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舒打断要说话的封林。
封林轻咳一声,想到儿子的行为,还想要说一句。
就见到封慈起身走过来。
封慈面色淡淡的,没有一点正眼看过文粟,对封林道。
“父亲,您和郑首领,不用再商量,我初次见到她,就自觉不合缘,她一人在野外长大,野惯了,我怕婚后会争吵不休,影响和睦。”
更别提,一见到生母,就收拾东西跑路的,没点教养。
“野惯了,那又怎么样?”文粟反感,音色强硬了几分,“还争吵不休?去你的争吵不休。”
“父亲,您看。”封慈烦闷,偏眸看向封林,“您看看,我还没说什么呢?”
郑舒轻轻咬唇,眼里隐藏着不满意,“老封,部落联盟即可,联姻就算了,孩子不愿意,也不能强按头。”
郑舒瞧着文粟,看她脾气有点暴躁,又想到这一路,是霍勤在照顾,仿佛只有他,才能和她好好说话。
文粟不高兴,甩掉霍勤的手,向屋外走去。
霍勤追出去,看她则是向灶房走去。
郑舒忙与封林道歉。
“从小不在我身边,没好好教导,脾气不好,多多担待。”
文粟疾步走进灶房,见百泉在细心地片着鱼片,把细刺挑出来。
百泉听见脚步声,忙抬头,看是文粟,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几分。
他笑容温和,“再等等,还没好。”
多年未见,她长得更漂亮了些,眉眼真的是像极郑舒,只是,举手投足之间,更像阿洛。
记得她瘦瘦小小的一个,被驱逐出部落,好些年没点音讯,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她。
“没事,您慢慢做。”文粟看着厚薄均匀的鱼片,和一旁小碗里洗净的酸橘子。
酸橘子树处处都生长得有,只是不知道,这南方的酸橘子,能不能做出北方的味道。
“阿翡,在这,要麻烦您,唤我阿叔。”百泉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提醒了这么一句。
文粟眼眶一红,低下头的一瞬间,口是心非地回应,“好,百泉叔叔。”
百泉在挑鱼刺时,细长的手指都轻轻一颤。
他身份低微,不如柏群,连翘,正山。
连后来的鱼鳞都比不上。
成日里就只能待在这小小的灶房,多油多烟的地方,做着他还算是喜欢的事情。
他这个父亲身份低微,连自己的孩子,只能叫自己叔,不能唤父亲。
文粟又想到了。
儿时,被阿洛提醒一次又一次,不能唤她阿母,只能唤阿婶。
文粟的鼻子不太透气,堵堵的。
本就因为这些天的风餐露宿,有些感冒,现在更难受了。
在灶房里的木桌旁坐下,拭去眼泪,看在那动作轻缓的百泉。
“沉月向我,提起过你。”
“沉月?”百泉木讷地回忆,在很多年以前,郑部落里有这么一个人,当时的她,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娃,“嗯,我记得她。”
百泉听她的声音不太对,片好鱼片后,去柜子上取出姜块,打水洗净,熬了一小碗姜汤,拿出罐子里的一块黑糖放进去。
“这是山蔗,山里很多,我去采集来,熬制了糖,你尝尝。”
酸汤鱼也随之做好,酸酸辣辣的。
百泉看向在她身旁站着的霍勤,紧张地搓搓手,怯懦地问,“您是?”
“阿叔,我是霍勤,误入长闽岛的唐人,你也见过了被收留在这里的唐人吧?”霍勤笑容温和。
百泉揪着黑灰色的围裙,神色微暗,“唐人,我见过几个,见过几个。”
“阿翡,吃完,你就回去休息吧,我这没忙完。”
百泉也很想要陪陪自己的孩子。
可是他成日里待在这灶房,为郑家准备一日三餐。
现在郑舒回来,恐怕是又要更忙。
他也希望,多在这里停留,能得到更多见到孩子的机会。
即便这里安排了其他的人,他还是想要多努力努力,争取得到复宠的机会。
文粟品尝着酸汤鱼,轻轻颔首,“嗯。”
看着小汤盅里的姜汤,转动着调羹,待温度适宜,端起来一饮而尽。
文粟起身收拾碗筷,被百泉很快收走,看他背过身去,肩膀微微颤抖,喉头哽咽,“那,我先回去了。”
话是这么说,却是磨磨蹭蹭,走了许久,才挪动到灶房门口,看着在那似在抹眼泪的百泉,“阿叔,您什么时候有空?”
“不知道哪天有空?”百泉苦涩,他自在山林里与郑部落的人聚集后,就没有怎么歇息过。
后来知道郑舒要外出,连着几日都在为她准备干粮。
“百泉。”灶房外,传来郑舒的声音。
郑舒走进来,惊了一跳,看到文粟和霍勤在,眼里透着诧异,闻到空气里漂浮着的酸味,和一丝浓甜的味道。
“在呢,在呢。”百泉急忙跑过来。
看着百泉卑躬屈膝的样子,文粟心口闷痛。
“你今后,就不要在灶房里,有德蘅和载运就行,你带着阿翡,去熟悉寨子。”郑舒嘱咐。
“好。”百泉欣喜,谢过郑舒。
文粟眼神复杂地看着郑舒,双眸泛红,唇角上扬,无声地笑着。
背过身时,眼泪决堤,肩膀轻颤,抬手拭去眼泪,轻咬着嘴唇,长长地舒口气。
她偏头看向霍勤,想到他说的话,不知怎么,神色暗下去,伸手揪住他的袖子,也只是短暂,很快就松开了。
百泉默默地跟随在他们身旁,等离开郑家大院,他回头看向那里,灯火通明,视线也慢慢落在偏房,他的位置,在偏房多年了。
文粟走在平坦的小路上,看着皎洁月光照亮的路,在陌生的地方,连空气都觉得沉闷。
“阿翡,阿叔送你到这里。”百泉看着近在咫尺的木屋,却停下了脚步。
他知道分寸,不能靠近首领子女的木屋很近。
文粟歪头,看着他。
百泉解释,“我去准备,明日出行要用到的,要熟悉寨子,要准备食物带着,你若是饿着了,不好。”
文粟沉默了一瞬,轻声说,“我不吃水芹菜和香葱。”
“嗯,我记得,记得呢,还有苦韭菜,你也不吃。”
时隔多年,竟还有人记得,她不吃这些,文粟轻轻颔首,“好,谢谢阿叔。”
百泉微微弯腰,便离开了,走了许久,他才回头,这一回头,心里一颤,还从未有人目送他离开,眼睛一酸,不争气的泪水涌出眼眶。
文粟等他走远,直至在黑夜里,看不清背影,才收回视线,看向那处木屋。
“霍勤,你住哪?”
霍勤指着最前面的一处,“那处没光亮的木屋。”
“我先送你过去。”文粟向那边走去,走了几步,看见霍勤还站在原地,“我是怕你走错了。”
霍勤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三两步就走到她身旁,看她情绪低落,“不会,我现在能记住方位,不过,有你送,这小段路,会更好走。”
文粟浅浅地笑着,“见到你的老乡了没?”
“嗯,三十九名,一一确认过。”霍勤拿出记录的名册,递给文粟看。
文粟看着递过来的名册,瞧着上面写着【长闽岛唐人名册】,轻眨了眼皮,伸手接过来。
凑着月光,一页一页地看过去,看他字写得漂亮,夸了一句。
“字好看。”
偏偏,霍勤问了这么一句:“人呢?”
文粟的指尖,摁着顺滑的纸张,蹙眉看他,唇角一歪,“不好看。”
霍勤摁着心口,故作心疼,“违心的话,说一说也无妨的。”
“那不行。”文粟傲娇地翻着名册,一一看过去,在里面,看到了秦行让,周海渠,柳腰,柳南雁,贺琉璃,刘秀秀的名字。
在往后,看着那墨迹才干透没多久的名字。
“这个…云敬濛,怎么有些不一样?”
文粟的指腹,轻轻碰了云敬濛的名字。
霍勤看过去,轻咳了一声,看着他的籍贯琼安,营生是绮春园弹琵琶的。
“他,身份有点特殊。”霍勤抬手摸摸鼻子,“很特殊,真不能给你说。”
“哦。”文粟往后翻两页,看着都是些普通人,营生也和清水村的那些人差不多,没有再问,把册子还给他,“还你。”
山里空旷,夜里风大,吹得衣袂翻飞,文粟披散着的头发也吹乱。
霍勤望向夜空上的星宿,看着那些闪烁着的星星。
文粟问,“你今天说的话,是在替我解围?”
霍勤闻言,笑着看她,“是解围,也是真话。”
“不是说好,以走婚形式吗?”文粟说完,心虚地摸鼻子。
好像说完的第二天,她就有点后悔。
霍勤看她心虚的小动作,低下眼眸,“我到了。”
“行。”文粟转身利落,不多说一句,加快脚步,走到将要居住半年以上的木屋,突然顿住脚步,看向在那坐着等着的老妪。
知道她叫沉丝,与沉月是同族,可腕骨处,没有红点。
看着她安静地坐在门口,看到有人来,她起身微微弯腰。
文粟走到门口,回头看她,今天与她讲话,都没有回复一句,光是微笑。
沉丝终于开口,“阿翡回来了。”
文粟眉头蹙着,“你…会说话的?”
“会的,只是我平常不与他们说话,他们也就以为我不会说话。”沉丝解释,声音嘶哑,因长久不言语,有些迟钝。
“嗯。”文粟生怕她不会说话,要问些什么都不方便。
就剩她一人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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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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