你，你和他该怎样就怎样。”

郑舒真的累，背靠着墙壁，“我年纪也大了，有些事情，要交给信得过的人，我知道你恨我。”

文粟抱着包袱，轻轻弯起唇角，“郑首领，我能来…”

“我只是想看看你。”后面还有话，没有说完整，文粟看她神色有些微变，嘴角上扬。

“郑首领，我的确恨你，可又不敢恨得太深，你们联盟，联姻，我不感兴趣，我只想，在郑部落待一段时间，就像你说的，半年，一年也行。”

郑舒看她一口一个郑首领，说到想看你后面，眼神有一瞬间的变化，可后面的话更让她多想，什么叫做。

不敢恨得太深。

“也好，你就在这生活一段时间，让母…我好好看你。”

郑舒走时，眼圈泛红，看向灶房，“等会儿会有人过来。”

文粟抱着包袱，在屋檐下站了许久，在门外看着木屋内部，很宽敞的一间，中间是用布帘隔起来的。

外面的是一张木桌，靠墙摆着柜子，可以收纳其他小物件。

最里面的那间，是卧房，看看木床，铺着柔软的兽皮。

这陈设…

文粟闭上双眸，与阿洛生活的那几年，就大致是这样的布局。

即便打扫了，空气里仍飘荡着薄薄的灰层。

外面传来细微的动静，往锅里倒水的哗哗声，柴火在灶里噼里啪啦的响动。

文粟偏头，短暂地看向建在外面的灶房，只是刹那间，眼里诧异，大步走出去，看到一个头发银白的老妪。

正往灶洞里放木柴，在她抬眼的是一瞬间。

那眉眼神色，有点眼熟。

文粟一步一步走近，乌宁说过他们被洪水冲散，在这短时间内，能够把人都聚齐，是真有些能耐的。

洗去一身尘土，检查床铺无问题后，才躺上去，半梦半醒间，听到外面有说话声。

郑舒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外。

给她的感觉，不一定是在郑凤郑青去世，像是有别的原因，也排除联姻这回事。

等她醒来，木屋晦暗，只有缝隙处，才透进来少量的月光。

一觉醒来，渴得很，从商城买一杯温水，润了嗓子后，才去开门。

开门开的小心，从缝隙往外看，看到三四个陌生的面孔，很在那坐着，拿着用碎布包裹着的横刀的霍勤。

霍勤坐在矮圆凳上，闭着眼眸，察觉到屋里有动静，默默起身，走到门口，“醒了？”

文粟开门出来，睡眼朦胧，“嗯”一声，就开始打哈欠。

稍微地站在霍勤身后，探视着在那站着的陌生面孔，“没事的话，我继续睡觉。”

“郑首领，设宴款待我们，你还去睡？”

文粟仰头，看着他那双轻轻眨着的眼睛，抬手轻轻地拍了额头，“哦，想起来了。”

文粟这一次，没有再像上次那样，不去记住郑舒给她介绍的人。

记住了柏群，连翘，正山，鱼鳞长什么样子，更记住了在人群里，那个有些畏惧，眼神闪烁的百泉。

比她小八岁的弟弟，郑獴。

封部落的首领，封林和他的儿子封慈。

上次有过一面之缘。

文粟捏着杯子，浅抿一口温水。

看着郑舒在与封林说着今后的计划，与唐人合谋，修路至清水村与乔、王部落，方便交易。

文粟的手肘，被轻轻地碰了一下，她偏头，看向那个稚气的郑獴。

郑獴问，“你和阿凤姐姐，很像。”

文粟眯眼，晃动着杯子里还剩下的温水，搁回桌上，“哪点像？”

“不知道。”

小屁孩说出三个字，就跑回自己的位置上，啃大肋骨。

文粟的目光追随他看去，看到他的身边，坐着三四个几岁的小孩子，都管他叫阿叔。

文粟扶额，闭上眼睛，耳边是喧闹的人声，酒杯相碰，谈笑风生，这些都不属于她。

喧闹嘈杂的声音没有减退一分，直到有脚步声，从她身后响起，她睁开眼睛，看向在她身旁站着的百泉。

百泉双眼里噙着热泪，脊背有些弯，声音很轻，“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不是。”文粟想说是，有好多她不喜欢吃的菜，可能，是调味料的问题。

平日的食材都是从商城里购买的，口味被养刁了。

“看你没吃多少，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百泉声线有些低，他紧张地搓着手背。

文粟眨眨眼皮，看向卑微的百泉，鼻子有些酸意，“行，我想吃鱼。”

她回忆了一下，“我五岁时，吃的那小份酸汤鱼，里面有用酸橘子调味的。”

“好。”百泉应下，唇角轻轻颤抖，“你等等，我去做。”

“我跟你…”文粟还没讲完，郑舒就带着封林过来了。

文粟能清晰地看见，百泉在郑舒来了之后，脸色大变。

郑舒简单地看一眼百泉，面上轻和笑着，“阿翡，霍勤去跟那些唐人见面了，他一会儿就来。”

文粟指尖抵着桌角，垂眸看向无数黑影的地面，“嗯。”

文粟跟着去的动作，被中断，百泉一人前去灶房。

文粟的视线，追随着百泉而去，可想到这个时候，身旁还有郑舒，就悄悄地转移了视线。

亲眼所见，百泉的处境困难，说话唯唯诺诺。

文粟弯了唇角，抬眸看向郑舒和封林，“行，等他来。”

夜风寒凉，比起这几天，起早贪黑地赶路遇到的风，都要寒冷许多。

等到霍勤走进人群，看着他急匆匆的脚步，文粟向他走去，看他焦急的神色，慢慢转缓，“见到了？”

“嗯。”霍勤看她眼里有残泪，“哭了？”

文粟压低声音，“晚些时候跟你说。”

霍勤抬手，轻轻地拍了她的手臂，向前两步，望向郑舒，“郑首领，我去确认过，确实是我大唐的人，多些郑首领收留他们。”

“发现他们时，好些都伤痕累累，能救的都救了，救不了的……”

郑舒停顿须臾，“霍勤，既然这样，何不如，一起协商，商议修路，方便出行，这周边，还有乔、王两个部落，已经派人去请，等他们的人到齐，就定下修路的日期，路修好，方便你我之间交易来往，我之前探听到的消息，是你们发展够迅速的，连集市都开了。”

霍勤眉间微微蹙着，视线短暂地去看文粟，文粟也同样困惑。

郑舒笑说。

“你们那里没有奸细，是我派出去的人，一直深藏于深山，下雪后没多久他就回来了。”

“如此。”霍勤抿唇，温和地笑着。

“原本想着，文粟无父无母，只用征求她的意见即可，现在已认亲，我也想借这个机会，与郑首领表明，我会娶她。”

“她与我儿子不日就要成婚，你来捣什么乱？”封林怒喝。

“我与文粟认识至今，已有八个月，对她甚是了解，她与您的儿子不熟，谈什么成婚？”

霍勤拉着文粟的手腕，“和我联姻，利益更大，既然郑首领想要为族人谋更好的生路，得有更好的选择。”

“老封啊，你先让你儿子，把他的事处理好，联姻的事放一放。”郑舒转眸，看向封林，语气委婉。

“阿翡刚回来，还没在我身边待几天，就得去你们封部落，我可不舍得。”

“她和霍勤认识在先，有些事情，女方情愿才能更好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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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