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五

遽然满堂人声阒寂,鸦默雀静间所有人的目光沉甸甸压在挑剔精和江自闲的身上,尔后慢慢响起几声窃窃私语来。

江自闲缓缓俯身,居高临下欠身朝他伸手,装模作样要去掺他,却在对方犹豫半晌勉强要伸手时闪电般缩了回去。后者微微抬起的手尴尬滞留空中片刻,像是自找台阶般就要去挠头,忽地被冰冷五指牢牢攥住。

“偷摸和边上人议论的话可被我听见了。”

江自闲青丝半垂,温和的目光配上她轻柔的嗓音,就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只觉得眼前这位姑娘实在斯文婉约时,跌坐在地上的挑剔精爆发出一声惨叫。

紧收腕口的纤细手指仿佛紧箍般死死嵌入皮肉,力道之大几乎要将腕关节生生扼断,挑剔精糙黑的脸皮涨得红到发紫,惊惧害怕的双眼流露出哀求神色。

但江自闲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冷漠绝情,反手将人往后一拧,咔嚓!骨碎声震慑人心,还没等挑剔精惨叫声响起,她毫不犹豫拔剑顺着他颈侧往地上一插!

银光裹着寒意流星般划过所有人眼底,剑身上还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腥味灌了挑剔精一鼻腔,一缕硬挺散落的黑发削断,飘落面前震作四分五裂的素面方砖。

众人哗然。

随性将人手腕往外一甩,江自闲缓缓起身,慢吞吞收剑入鞘目光轻飘飘环视周围,最后落在中间祝听叙身上:“不好意思,来迟了。”

“快到京城的时候在西郊遇到了一伙歹徒,处理耽误了些许时间。”江自闲停了停,“耽误诸位用晚膳,实在抱歉。”

接触到江自闲夹杂怒火的双眼,祝听叙立刻表现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只是略微摆手,旁边的人立即上前把跪坐在地上的男子拖了下去。

“既然事出有因,也没耽误很久,无伤大雅。我在醉仙楼定好了雅间,一起来吗?”他从锦缎宽袖中微微探出拢紧了披在身上的软裘。江自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的手苍白如雪,若隐若现的指关节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粉白,在柔软纤长的白绒间显得格外娇嫩。

那是一双被权力和金钱娇养出来的玉手,江自闲没由来地想,这双手触碰起来,应该比寻常人的温度要低。

江自闲点头应下。

紧接着,她察觉到祝听叙眼底神情微妙的变化。

-

三人好不容易应付完上任的手续,吵吵嚷嚷地往醉仙楼赶去。京城街巷人头攒动,叫卖嬉闹人声鼎沸,两侧商铺亭台楼阁飞檐翘角鬼斧神工,无不雕梁画栋。醉仙楼位于内城东侧门口,是达官显贵和文人墨客的中心活动地带。候在门口的花娘听闻他们是万门司的,笑着就贴了上来,立刻晃着画扇扭着腰肢领他们上楼。

“京城的法行阁和朝堂联手没少贪吧,这上任请客都请到醉仙楼来了。”顺着回旋木梯上楼,舒昭杏挽着江自闲的手臂感慨,她刚在下面被路过的花娘呛了一鼻子香粉,现在说话都有些瓮声瓮气,“京城外好多叫醉仙楼的都不过是仿了这家,就是为了蹭它的名声。”

醉仙楼金吾不禁,美酒千银难买一樽,美人万金难求一宵。

传闻醉仙楼背靠皇城中的大人物,若非京官五品以上,须有贵人印信推荐方可预定雅间,且必须提前一月确认人数和所需酒菜花娘清倌。

“京城的风气就是这样,钱财珠宝在权势面前压根不值一提。”舒昭杏摇摇头吐槽。

柳青昼没出过几次山谷,又是第一次到这种花繁柳密之处,东张西望观察,随口问道:“五品?那我们是几品?有机会吗?”

“我们?!来这?!”舒昭杏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睁大双眼,“报到那会儿我看他们官袍好像是深青色的,算下来应该是八品。不过像咱们这种出身江湖的,游离于他们眼中‘士农工商’的正统社会秩序之外,这辈子怕是没有什么机会升官了。”

“再说,”舒昭杏压低了声音,搂着她们低声耳语,“就算是五品以上的京官都有一家子要养活,哪有这么多闲钱?能来这里的,不是世家权贵,就是那钱的来路不太干净。”

这话说得实在是大胆,江自闲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舒昭杏,想让她注意言行,后者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好奇地冲她巴眨双目,打探道:“我们刚到万门司的时候,他们说你手里有密诏?”

“嗯。”江自闲没有隐瞒,点头嗯了一声,却没有往深里讲,“这封密诏也就我到手的时候匆匆看了眼,具体内容记不太清了。不过不少人都费尽心思手段想要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除了京郊那伙人,之前我在不居道也遇到了不少,遇到大皇子就是因为我在追查他们。”

江自闲顿了顿,“敌在暗,我查到现在都没查出什么名堂。并非是我不愿意告诉你们,只是若是他们察觉到你们知道内容,说不好会对你们下手。”

这话说得完全没问题,舒昭杏和柳青昼夜知道其中道理,毕竟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反而不是一件好事,她们两人初到京城,不好贸然掺和不清不楚的事情。舒昭杏笑着点点头,转移话题道:“这里的花瓣香粉倒像是不要钱似的,见人就撒,飘得到处都是。”

柳青昼拂落肩头花瓣,抬头望向上面撒花瓣的清倌:“这花可是大有来头。”

她之前在素月斋的深谷里见过这种花,极难养活,想要开花更是难上加难,一株就能卖出上万两黄金。花瓣基底白胜雪,上面零散散落星点红艳如血,花茎纹路如蝶翅,芳香四溢,其中根系更是不少秘药奇毒的点睛之笔。

之前不居道就派人来买过,一株幼苗的价钱够素月斋上下吃上五六年。

柳青昼接下一瓣在指尖揉出汁液来,“这花名为血落雪,可是大价钱,说起来,当初你们不居道来买做什么?”

江自闲微微一顿:“不居道买这花?什么时候的事情?”

花娘领了三人到了楼层,考虑到客人**没有再往深处,只是欠身指路:“往前走到底,再往左拐便是了。”

柳青昼笑着对花娘点头,边往前走边回忆:“大概是四五年前的时候吧,我记得来的是你们的掌门,我师父也就是看在是你们掌门的面子上才舍得卖的。”

若说是四五年前需要掌门亲自来求秘药奇毒原料的事情,恐怕只有江自闲意外中毒的事情了,当年的毒中得蹊跷,甚至请了不少巫医术士都束手无策,直到素月斋避世多年的师祖出山,才得以逼出绝大部分毒素,并且研制出一种能够勉强抑制余毒的药物。

江自闲玩玩没想到自己每月需要服用的药物居然这么昂贵,一时不由为自己口袋里的三两钢镚哀悼,感叹:“这么贵的花说撒就撒,要是我现在偷偷藏点拿出去卖的话……”

“花瓣没什么药用价值,不过也是极贵的香料原料。”

“太可惜了。”

江自闲故作惋惜,刚要拉开包厢的门,眼前精雕细琢的门忽然被人从内侧拉开,祝听叙半倚在门后的条案上眼眸带笑地望着她们,宽大衣衫松松垮垮垂落下来,中间夹杂的金银丝线泛出丝丝缕缕的光影。

因为慵懒半靠的站位,祝听叙望向她的时候微微仰头,色泽浅薄的双唇随着呼吸微微张开,柔顺软绵的蚕丝长带从白嫩滑腻的颈部滑落,勾勒出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线条。

他轻笑一声,略带上扬的语调有几分勾魂夺魄的意味:“在可惜什么?”

不少坐在里面的人纷纷好奇地往这里张望过来,极其轻声的窃窃低语隐约可闻,不少人似乎都在好奇自己和祝听叙的关系。江自闲于是不再废话,冲他扬唇一笑,“没什么,只是感慨这花瓣就这么不要钱的往外撒未免有些可惜。”

祝听叙缓缓起身,冲她盈盈欠身,伸手请道:“欢迎来到京城醉仙楼。”

哐当一声里面有人的酒杯掉落在桌,很快就有侍奉的花娘把残片收拾了去,迅速换上了新杯子。不少人联想到江自闲刚来万门司对曾经出言不逊的人下手狠辣,又见祝听叙亲自相迎,都开始讨论江自闲的身份。

江自闲同样不明所以地望了他一眼,一瞬间都要以为祝听叙知道自己手里密诏上的内容。见她犹豫,祝听叙略微挑眉:“之后处事办公还要多多请教江姑娘。”

“江姑娘?”

明明是略带笑意的一声,从外面的长廊混着暧昧不清的笑语和略带凌乱的脚步声。

但随之祝听叙的表情就变了,仿佛听到了什么扫兴的事情,他嘴角弧度一点点拉平,眼底笑意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带着几分冷漠和厌恶,但那都只是一闪而过,紧接着就只剩下无甚波澜的面无表情。

江自闲眼尾那抹殷红一跳。她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一寸寸扭头顺着声音来源望去——

昏暗烛光跳动,走廊尽头那男子扶着墙冲着她似乎在笑,另一只手里的琉璃酒盏中还残留着一口酒,就如同他红唇上的一抹晶莹般,微微泛着光。

——大皇子赵明晋。

——修文2025.3.4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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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 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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