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臣甩开陆、陈两人一段路程后,再不复先前唯诺奉承的模样。他大摇大摆来到右辅公府,给门口侍卫看了身上腰牌,轻车熟路地拐进应涤之的书房中。
“怎样?他二人说何时交人了吗?”应涤之从风静沉那里回来,便一直在书房中烦躁等着他。
“你急什么,与他们周旋半天,我连口水都没喝。”小臣在方桌旁坐下,想为自己倒杯茶喝,举起风炉倒半满茶盏,一丝热气也无。
“亏你还是右辅公,怎的风炉内是凉茶。”小臣抱怨道。
应涤之怎会有如此好兴致。
他大力挥掉小臣手中的无辜风炉,怒吼道:“楼中五个巫蛊者均被押进牢狱,生死不明,陆淼有多长于逼供你不是不知!你当真一点也不急吗!”
小臣满不在乎地扫去身上被风炉倾溅到的水珠,“再急能有什么法子。一个死了,另外四个尚且留着气,过几日陆淼审完自会把他们活着交给我。”
“一个已死了?陆淼这女阎王,下手居然这般狠绝!”应涤之瘫坐在椅上,喃喃说着。
小臣将手撑在方桌上,嘲笑他:“还不是因你无能,在金国混了几十年,只当上一个管杂事的右辅公。巫蛊者栽培不易,这下主君和楼主定会拿你是问。”
“问罪事小,耽误了主君的大计我才罪该万死。巫蛊者一旦咽气,他体内藏着的祛魂钉,就再难取出了......”
小臣偏头看他,“哼,论狠,女阎王不如你狠吧?仅是为了活人血脉流通,易运功取钉,你竟不许他们自尽。啧,成为你的部下,也是够倒霉的。”
“你懂什么!祛魂钉炼制极难,百种邪阴毒虫毒草还好寻,可从那百具生前毒死的尸首中,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刻取出的尸毒却是取得不易!百日炼成后,须用活人带毒的身体长期养着!不如此,长路运来失了一点功效,再做不成风浮跃这妖女的木偶人!”应涤之一掌拍在方桌上,恨恨说道。
“楚尧真是好本事,居然能想出如此歹毒的计谋对付金国,难怪他能得楼主多年青睐。”小臣“唉”地一声叹息,“你我若是能有他一半狠毒,也不至于多年还在金国混着。不过,我隐约记得好像还剩二十九枚祛魂钉未到吧?”
应涤之细想想,道:“是,依照人身三十六处死穴穴位,需插入三十六枚祛魂钉。此番原能取五枚,折了一枚,我须得向楼主尽快禀报,再加一名巫蛊者前来。”
小臣遥遥指着一旁书案上砚好的笔墨,“那你还在磨蹭什么,快去吧。不然两个月后,巫蛊者仍未携祛魂钉赶到金国,风浮跃可是要随风静沉动身去汉国了。错过这次机会,指不定何时才能再寻良机对她下手。”
应涤之坐到书案后,提笔开始在一小方从毒尸身上取下的皮肤上疾速书写,“皮函即使由急脚递加急传送,到楼主手上,再传回楼里,至少也需两月光景。若是此次赶不上,”他写完放下笔,折好皮函放入一石匣中,合上匣盖,阴笑道:“不是还有风静沉和你,在她身边吗。”
他吹响一声哨号,门外层层叠叠的花坛中钻出一个身高如四岁孩童般矮小的瘦弱侏儒,推开门进来取走石匣,又钻进花坛地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浮跃记着先前陆淼邀她,又正好想得知陆淼审问的结果,她从永常殿出来后,索性没回永乐殿,转来了中辅公府。
陆淼做了朝臣,自然会被分拨宅邸和土地。于是她搬出将军府,自己住进中辅公府。风如逸细心,特别关照度支部给她拨钱选一处离将军府相距不远的宅子。
府门前的两名侍卫看风浮跃从远处走来,赶忙派人去请管家来,并跪地向她行军礼。
钟管家急匆匆跑来,招呼她:“拜国姬安。小主还未回来,您请先进府稍候片刻。”
风浮跃进门,笑着回道:“钟叔,好久不见,你家小孙儿应是长牙了吧?”
钟管家想到自家那小胖孙,不禁慈祥一笑,脸上老褶都舒展许多,“承蒙国姬关心,确是在长牙了。您去年走之后啊,这孩子长得可快了,最近咿咿呀呀开始学说话,已会叫父和母啦。”
风浮跃感叹道:“我此时方感到岁月流逝,孩子们真是催人老啊。”
钟管家走在前面,引着风浮跃进了正厅。这厅里堪称相当朴素了,除却必要的桌椅板凳等物,几乎无任何装饰。
钟管家从桌上食盒里,摸摸索索地给她取出一盘核桃芝麻酥饼,安慰道:“国姬不必唏嘘,您的缘分迟早也会到的。”
风浮跃赶紧撇开自己,转走话茬:“钟叔,我眼下不急于姻缘一事。倒是陆淼,她比我大一岁,你又是在将军府里看着她长大的,知晓她何时好事将近吗?”
钟管家拢手站在一旁,没上当:“小主晋成中辅公后便越来越忙,常不在府中待着,老仆我也不知道喽。”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陆淼带着陈桥玄进厅,正好听到钟管家刚才说的话。
钟管家识趣地冲三人行礼,“小主回来了。国姬,陈都统,老仆先退下了。”
陆淼等钟管家离开后关上门,坐到风浮跃右边,问她:“你方才同钟叔说什么呢?”
“钟叔竟还记得我爱吃的点心。”风浮跃拿起一块核桃芝麻酥饼,送进嘴里,嚼道:“你当真想知道?”
陆淼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陈桥玄太了解风浮跃了。他看着她俩,抢先风浮跃说:“你越想知道,浮跃越是不会告诉你,你怎的总爱往她套里钻呢。”
风浮跃噎住,咳嗽两声,喷出一口酥渣:“桥玄,不兴你这么拆台的啊!”
陆淼见她出糗,指着她拍案大笑。
陈桥玄给风浮跃倒杯清水,递过去,“莫非你不是打算说这句吗。对了,你的尾巴呢?”
陈桥玄还能说谁,当然是指燕陵。
风浮跃喝完水,想也不想地回他:“燕陵退朝后,回天星阁忙国祈节和封赐大典的事情去了。不说他了,你二人有什么发现?”
陆淼愁的瘫在桌上,哀叹道:“我可没有一眼看透人心的本事,哪能审那么快,一个两个全催我。今儿审死了一个,受了不少酷刑却什么也没说,仵作和医吏正一同验尸,很快会有消息传回。同一句话,我今日已说三遍有余了!你们稍安勿躁好不好!”
见状,风浮跃赶紧从盘中挑一块个头最大的酥饼,放在她嘴前,哄孩子般哄着她:“还不是因为陆公向来破案神速,我才问的。不气不气,来,快吃块本国姬亲自喂你的香甜酥饼~”
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在陆淼和风浮跃身上淋漓展现。陆淼吃下酥饼,心情立马好转。
陈桥玄早已司空见惯,他接着说回正事:“浮跃,这外人身份,静沉应当与你说了吧?”
风浮跃不再逗陆淼,正色道:“说了。世上不会有这么多巧合之事,我将打完胜仗,将一回国,凉国细作便出现了。侍影楼里多数为练邪功的旁门左道,我在齐军俘虏里发现一些形似常人的木偶人,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出自凉国之手。”
“若真是如此,你有何打算?”
打算?的确,眼下凉国在暗处,他们在明处,即使有肃事部护卫,但现如今防不胜防的情况下,是该早做打算。
风浮跃把所有事件的来龙去脉过了一遍,道:“齐军共出兵七万,木偶俘虏却只有百名,属实有些人数悬殊。我猜要不是侍影楼新研制的,还无甚把握;亦或是这群木偶人炼制不易,眼下仅有这些;再不然就是凉国与齐国的联盟并不牢靠,凉国只是利用齐国而已,所以不愿牺牲太多,无非这三种缘由。”
不论哪种可能,凉国既已与齐国联手,那么侍影楼的细作们此次潜入,很有可能是冲她而来。
她这么想,也如实对陆、陈二人这么说,“若真是冲我而来,等我两月后出使汉国,必会引开他们的注意,那时我自有办法同兄长一道解决。不过之后,金国只能仰仗你们了。”
风浮跃鲜少在他们跟前这般严肃。这一刻,她不是儿时好友玩伴,而是金国国姬首将。
陆淼与陈桥玄互视一眼,对风浮跃端正道:“你只管放心安排。”
风浮跃把自己的计策和盘托出,陆、陈双双点头记下。
说完正事,她心里的石头算是落地了。
虽然他们五个碰面时,总是像儿时一样吵吵闹闹,但每个人都是她值得珍重托付的刎颈之交。
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风浮跃见他二人还在凝重思索,她站起身,变回先前那个嬉皮笑脸的自己:“好了,等回头再想吧。一年未见,咱们也该叙叙旧了。老规矩,今晚不醉不归,你二人可不许推却!”
陈桥玄也站起来,应和道:“正好也为陆淼庆祝升迁之喜。陆公,今晚你请客。”
陆淼急忙死死捂住自己腰间的钱袋,“又让我加急审犯,又让我出血请客,国主呐,臣这日子没法过啦!”
将军府是有钱,可自从陆淼离家出走,自己化名考取功名那天起,便再没从家里拿过一枚钱。当地县小臣时贫苦惯了,能省一钱是一钱啊!
风浮跃窃笑着箍住她的肩膀,拥她出厅,往朝豊城中最贵的酒楼一品阁走去,“吝啬鬼,你老老实实认宰吧。”
陈桥玄独自走向陆淼书房,“你们先去,我取上那锭九如墨条随后就来!”
陆淼痛心疾首地望着陈桥玄的背影,流下两行清泪:“陈桥玄!你不如取走我的命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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