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可得好好查查,若小女真想蒙混过关,又怎会供认不讳。”
看着皇后娘娘漫不经心的态度,以及望向林姑姑生冷的目光,江自闲猜到皇后自有佐证之策,说话字里行间也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也是,料想陛下和娘娘敢把圣旨下到伸手不及处,定然有十拿九稳的法子,虽说江自闲自己猜不到,但如果没有,中途顶替还是轻而易举之事。
皇后娘娘对她的反应似乎颇为意外,抿唇笑笑道:“林姑姑,空口白话,何来凭证?”
似乎终于等来了这个时机,林姑姑把眼泪鼻涕往袖子上胡乱抹了一把,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将江自闲发间的青簪倏然拔下:
“大家可要看清了!这是谁的物件!”
“此乃大皇子束冠玉簪!皆说赠簪以示钟情,更莫说是大皇子常戴之物。依奴婢拙见,此贼女当与大皇子暗中勾结,欺上瞒下,假传圣旨!”
林姑姑殷切地将玉簪双手捧到皇后娘娘面前:“娘娘严查,今日入京之时,铁骑于城外撤退不过半刻,奴婢一行人便被贼子包围屠杀,只剩下奴婢苟活,您猜怎么着!”
皇后二指捻起玉簪,只是左右瞧上几眼,便随手往高几上一摔:“怎么?”
林姑姑品不出皇后的态度,继续说道:“大皇子率兵而来,将那贼子杀尽,非绑着奴婢说是奴婢谋逆!天大的冤屈!皇后娘娘明鉴!”
“原是大皇子回来了。”皇后波澜不惊地笑道,字里行间带着阴阳怪气:“将死未死,演了出英雄救美人,可谓是时机正好。”
“正是!”林姑姑见皇后娘娘站在自己这边,整个人气焰都高了不少,“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江自闲暗中觑了眼滚落一旁的青玉簪,趁众人皆在审判,无人注意到自己,悄摸地将小臂往玉簪上一按,借着宽大的衣袖往自己身边一点点挪动着。
就在玉簪快要滚进袖中,皇后娘娘无端猛地一拍桌案:“你也知道自己办事不利。来人!杖毙。”
林姑姑闻言面色瞬间灰败下来,两个嬷嬷不由分说地将她押下,林姑姑还想辩解,又听皇后慢条斯理道:“你是什么时候到本宫身边服侍的?”
林姑姑忙说:“元恒四年!那年冬天,奴婢还……”
“是了,你没见过。”
不等林姑姑追忆往事,皇后缓声道:“元恒三年秋,江将军……也就是端安侯夫妻离京赴北征战,你没见过侯夫人,自然不懂为何本宫不信你所言。”
林姑姑话到嘴边生生断了,双唇止不住地哆嗦。
皇后低头搅着茶中花蜜:“也不难猜,京城虽有不少想让侯府遗女回不来的,知道消息的却之后宫中几位。除开本宫和陛下,便只有慈宁宫的太后了。”
“太后当年就几欲杀了端安侯夫人,如今倒也说得过去。”
想到十几年前一团乱麻的事情,皇后懒得再说更多,不耐烦地冲嬷嬷们摆了摆手。与原先拼命挣扎不同,似乎在被看穿了身份后再没了活下去的希望,还没拖到殿外,便传来“服毒自尽”的消息,想来早已料到有这一天。皇后不想生事,只是命人留下她一方染血的绣帕,按女官的规格下葬。
“太后想杀我?”江自闲看尽了闹剧,把玉簪拢进袖中。她接过旁边奉茶宫女递来的甜羹,小声叹了口气,扒拉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送,颇有些食不知味的模样。
“是不是糖搁少了?”见江自闲摇摇头,皇后宽慰般拍了拍她的肩,似乎想到了什么,轻笑道:“不打紧,本宫护着你。”
江自闲手上一顿,心口泛起酸意。
师父说她是被遗弃师门山脚下的孤儿,若非掌门游历归来,觉得她骨骼清奇是可塑之才,她便是那年冬天被冻死的亡魂之一。
她在江湖行走长大,师兄弟大多有父有母,每年腊月回家过年。只有她和师父两个人,守在空荡荡的不居道雪山,迎风问剑,斩雪碎冰。就这样渡过十六年岁,没有人会说护着她,哪怕只是一句话,都只管教她如何护着自己。
“对了,独清。”皇后娘娘温声唤她小字,“可有人与你说过你的身份?”
江自闲摇了摇头。她心跳如擂鼓,怔怔地瞧着皇后,她只在方才皇后与林姑姑对话中隐隐约约能猜到几分自己并非寻常人。
眼看着面前满怀期待的双眼,皇后鼻尖酸涩,自贴身摸出一对白玉龙凤对牌,周身温润通透:“你母亲是梁太傅独女,父亲是端安侯,当年天山原战役主将。元恒三年,天山原大战,端安侯率兵出征,你母亲随军。”
声音被皇后放缓,轻柔得近乎呢喃,似乎是怕打碎江自闲眼中忽闪的星辰:“京城到天山原实在太远,加上宫中书信往来层层审查,等我收到你母亲有喜的来信时……一同而来的,是端安侯夫妇战死沙场,刚出生的你下落不明的噩耗。”
上辈子的沉痛如浓稠枯墨般流入耳道,口腔中残留的甜粥不知为何涩着喉腔,泛起淡淡的清苦味。留有余温的对牌落在掌心,江自闲低垂的长睫微微轻颤,轻扯嘴角,叹了口气:“都过去了,娘娘莫再伤神。苍天有灵,父母庇佑,让小女幸存于世。”
皇后早已泪眼朦胧,念着江自闲身边没有侍奉的人,指了自己贴身服侍的丫鬟鸣珂给她,又是要领着江自闲去后苑偏殿的住处。直到外面宫女来报,说太子殿下有要事商议,这才堪堪别了。
京郊刺杀弄脏了衣物,鸣珂命人备好热水,算是接风洗尘,也正好暖暖身子。美人出浴,芙蓉出水,鸣珂为江自闲灵巧地披上裙裳,顺滑如绸的墨发轻柔绾起,衬得凝脂般肌肤格外娇嫩白皙。她用暖好的长巾擦拭着湿润的发丝,余光瞥见梳妆台上格格不入的青玉簪,轻声道:“太子殿下神仪明秀,玉树临风。”
“怎么说起这些来了?”江自闲不明所以,轻笑道。
鸣珂动作轻柔:“太子殿下还未嫁娶。”
接下圣旨本就是向着太子妃之位而来,还没等她问鸣珂打探消息,这会儿倒是先自己说上了。江自闲心中疑惑,眼神飘飞,落在案前那抹碧翠,心下了然。
皇后娘娘难道正有此意?
江自闲不置可否地笑笑,心神微动。
眼下她父母双亡,侯府落寞,就算占得个神女的名号,也不过是个虚职,到底只是为了接她入宫的由头。皇后即使念及旧情,也不可能让太子娶一位背后无人的太子妃。
“京郊刺杀时我被林姑姑推下马车,原先那支簪子磕在蛮石上摔断了,披头散发不合礼仪,大皇子殿下知我要面见皇后娘娘,这才将青玉簪借给了我。”江自闲把玩着玉簪,随手丢进妆匣深处,玉石在木盒中棱棱滚动,“在江湖鲁莽惯了,京城的规矩我颇不了解,姐姐可要教我。”
江自闲冲鸣珂甜甜一笑,嘴角一左一右点缀一对小酒窝,飞快地眨了眨眼睛。
鸣珂嬉笑:“殿下身份尊贵,奴婢可担不起这声姐姐。”
“诶呀。”江自闲指尖捏着鸣珂袖口,微微左右摇晃,小幅度扭扭身子,“私下叫叫又怎样,姐姐常年在娘娘身边侍奉,莫说宫规烂熟于心,这太子殿下,姐姐自然比旁人更加了解。”
鸣珂噗嗤一笑,食指往她肩窝不轻不重一点,“殿下你呀,方才太子与皇后娘娘商议要事,定然会留下来用膳。加上殿下初来乍到,娘娘定会命人传殿下一同用膳。”
面前珠宝琳琅满目,鸣珂从一旁博物架上又取出半米来高的漆盒,自中央向外层层旋开,满满当当罗列着奇珍异宝。
往前的十六年,就是江湖万珍阁拍卖行中拍出的千金珠宝,江自闲觉得都比不上其万分之一。入京摔断的那支玉兰簪,还是师父穷尽积蓄拍下,算作及笄之礼。
她还没来得及感叹其做工精良,鸣珂从中取出一支白玉点金玉蝶戏花宝钗,往头上比弄,道:“这些都是侯夫人的遗物,侯府落寞后娘娘就替殿下收在了此处。”
侯夫人的遗物?四舍五入全是她的!
江自闲两眼噌地冒光,拉着鸣珂口口声声说自己要惊艳太子殿下,央求她给自己试了半天。最后两人嬉闹了半晌,娘娘身边的女官请江自闲一同用膳,才推推搡搡着捯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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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漫涌成道,雕甍秀槛,红梅夹道明艳盛放,青竹葱茏。行过海棠石洞,曲折而行的回廊宫灯高悬,朱栏玉阶,两侧轻容微动,鼓入星点雪粒。
江自闲提着略长的裙摆越阶而上,步摇两道细长金链于耳畔轻晃,折射出漫天星光,如跃动林间的灵鹿。
她记忆不算差,尤其擅长认路,自小就喜欢在深林乱窜,白天走过的路熟记于心,自信转角,正欲循着记忆登阶,忽地措手不及撞入一个柔软的怀抱。
清冽干净的松香味扑面而来,江自闲心下一惊,下意识后退,却忘了正在台阶之上,就要向后摔下去。
一双温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肩。
江自闲正欲倒退一级台阶,头皮忽地吃痛。她仓皇抬头,发现自己步摇的金链与他胸口的流苏缠绕成结,惹得她进退两难,只能抓着面前之人胸口的衣物,一只脚空悬,维持着稳定。
匆匆赶来的鸣珂气都来不及喘,捂嘴失声:“太、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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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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